徐叡嫌弃内书房污秽,让小厮们连夜收拾,地都洗了一遍,才重新把桌椅案几再摆回去。

    他自己则回了凝和,床上,闻予锦睡得香甜。

    夜风不经意的闯入,搅得他衣袖微微飘荡,他将窗关了,摇摇头去沐浴换衣,收拾妥当后去了自己的外间,躺下去的那一刻,他心里忽然涌上一个念头:还是在这里睡好啊。

    这一折腾天都快亮了,明日的宫宴在晚上,白天也不用上朝,他便没有早起。

    闻予锦睡到巳时一刻才醒。

    鸟儿在枝头叽叽喳喳,她抻了个懒腰,起身推开窗,太阳已经升得老高,满目的青翠明媚。有何氏这么好的婆母,不用请安、说话也不必小心翼翼,她忽然有点舍不得这份差事了。

    而且,除了在外人面前扮演恩爱夫妻之外,徐叡也没有给她安排什么,难免让她显得有些尸位素餐之感。

    可是要说主动做点儿什么吧,又好像没有什么能做的。

    她在屋里转了一圈,忽然发现外间不太对劲。

    上头躺着的,是徐叡?他怎么还在?

    不是起的比鸡都早么?

    往常她起来之前,他可是就走了呀。

    不寻常!

    莫非是病了?

    她凑过来,盯着徐叡的睡颜,不得不说,他不留胡子的时候,还是很好看的,而且闭着眼睛一点都不冷不凶,还有,他的睫毛又长又密,简直像是片小树林,这样齐齐的往下搭着,瞧上去温顺极了,一点儿也不像睁开眼睛时候的淡漠与桀骜。

    他要是多笑一笑,稍微不那么冷淡,应该孩子都满地跑了吧?

    不过他的脸颊确实有些红,难道发烧了?

    小小的纠结了一番,她还是伸出手,用手背轻轻的试了试他的额温,确实有些热……但算不上高烧的样子。

    这一试,像是触动了什么开关。

    闻予锦正疑惑着,她的视线猛地一个翻转,她被徐叡一把扯到近前,并且他一个翻身,覆盖在她的身上。

    位置转换,局势也变了。

    “啊,你耍流氓啊!我们的契约可不包括这个!给钱我也不干!你混蛋!”被他以这个姿势禁锢着,闻予锦手脚并用,踢他抓他挠他咬他!

    然而,好像是越怕什么越来什么,她挣扎踢打间,竟然不小心的触碰到了他的唇……

    短短的一瞬,但确实是碰到了。

    他……明明浑身硬得像块石头,为什么唇会那么软……

    闻予锦整个涨成一只煮熟了的虾子,就和昨晚的螃蟹壳一样红。

    而徐叡终于睁开了眼睛,他的双眼布满血丝,像噩梦中惊醒的恶兽,看她的眼神如同在看志在必得的猎物,带着要将她拆骨入腹的狠厉。

    闻予锦害怕了:“快醒醒!你病了!”

    徐叡却一直钳制着她。

    她的脸是最上等的羊脂玉,此刻却连脖颈都透出艳丽的绯色来,连横在熊前的指尖都是微微的粉红色,一双眼睛瞪得滚圆,像是蓄势待发的小豹子。

    然而,就是被她凶狠的看上一眼,心里就附上细细密密的痒。

    一下又一下。

    还有她的唇,是枝头最先熟透的樱桃,碾碎成汁的颜色吧?

    她快哭了,可还是顾忌着他:“大哥,你别这样啊,生病了我带你去看大夫啊,你拉着我真没用……松手啊喂!”

    从神情到语气,连说过的话都一字不差。

    药是个引子。

    而回忆有去无回、横泄千里。

    三年前的那一瞬,让所有沾染她的回忆都笼罩上了郁色,但此刻,他终于敢回看过去。

    那些不曾被人窥见的爱意,那时无法挽回的错愕,还有已经融入他骨血之中的思念,仿佛在这一刻,忽然破土而出,有了重见天光的机会。

    果然,只有棽棽才能令自己这般。

    不知过了过久,徐叡才哑着嗓子道:“别动。”

    闻予锦立即安静如鸡。

    但是嘴巴还是能讲话的:“那你快下去啊……”求求了,要不然我可就喊人了。

    她感受到,他身上烫得厉害,应该烧得不轻,所以才会这般无状,但是……烧糊涂了也不能这样。

    不知过了过久,徐叡就这么盯着她,然后才将视线移到浅檀色的窗幔上,终于从她上方移开,躺到了床榻内侧:“你先出去,不要让任何人靠近,不要请大夫。”孙茗要是见了他现在的样子,会笑死吧?

    夫妻两个轮流中招,也是没谁了。

    “哦,好。”她快速下床:“你没事吧?是不是发烧梦魇了。”

    徐叡声音大了点,不想让他看到自己的难堪:“出去!”

    听上去却像是呵斥。

    出去就出去!你看你那脸阴沉的跟下雨天似的!谁愿意看一样!她自己穿好衣服,推门走出去。

    外头的女使们面面相觑,难道他们终于圆房了?见闻予锦出来,几个立即迎了上去。

    听到关门声,徐叡吐出一口气,而后摸了摸发烫的耳朵尖儿。

    多亏脸够黑,应该看不出脸红吧?

    江采苓愚不可及,但有一点她是冤枉的,她用的香不是最低等的,虽然起效慢,但是药效很长……

    ……

    徐叡一直睡到未时才起来,甚至错过了午饭。

    不过晚上还有大宴,必须要起来准备了。

    怕他神志不清再发狂,闻予锦让女使们把清明和惊蛰叫来,让他们两个去喊人。

    两人进去的时候徐叡刚起来,惊蛰眼睛瞪大成铜铃,乖乖,这可真是破天荒的头一回了,看来昨晚上江姑娘闹得不轻啊!

    徐叡一看就知道这两个在想什么,他冷冷的瞥过去一眼,两人立即把嘴闭上,乖乖伺候他洗漱。

    洗漱后略垫了垫肚子,便开始更衣整装。

    闻予锦比徐叡还快一步。

    中秋宴是一年里头仅有的几次大宴之一,徐叡穿官服,闻予锦则是诰命服,这是她第一次大妆打扮。凤冠霞帔在她身上竟也不显得突兀,脸上的珍珠衬得她眉目如画,顾盼间更显明丽,但步子妥帖姿态端庄,完全撑得住这身礼服。

    徐叡摸了摸下巴,忽然觉得有些可惜。

    听说女子最美的时候是成亲的那一天,只是,他没看到。

    两人一前一后出了凝和院,早有软轿候着了,闻予锦松了一口气,这身衣裳还有凤冠都沉得很,平日里走到大门口都行,今天却有些吃力了。

    不得不说,这轿子来的正是时候。

    到大门口,两人同徐赟夫妻汇合,便又换了马车,缓缓向着禁中的方向驶去。

    闻予锦行动不便,但是靠在车壁上听着沿街的叫卖声,也觉得有意思。

    太阳还没落山,瓦子里面已经热闹了起来。

    各式的看棚早都搭好了,鼓子词、诸宫调、杂剧、傀儡戏,精彩纷呈,路歧人们各显神通,还有那说书的、讲史的,故意在关键时候停了言语,而后才是一个接着一个的抖包袱,为了邀棚费足了心思。

    只微微看了一眼,就知道有多热闹。

    闻予锦爱极了这种烟火气。

    徐叡:“等明年上元节。”

    闻予锦没明白:“上元节如何?”

    徐叡摇摇头:“没什么。”

    昨晚的灯如果给她,她会喜欢么?

    或许真应该带她出来逛逛。

    很快到了丽泽门,闻予锦自然的挽着何氏的胳膊,徐叡嗤了一声,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往年秋宴多设在大明殿,今年也不例外,徐叡父子将她们放下后转去丽正门,闻予锦则跟着何氏往华阳宫方向而去。

    华阳宫称之为宫,但实际上是瑰丽妙趣的皇家宫苑,因为地处于宫城东北隅,又得名为艮。

    官家在大明殿设宴以尝秋,那圣人娘娘便在华阳宫带领内外命妇们拜月。

    闻予锦跟着何氏,来的不早不晚,外命妇们原本聚在一起,见到她们来了反倒是散开了。

    何氏无所谓的道:“怂包,没一个能打的,一群废物。”

    闻予锦快要笑死了,婆母怎么能这么可爱!

    这些人确实是被婆母打怕了,但是徐家父子的算账不等秋后的震慑力更强。

    从上次公主府宴饮到今天,后院起火的勋贵们不乏少数,还有一些已经被送出京城,坠马的死在勾栏瓦肆里头的,上回敢在何氏身上吐口水的大朱氏听说还在病中,连今天这种大宴都没出席。

    不知道是因为那一方被打压的太过厉害,这么重要的日子,太后娘娘竟然没出现。

    不过不来更好。

    不多时,与徐家一般跟着官家一路打到京城的新贵命妇们到了,这下何氏身边也热闹了起来。

    到底是有从龙之功的,就算都想掐尖儿,但这种场合之下还是会站在何氏这边,这其中,以和徐赟同封国公的袁家最为显贵。

    官家登基后,厚赏一干忠臣,其中徐、袁、冯、秦四家获封的爵位最高,当朝没有异姓王,除了王、嗣王、郡王,之后可就是国公了。魏国公秦广烈带着四子在剑南两道平乱,京中只留下幼子一房;成国公冯渊的情况差不多,只是位置在陇右道。

    是以,京中便只剩下梁国公府徐家和丰国公府袁家。

    但这两家往常并不很对付。

    徐赟看不惯袁肃,而徐叡和袁茂也互看不顺眼很久了。

    两家其实也有些共同点,徐家死了三个儿子,袁家死了两个,现在徐家只剩下徐叡一个,袁家除了二子袁茂之外,还有幼女袁芃,袁芃便是当今太子妃。

    所以严格论起来,袁家的身份似乎更加显贵一些,但徐家父子两个同掌着京畿半数的禁军,谁也不敢小觑。

    袁茂已经生了一儿一女,儿子都八岁了,徐叡倒好,今年总算是成婚了,但孩子可还没一撇呢。原先,袁茂没少拿这个激过徐叡,是以,他的夫人刘氏也格外关注了些。

    今日见何氏婆媳被孤立,她婆母又主动到何氏跟前解围,她便顺势找闻予锦说话:“早就先和妹妹结交一番,今天可算是找到了机会。”

    这倒不是虚言,两家本没有什么大仇,更何况太子那边对徐家也多有拉拢之意。徐世子和自己夫婿就算闹别扭,也影响不到女眷交际。

    闻予锦的脸上露出恰当的欢喜之色,神情真挚:“我也早想和姐姐认识了。”

    两个人论了一番,刘氏刚好比她大上十岁,后来的言语间,对她多有提点之意,闻予锦脸上渐渐露出真正的感激之色。

    等命妇们到得差不多了,众人便开始登山,目标是极目最高处的极目亭。

    然而,这些内外命妇们平日里赏花焚香可以,吟诗煮茶也可以,但这个爬山,尤其是穿着一身厚重的凤冠霞帔,还真是挺难为人的。

    这个时候,何氏和闻予锦的身体素质就体现出来了。

    闻予锦仗着年轻,也还算轻松,何氏呢,不光自己走的轻松,回头拉着她也一样轻松。

    等内外命妇一起上了山顶,不少人头冠都歪了,气喘吁吁的可不在少数。

    一时间,众人整理衣冠,等待吉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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