濯绛是历经冲刷后的岩石颜色,穿在人身上难免有些暗淡,但在他身上却是刚刚好,内敛厚重、沉默如山,仿佛自带生人勿进的气场。

    闻予锦还以为历经逃命的一夜,两人也算是熟人了,但实际却是各归各位,距离并没有拉近一点儿。

    他单手递给闻予锦一个盒子:“戴上。”

    闻予锦接过来打开,竟是块云纹玉佩,云纹形若如意,寓意如意长久、绵绵不断,她忍不住去看他的腰间,果然挂了一块同质地的玉佩,连缀着的罗缨都是一样的。

    这……

    他要在别人面前展示恩爱?

    “已有禁步,这玉佩……”跟她昨晚选好的衣裳不搭啊。

    徐叡瞥她一眼:“不要?”

    闻予锦:“哪能啊?要的。”哪里敢跟东家叫板:“您给我可就是我的了,以后不会要回去吧?”今后的每一天,都是攒钱的新一天呐,怎么可能不要。

    徐叡坐下,目光似有若无的停在她的裙子上,幽幽的道:“你要是敢卖了……”

    “啊?”这都被看穿了么!这玉佩的料子和雕工都是极好的,价值她不敢轻易下定论,但少说也有半栋宅子了。如今被看穿她连忙找补道:“不卖不卖,这么好的料子,至少得留着传家,您说对吧?”

    徐叡满意了:“尚可。”

    尚可?这是说玉佩传家,勉强凑合?还是谦虚呢?闻予锦懒得揣测,只笑道:“今天我有客。”无事不登三宝殿,他来,不会是要带自己出去吧?但今天她不想出去,还是先下手为强说出来的好。

    徐叡挑眉,有客就这么开心?进来的时候就发现了,她的眉梢眼角都带着喜悦。

    “因为那个孩子?”

    闻予锦一脸错愕,不过所有来往都是合乎规矩的,也不怕他:“是呢,办了件好事,心里头高兴。”

    徐叡嗤了一声,她知道自己曾经把人头挂在身上,最多的时候挂了一百三十九颗么?那一次他一战成名,进入了当时还是濮王的官家的视线。而后,一路横冲直撞,为官家荡平大道,他也觉得是在做好事。

    然而,他的官阶是越升越高,恶名也越来越显。

    办好事就高兴?有时候还真不一定。

    多想无益,他站了起来:“收拾好了么?”

    “?”闻予锦不解,她都说有客了,他怎么还是一副没听懂的样子。

    徐叡:“我和你一起。”

    “一起?”和她一起见傅母和魏叔叔?为何?他现在不是谢绝见客么?毕竟现在是“对外称病,仍需要休养”的状态。

    他究竟想做什么?

    因为前几天的教训,徐叡打算解释一下:“你找到的那个孩子,是康肃公的家眷。”

    这她早知道,但心里头只有更惊骇,康肃是爹爹死后的谥号,本朝三品以上文臣死后朝廷都会拟定谥号,所以不少人称爹爹为康肃公,但徐叡为何要……她示意女使们退下,才缓缓道:“您是想拉拢……”

    意识到自己说的过于直接,她止了话头。

    徐叡惊诧于她的敏锐,康肃公确实在各方各面留下了不少势力,但是他说:“不,康肃公对我有救命之恩,他的嗣子我理应照拂。”

    他已经有能力反哺当初的恩情。

    “我怎么不知道……”我爹救过你?

    一句质问差点儿就脱口而出,闻予锦暗恨自己沉不住气:“我是说,康肃公已经故去那么多年,难为世子还记挂着先前的恩情。”

    就是前世自己没死,两人也差着四五岁的年龄,爹爹救了他,自己确实有可能不知道,毕竟爹爹帮助的人太多了,光她记事之后就见过许多,受爹爹的影响,她还帮过不少人呢。

    一时间心里闪过很多念头,比如这份恩情如今回馈到两个弟弟身上也是好的,比如没想到他还是个知恩图报之人,再比如,她终究不能和过去一样骄傲的诉说,康肃公是她的爹爹了。

    敛下所有怅惘,她跟上徐叡的步伐,两人联袂来到何氏的繁英主院。

    打老远就听到了何氏的笑声伴随着孩童清脆的笑声,两人进来的时候,何氏正拿鹁鸽铃逗弄那个两三岁的孩童,塌上还摆了竹猫儿、弹弓等几样玩具。

    徐叡一进来,除了何氏,其他人的动作都仿佛一滞,那两三岁的小郎瘪瘪嘴竟一副要哭又不敢哭的样子。

    闻予锦也不知道哪里来的胆子,忽然扯了扯他的袖子。

    徐叡脸上浮现出些许无奈,他真不是故意的。

    众人反应过来一番厮见,魏熙和沈檀娘对视一眼,他们早知道隔壁最大的宅子是梁国公府的,但他家也没必要攀附,是以从来没有拜访过,再者,这位徐世子怎么大剌剌的就出来了,他不是还在养病么?

    看上去可不像是久病初愈的样子。

    两人按下心绪,赶忙行礼,如今,对方是官他们是民,对方是主,他们的主人年龄尚幼,他们只是仆人。

    徐叡坦然受了他们的礼,眼见你孩子已经哭了起来,他给了魏熙一个眼色,魏熙便跟着他到了外头。

    他一走,屋子里的气氛又重新活泛了起来,何氏摇头指着他的背影笑道:“生来就跟个阎王似的,拿他没办法。”

    沈檀娘立在两个孩童身后,笑道:“老夫人说笑了,有出息的人都带着威严。”

    要是在平日里,这奉承话她能说一车都不带重样儿的,但现下被这位世子夫人打量着,那种带着孺慕与渴求的眼神,让她有些无所适从。换做旁人这样看她,她定然觉得针芒在背,但今天也不知道怎么的,心里头竟然涌上一股无法难辨的情绪。

    她对着闻予锦福了福:“多亏世子夫人,若不然我家小郎还不定要在田地里躺到什么时候呢。“这话说的真心实意,孩子还那样小,在田里躺久了,蛇虫鼠蚁的可不是闹着玩的。

    闻予锦看着她,她现在对两个小童有多细致,曾经对自己就只有更加细致,这么大的年纪了,爹爹已经让她回乡荣养了,如果不是自己去找义阿公传信儿,她必然不会再来京城。

    从亲戚家过继两个嗣子,根本不是爹的意思,恐怕是魏叔叔和傅母商量后的结果,为的就是给自己出口恶气,有了嗣子要回嫁妆更合乎礼法,不给裴靖川那厮一点儿喘息的机会。

    喉咙哽了哽,她努努力让嘴角勾勒出个笑容来:“沈妈妈不必多礼,我们原先见过的。”

    沈檀娘“哎哟”一声,难怪带着扑面而来的熟悉和亲切感:“就说有些面善呢,原是见过的!奴婢想起来了,世子夫人这等于帮了我们两回了。”

    何氏听了便问道:“竟是见过的?”

    沈檀娘便把当日进城时候如何受伤,闻予锦又是如何帮扶的事情讲了一遍,何氏听了十分高兴,直呼没看错人:“出门在外,遇上那些力所能及的,能帮一把是一把。”

    气氛更加热络起来,这两个孩子一个五岁一个两岁,特别是那个两岁的,虎头虎脑的正是好玩的时候,何氏看在眼里馋在心里,忍不住道:“也不知道我老婆子什么时候能抱上孙子!”

    何氏随口一句,闻予锦也没有多想,沈檀娘反而小心的看了一眼闻予锦。

    当年她家姑娘出嫁的时候也是这般年纪,在她看来还是个半大孩子呢,就要被婆家催生了。

    众人以孩子为中心消磨了一番时光,徐叡面无表情的走了进来,恰好听到他娘的这句话。

    他余光扫过闻予锦的方向,见她脸上毫无羞意和恼意,便知道她没往心里去。

    魏熙跟在他身后,他跟沈檀娘点了点头,两人提出告辞。

    这次来是致谢的,他们带了不少礼,诧异的是,向来不拉帮结派不收取任何礼物的徐叡竟然全收了,不过也给了相应的回礼。

    回去的路上沈檀娘将孩子交给乳母,自己跳下马车走到魏熙身侧,待两人落后于队伍之时,才小声问道:“先生,咱们收了徐世子的礼,这就是要常来常往的打交道的意思了?但这似乎不太合适啊。”

    魏熙比沈檀娘要年轻许多,但对外的主事是他,他把话在心里滚了滚才道:“您的意思我懂,不过……”他避开前头马车带起的扬尘,继续道:“整治裴家的时候,我隐隐感觉道还有另外一股势力在推动着,否则不会这么顺利。”

    虽然他还掌控着郎主留下来的人手和钱财,但是他毕竟不是官身,好多地方游走起来难免有些掣肘之感,但有了那股力量的推动就不一样了。

    沈檀娘是个一点就透的,联系前因后果后直呼道:“先生是说……是国公府推动着?他们为何要帮我们?”

    魏熙道:“世人都说这位徐世子狠厉冷酷不好相与,但方才接触下来倒还算坦诚,他说,咱们家对他有过救命之恩。”

    沈檀娘看着沿途的乡间美景,语气有些怅然:“这我倒是信的,郎主待人赤城又不计回报,帮过的人多如过江之鲫,帮他一回倒也不算意外。”说完又不甘道:“只是这些福报都没回报到我的姑娘身上!”

    魏熙叹气:“妈妈这是何必?如今咱们还有两个孩子要侍奉,等他们长大成人,延续郎主的香火,咱们也不算愧对郎主和姑娘了。”

    沈檀娘连忙点头:“我懂……以后不说了。”

    前头的车辙踩过几株野草,但野草顽强无惧,即便被人畜践踏,也依旧奋力的活着,魏熙敛下心绪,忽然话题一转:“那位世子夫人,您觉得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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