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人重视秋宴。

    夜静轮圆,丛桂怒放,仿佛不做些什么,都对不起这良辰美景一般,这中秋拜月便成了整个下半年最重要的一场活动。

    拜月又称祭月,是中秋最重要的祭礼之一,而后才是衍生出的一些列赏月、颂月、咏月等诸多形式,咏叹的又是丰收团聚之念,所以渐渐的,中秋也成了团圆的节日。

    因为有着“男不拜月,女不拜灶”的习俗,所以拜月是比七夕乞巧更为隆重更为正式的,且以女子为主导的祭礼活动。

    此时,香案上摆满了葡萄、红枣、鹅梨、石榴等物,站在闻予锦的角度,只能看到香案的一角,但是她向北望去却可以俯瞰景龙江,两岸的灯火蜿蜒如龙鳞,闪闪烁烁一直通向宫门之外。

    拜月下山之后,还有宴席。

    这一回,闻予锦又和温国公府的世子夫人薛氏安排到了一起。

    和上回看龙舟赛一样,薛氏依旧是那翻心无旁骛的姿态,而闻予锦也差不多,本身立场都不一样,也没有必要生拉硬拽,温国公府和他们四家新晋的国公府可以不一样;而且,每逢宴饮,必有舞蹈,放着歌舞不看去贴别人的冷脸,岂不是脑子有病?

    看台上,伴随着乐声的起落,一阵比枝头的花香还要浓郁的木樨香缓缓钻进众人的鼻尖儿,紧跟是节奏明快的脚步声,仿佛是犹抱琵琶半遮面的序幕一般,舞蹈的宫伶们甩着轻柔的披帛依次登场。

    明月当空,因着卢甘石[1]聚集起阵阵云雾,她们腰肢柔软的如同春日的杨柳,随着乐曲变换着舞姿,脚下云雾升腾,如同要奔月的嫦娥一般,动人极了。

    舞蹈主题非常应景。

    闻予锦专注的看着,这是一种单纯的对美好事物的欣赏。

    没想到那头薛氏却冷哼了一声,道了句“造作。”

    这是没人理你,你就阴阳怪气自言自语了?闻予锦本来是不打算同她说话的,但是,人家都这么说了自己怎么也该表示一番,她做出了极其惊讶的样子:“你怎么能说圣人娘娘安排的舞蹈造作呢?我没听错吧?”

    “你胡说!我什么时候说过?”

    “啊?你急了!你要是没说,你急什么啊?”

    “你……我明明是说……”薛氏掩口不语。

    说什么?说我么?

    闻予锦冷笑一声,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跟徐叡在一起的时间久了,那带着两分挑衅的欠揍模样竟然有两分徐叡的痕迹。

    薛氏心中冷哼,不过是狐假虎威的小人罢了。

    一朝得势飞上枝头,但麻雀就是麻雀。

    她咬牙切齿,简直恨死了这对夫妻,徐叡在前几天的朝会中贬低嘲讽了自己的夫婿,这个闻氏又对着自己冷笑,简直是岂有此理。

    正预备说些什么扳回一局,端坐在上首的圣人娘娘忽然挥手阻止了宴乐,她宣布宴席结束后便匆匆离席。

    众人不明就里,薛氏深深的看了闻予锦一眼,直接快步离开。

    闻予锦便也和何氏汇合,准备出宫。

    回到家之后,才听公爹说是太后娘娘有恙,好似在慈明殿中昏厥过去,官家和圣人娘娘历来孝顺,又怎么能继续纵歌宴舞呢?

    不过,这一番折腾下来,也很累了,闻予锦直接洗洗睡了,徐叡在她睡着之前都没有回来。

    ……

    因着太后生病,惯常熏香的慈明殿中竟多了几分药味。

    康成长公主来探望的时候,就见太后娘娘通开了门窗,虽然姿态舒展的靠在贵妃榻上,但眉头却是皱着的。

    缕缕受挫,能扬眉才奇怪了。

    她放轻了步子,先行礼称母后,紧跟着关切道:“听闻您染了风寒,可好些了么?”

    太后娘娘回头,对着她招招手:“是康成啊,来跟前坐。”她无子无女,后来把马御侍的女儿接到身边抚养,便是如今的康成;另外还有一位康平长公主,形容和康成差不多,只是前几年难产亡故了。

    是以,对于这仅剩的养在身边的女儿,太后与她还是有几分真感情的。

    新帝登基后,太皇太后成了太后,康成也从大长公主变成了长公主,平白降了一等,食邑都缩减了。

    若说心中没有怨怼是不可能的。

    封号可以降等,毕竟皇帝的姑姑和皇帝的女儿本来就不是一个辈分,但直接连食邑都降了,连个贴补都没有,换谁,谁心里都不会乐意。

    她上前几步,接过宫婢手中的活计,亲自给太后娘娘按摩起来。因为生母卑微,这讨好人的本事自小驾轻就熟,太后舒服的闭上眼。

    等到康成胳膊都抬不动了,手也酸得使不上力气了,太后才抬起眼皮:“你这孩子,这等活计何必还亲自上手?”

    康成悄悄的晃了晃袖中酸胀的手腕,脸上笑道:“这小内人的手法还真不一定有女儿的好,女儿进宫一回,自然要施展施展。”

    太后娘娘坐了起来:“知道是你的孝心。”

    而后又是一叹,可惜呀,女人终归是女人,能施展的也就只有这么点大的地方了。

    她身为嫡母,倒是还有不少儿子,但在身边的却只有官家一个。

    见太后沉吟不语,康成愈发的小心翼翼起来。

    不多时,廊下传来一阵叫不上,小内侍高喊道:“贵妃娘娘来给太后娘娘请安。”

    苏贵妃是皇后的娘家侄女,进门不喊太后,先喊姑母。

    康成又与苏贵妃厮见,两人虽然在同一条船上,也只是客客气气的,算不得多热络。

    “姑母,您才刚好一些,怎么开这么大的窗户?”她一双杏眼灿烂如星,关心发自肺腑,却未曾注意到太后的愁绪。

    太后又是一叹。

    侄女长得貌美娇憨,却没多少城府,把侄女弄进宫里头来,也没盼着她做多大事,可便是这样的一个天真美人也没能笼络住官家的心。

    之前几次动手是赔了夫人又折兵,这次召康成过来本想安排一二,但侄女来了,便说不得了。

    罢罢罢,一直到二人都告退,太后才招来心腹太监耳语一番。

    ……

    往后的近半个月,徐叡都没有回府。

    而闻予锦在忙着铺子开张。

    这天,西边的残阳留下最后一道剪影便没入山岗,闻予锦才从铺子门口出来,上了国公府的马车。

    菘蓝递过来一个囊袋:“累了一天了,夫人先吃块香糖果子垫垫肚子吧?”

    马车稳稳的向前,闻予锦靠着车厢内壁闭目养神:“不吃了。”

    确实很累,她早先给自己打理嫁妆也打理过铺子,但那仅限于看账本,爹爹陪送的铺子庄子都是最好的,人手也是最好的,基本上不用怎么操心。但现在曹氏给她的,可不是什么好铺子了。

    她得完全从头开始,真到上手的时候,全是细细冗冗的琐碎,偏偏还不能不管这些琐碎。

    一天下来,她觉得口也干了,人也乏了。

    现在只想洗个澡睡上一觉。

    菘蓝看她疲倦的模样,也没再劝。

    其实夫人完全没必要这么辛苦,老夫人有意让夫人着手掌家,谁知夫人拒绝了,还以为她是怕累,但现在看着为了这间铺子能顺利开张,也不轻松。

    马车忽然一个颠簸,霎时停了下来,闻予锦恍然睁开眼睛,再一看,马车上进来个人。

    菘蓝一惊:“世子?”

    徐叡:“下去。”

    菘蓝收了声,忙不迭的下了马车。

    惊蛰和车夫换了个位置:“我来驾车。”

    马车上,菘蓝一走,徐叡便面色苍白的坐了下来。

    闻予锦惊道:“受伤了?伤在哪里?可有包扎?”语气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关切。

    徐叡咬牙:“无妨。”

    闻予锦:“你忘了,我常备着金疮药的!”说完便从马车的暗格里头翻出一个小瓷瓶:“先止血吧,其他的等孙大夫来。”

    徐叡点头,将手一松,肩胛处立时渗出血来。

    闻予锦一看那伤口,脸都白了。

    因为他着黑衣,那血色便不算明显,但外衣一去,里面的白色中衣已经成了血色,还有那绽开的伤口。

    徐叡见她神色:“我自己来。”

    闻予锦定了定神:“没事,您扶好衣裳衣裳,我可以的。”

    她深吸一口气,将药撒在伤口上,然后撤下一片裙角用力将伤口勒紧。

    等包扎之后,两人额头上都渗出了一层汗。

    见徐叡面色苍白、咬牙忍痛,闻予锦没忍住道:“您已经算是身居高位了,为什么还将自己陷入这等险境?”不是所有的事,都要亲力亲为的:“真出点什么事,让国公和老夫人如何是好?”

    这教训人的样子,还真是没变。

    徐叡不知想到了什么,眼眸浮光掠影一闪而过,而后才道:“以后会注意的。”

    闻予锦有些诧异。

    说完那话,心里是后悔的,无论语气还是劝诫的内容有些僭越了……没想到他会应承自己。

    这是应承吧?

    马车速度越来越快,竟要赶着城门关闭前出城。

    出城竟也要盘查,且盘查的还挺仔细。

    惊蛰拿出国公府的腰牌,但那城门吏显然得到命令,竟不管谁家一律要搜查马车。

    闻予锦看了徐叡一眼,徐叡已经陷入半昏迷的状态,而惊蛰阻拦着城门吏上车,一副拒不配合的样子让周围一阵骚动。

    她将心一横,掀开车帘:“放肆,我倒是要看看,谁敢上车搜查。”

    那门吏微微一愣,然后无奈的笑道:“请世子夫人不要为难小人。”

    闻予锦怒道:“何故搜查?还要上车搜查,究竟谁为难谁?”

    双方僵持不下,门吏将马车团团围住,眼看就要动手。

    忽然,徐叡将肩膀搭在闻予锦身上,从她身后露出一张脸来,一副你还不配与我说话的样子与那门吏道:“叫严文清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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