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西门的一间茶寮里头,闻予锦正在为周呈安践行。

    周呈安心里高兴,嘴上还是要说一说的:“听说世子已经醒来,转危为安,舅舅为你高兴,不过既然已经嫁做人妇,该恪守的规矩还是要守,免得叫人抓住了把柄。”

    妹妹当年刚嫁到京城,没少写信回家抱怨说这些人家的规矩有多大,外甥女年纪还小,他怕她吃亏。

    茶寮一面敞开,间或用细篾帘子挡着,茶博士过来给他们添茶,周少珩端起茶汤闻了一闻,并不多言语。

    闻予锦点头:“您放心,婆母大人首肯了的。”

    周呈安放下心来:“上回你说你那两间铺子都是亏本的,我留下一名掌柜两个小厮,帮你整治一番,咱们周家人别的不行,做生意就没有亏本的。”说完把一个匣子推给她,里面是三人的身契。

    “这如何使得?都是舅舅的左膀右臂,我这岂不是夺人所好?”闻予锦连忙推辞道。

    人永远比物件值钱,一名成熟衷心的掌柜起到的作用太大了。

    周呈安却不在意:“又小瞧舅舅了不是?两三个人还是给得起的。给你准备的填妆都填了土匪窝,这些算是补给你的嫁妆了。”

    周少珩从旁道:“表妹收着便是,家里的人手足够使的,并不会因为少了一个两个就周转不开,能跟在国公府的少夫人身边也是他们的前途和造化。”

    周呈安看了儿子一眼,原本他的意思是直接帮外甥女接管了这两间铺子,到年底无论盈亏都给她按照盈利算,但儿子却认为这不是长久之计,于是便有了现在的结果。

    两人如此说,闻予锦便也接受下来,将来再想办法回报便是:“舅舅真是解了我的燃眉之急。”

    她要给铺子改革,最愁的就是没有得用的人。

    周呈安笑道:“如此甚好。”

    日头开始升高,出城的人也多了起来,这茶寮身披茅草,里面的布置却雅致的很,又因为临着去往西南方向的主街道,来歇脚送行的人也渐渐多了起来。

    他们邻桌坐了一名少年,单马尾粗布竖褐,抬眉间眼神不经意的扫过闻予锦,已有数次。

    这样明晃晃的打量闻予锦早有察觉,但对方眼神直接却并不含有欺辱渎笑之意,她便也不好发作,只得借着对面周少珩的身体挡上一挡。

    周呈安:“时候不早,我也该启程了,日后你们两个在京城多多照应。”

    周少珩道:“爹放心,我能照顾好自己,表妹若有需要随时差遣便是。”

    闻予锦点点头:“表哥专心备考才是,我这里都是些许零碎小事。回头我送表哥一份礼。”她记忆力不错,爹爹当年备考时候用的书籍和笔记尚能记住一二,抽空背诵默写下来,送给表哥或许能有些用处。

    周少珩失笑:“表妹无需如此,我什么都不缺的,咱们是至亲,互相照应是应该的,不用为了收礼又特意还礼。”

    闻予锦知道是他误会了,刚要开口解释,茶寮的竹帘子一掀,来人惊得她不由张开了嘴巴。

    茶寮的门口已经不算矮了,徐叡进来的时候还低了低头,而后长腿一迈,缓步行走间一双凤眸淡漠迫人,茶博士都不敢上前来。

    闻予锦诧异道:“您怎么来了?”

    徐叡:“出来办点事,顺道过来看看。”而后,给周呈安见礼,口称舅舅。

    周呈安惊道:“您是徐世子?”

    便周少珩也有些惊骇。

    传闻这位世子狠厉残暴、不近人情,但他刚才明明和爹见礼了,冷淡是真的冷淡,但却不是不近人情。

    他们都没注意到,自从徐叡进来的那一刻起,邻桌的那名少年目光就如同黏在他身上一般,再也没挪走过。

    徐叡话少,一来就带着压迫感,闻予锦想缓和下气氛,却不知道说什么,反倒是周少珩年纪轻轻不卑不亢,两人就着民生说了几个来回,眼看时辰不造,周呈安再度提出启程。

    徐叡点点头,拉住闻予锦:“我们送舅舅。”

    周呈安见了,彻底把心放回肚里,他走南闯北也是见过不少人,像世子这样的怕是面冷心热,如此一来,外甥女就不用他操心了。

    能亲自来送他这个商户舅舅,他受宠若惊,说明他已经十分体贴外甥女了。

    道路两侧草木葱茏,还开着不知名的小花,周呈安的马车在他们的注视下,扬鞭前行,只留下一地车辙。

    返城的时候,周少珩独自骑马回京。

    徐叡和闻予锦进了马车。

    闻予锦踌躇一番:“您不嫌弃我舅舅的商户身份么?”

    徐叡看她一眼:“商户就不是你舅舅了?”

    闻予锦心中微微震动,久久说不出话来,最后只道:“谢谢您。”

    徐叡:“接下来有何安排?”

    闻予锦:“舅舅留给我一些人手,我打算去巡视一下铺子,再去看看那几个人。”

    徐叡点头:“一起。”

    他不忙了?跟着她在城中乱跑?

    徐叡看出了她的疑惑,淡淡道:“恩爱夫妻,总得叫外头的人都看看,才能取信于人。”

    “哦。”闻予锦垂下头来,不知为何,竟有些低落。

    她怎么忘记了,之前说好要出演恩爱夫妻的戏码。

    徐叡说道做到,不光陪着她巡视铺子,还带着她去了首饰行、绸缎庄,是京中最大的盛锦绸缎庄。

    盛云织恰巧在店里头,见到闻予锦身边的徐叡的时候差点惊叫出声。

    她站在三楼,看着二楼的闻予锦夫妇,传闻中冷酷无情的徐世子正在陪着闻予锦挑选布料,闻予锦选来选去不知道要哪匹,他大手一挥,竟然说全要了……

    她想要上去打招呼的步子忽然就止住了。

    她不想看闻予锦耀武扬威。

    看着两人相携离开,徐叡还小心的扶着闻予锦上马车,盛云织真切的感受到了她胸中莫名升腾起来的一种叫做“嫉妒”的情绪。

    凭什么,闻予锦的命这般好?去冲个喜,竟能把世子给冲好了?

    这是什么运道?

    徐叡竟也认了闻家那破落户出来的姑娘做妻子?

    闻予锦可是有前科的。

    她吐出一口气,把窗户关上,眼不见心不馋,烦死了!

    ……

    闻予锦有些开心,即便知道这些开心多半出自做戏。

    徐叡带着她买了很多东西,马车都要塞不下了,还带她吃了段家爊物,路上见她流连沿街售卖的小吃,又吩咐清明去买了酒蟹、獐巴、鸡碎、腰肾鹿家包子、曹婆婆肉饼,还有一盏砂糖冰雪[1]。

    她捧着一堆吃食,高兴的喃喃道:“过年了呀。”

    上一回这么肆意,还是没出嫁前,爹爹带着她逛夜市的时候了。

    她看了看靠着车上闭目养神的徐叡,再看看一车厢的布匹首饰并其他零碎杂物,啧啧两声,这人,为了拿到恩爱夫妻的成就可真是舍得下血本啊。

    回到家以后,徐叡抬脚进了书房,闻予锦则将买来的东西分出一部分分送到各房,至于那些小吃,则和女使们一起分着吃了。

    ……

    八月初一,闻予锦的诰书下来了,相应的外命妇冠服也一并送到,一家人跟着闻予锦领旨谢恩,江采苓则盯着托盘上的钿钗礼衣[2],那沉甸甸的宝冠看得她眼热不已。

    如果,她早先能主动一点去给表哥冲喜,是不是这些都是她的?

    杨氏和窦氏倒是还好,她们不打算改嫁,身上也有诰命,因为公爹和官家表示过不会给她们两房过继子嗣,官家又念着她们亡夫的功绩,落在她们的诰命也不低。

    完全不必嫉妒闻予锦。

    ……

    过了八月初,徐叡开始当值,出现在后宅的次数开始减少;闻予锦一边开始调试各种精油香膏、培训女伙计,同时,她收到的帖子也多了起来。

    赏菊宴、品蟹宴,各种由头之下的交际,闻予锦应酬的游刃有余。甚至比过往给裴家当儿媳妇的时候还要轻松些。

    裴靖川官阶低,往上一辈最高的也不过是个四品官,那时候她尽量做到不卑不亢,但裴靖川还指着她多结交些贵妇成为他升迁的助力,她其实是有些累的,只是那时候眼瞎心盲,还觉得裴靖川有上进心,没少替他周旋操持。

    但现在不一样了。

    徐叡年纪轻轻做到从二品,她也成了高阶命妇中的最年轻的那一类,不知道要羡慕死多少人。她不用在费力的巴结别人,只跟在何氏身边扮演一个乖巧的新妇便足够了。

    不过,该结交还是结交的。

    大嫂总觉得婆母结交不到什么人,但实际上,像徐家这群跟着官家一路打进京城来的草莽已经自成一派,若不是大嫂总想着找个有底蕴的世家,珠儿的婚事根本不用发愁。

    但个人有个人的计较,大嫂执意如此,何氏都不说什么,她更不好说了。

    所以,她得跟何氏一起帮着珠儿相看起来。

    珠儿生在九月里,眼看着就满十三岁了。

    何氏越来越习惯有儿媳妇陪在身边,自从裘嬷嬷回京后,她就没再这么踏实过。

    孙女的婚事她是不急的,但是遇到合适的也不会错过,提前两年开始找,比事到临头抓瞎的强。

    她在一众武将家眷之中言笑晏晏,却忘了,她之前似乎树敌不少。

    眼下,这不就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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