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日后。

    天气闷热难耐,引得鸟雀呼晴,闻予锦在鸟叫声中醒来。

    身上还是酸痛的很,不过不远处小几上的那是什么!

    她没看错吧?那里竟然摆了两排银铤,扁方的银铤如同少女束起来的腰肢,摆放的整整齐齐好像在等着她检阅,一块银铤五十两,十块就是五百两。

    这是徐叡给的医药费?

    东家大气啊!

    闻予锦笑得露出一口白牙,身上所有的不舒服都好了。

    要知道,就是寸土寸金的京城赁一处二进的宅子,地段儿还不是特别偏的,一年下来顶天也就是□□十两银子,要是离开京城,选个山清水秀的地方定居,这些钱足够买一座不错的宅院了。

    看到钱,她又开始盘算起来,曹氏给她的那两间铺子一直是亏损的,扭亏为盈的法子还没想好,那些陪送的家具不好带走,从侯府带出来的嫁妆能折成现银带走的不多,所以,现银于她而言,确实是最好的了。

    徐叡这人,凑合一下还是能处的。

    菘蓝提着食盒进来的时候,就看到闻予锦盯着小几上的银铤笑,她笑道:“您醒了?孙大夫嘱咐了,要先吃饭,再喝药。”

    她扶着闻予锦坐起来,又打开食盒,闻予锦无奈:“怎么又是粥啊!”烧退了,就开始盘算着吃点儿有滋味的。

    徐叡进来的时候就听到这句话,他眉头一皱:“不许挑食。”

    说完看了一眼闻予锦,竟直接又走了。

    来去匆匆?来干嘛的?

    闻予锦觉得莫名其妙:“他……”

    菘蓝一笑:“前两日世子也每天都来看您的,您多半都在睡觉。”不过来都来了,说一句话就走,确实有些叫人摸不着头脑,还以为世子能多和夫人说几句,她都准备告退出去了,结果世子先走了。

    闻予锦认命的端起碗,行吧,看在五百两的份儿上,干了。

    又过了两三日,风寒病症已经完全好了,腿上那些伤也开始结痂,有些痒,闻予锦怕留疤不敢挠,便找些别的消遣打发注意力。

    画画或者读话本故事。

    至于徐叡,这几天为了给女使们腾出空间方便照顾闻予锦,已经搬出仙藻小院,去了别的院子住了。

    他不来,闻予锦更加自在,晚上不用穿的严严实实的睡觉,睡得也更香了。

    这一天,她正在画满院的蔷薇,炭笔削得细细的,缓缓勾勒,就有两朵将开未开的蔷薇绽放在带着些微黄的竹纸上。

    小院门口传来林檎和一个婆子的交谈声:

    林檎怕打扰道闻予锦作画,压低了声音,但语气还是忍不住诧异:“丢了个孩子?多大了?那家里头还不得急死?”

    那婆子道:“可不是么,说是五岁了,这找到咱们庄上了,我老婆子才来跑一趟,想必咱们院子里都没见过那孩子,要是见到个陌生孩子,早都叫嚷起来了。但邻里邻居的,问一嘴也算给那头庄上一个交代。”

    林檎点头:“我们院子里确实不曾见过,不过,他们庄子既然挨着咱们的,必然是要来问一问的。事不宜迟,妈妈再去其他院子看看吧,真找到那孩子,也是积德行善。”

    婆子接话道:“正是这个理儿呢,咱们老夫人心善,已经遣了不少护院一道去找了。”

    “那就好。”

    里头丹若也听到了,不禁双手合十,祈祷那个孩子能被家里人找到。

    蝉衣见了,撇撇嘴:“你倒是个菩萨,竟还跟着求上了。”

    丹若一听不禁有些面红,却见菘蓝也看过来,思讨一番便直接道:“倒是没什么不能说的,我便是小时候跟家里头走散了,才被拐子卖给了伢人。”

    中间几经周转,挨打挨饿挨冻,好几回差点儿就死了,个中苦楚不能一一尽数,是以,听到同样的消息,心里不免跟着戚戚,况且那个孩子还那样小。

    菘蓝安慰道:“拐子不至于进山里头拐孩子,怕是小孩贪玩跑丢了,老夫人都派人去找了,定然能找到的。”

    闻予锦搁下炭笔,问丹若:“可还记得家里的位置,名字,父母姓甚名谁?”

    丹若摇摇头:“记不得了,只记得自己的乳名叫石榴。”

    开始对家里还有些朦朦胧胧的印象,但是还要应对饥一顿饱一顿的生活,每天想的都是怎么样少挨一顿打或者多吃一口饭,渐渐的对家里仅有的那点字印象也忘记了。

    见闻予锦跟着惆怅,林檎连忙安慰道:“咱们这些人啊,如今跟着三夫人,已经算是大造化了,过往那些,就都过去了罢?”

    “嗳。”丹若应了一声,确实如此,她的境遇直到被卖到国公府才算好了些,如今能跟在三夫人身边,可是有不少人羡慕嫉妒呢。

    蝉衣都想翻白眼儿了,她们这些人,哪一个没有一段过往,她还是闻家的家生子呢,不也是爹不疼娘不爱的,有什么可说的,还劳动着夫人跟着伤怀。

    多大点儿事儿啊。

    ……

    一日时光又这么消磨尽了,太阳要落山的时候,闻予锦坐在院子里的藤椅上看日落,大花猫忽然窜了进来。

    菘蓝笑道:“这小家伙还知道走正门了。”

    林檎取来剩饭倒进它的专用饭盆里:“这肚子越来越大了,怕不是肚里带了崽儿吧?怎么跑跳起来还这么不知轻重的。”都六月了,按理说要生早生了,应该不是带崽儿了,但这肚子又太大了些。

    蝉衣道:“畜生罢了,你还指着它知道轻重呢?”

    林檎不说话了,丹若也没什么好说的,这个蝉衣说话愈发的夹枪带棒了。她们两个总归是后来的,便是想争也要权衡一番之后。

    藤椅上的闻予锦好像睡着了,那大花猫不吃饭却先跳到她的膝上,“喵喵喵喵”的不停。

    林檎连忙抱起它,虽然常常给它洗澡,但它去的地方太多,三夫人的裙子都被它弄脏了。

    “怎么回事?”闻予锦站了起来。

    那大花猫上来扯她的裙子。

    林檎一看:“不像是玩的样子,感觉……要带您去某个地方呢。”

    有那些家养的猫捉到老鼠的,总要在主人面前炫耀一番,这大花估计也是这个意思,恐怕是捅了老鼠窝了。

    闻予锦:“这几天趟够了,正好出去转转。”

    厨房的位置炊烟袅袅,直通天际,可见这会儿是没什么风的,是以,哪怕天都要黑了,空气还是憋闷得厉害。

    大花在前头带路,时不时的回头去看闻予锦,走着走着,竟然到了田埂上。

    田里的麦苗已经有人的膝盖高,麦穗开始饱满,不少鸟雀和田鼠都开始觊觎起来。丹若担心道:“夫人,怕是真的捅了田鼠窝了,咱们还是回去吧。”

    真见到了田鼠,万一冲撞到了三夫人……

    她的担心不无道理,闻予锦也预备回头,天马上就要黑透了,谁知大花又开始扯她的裙子,闻予锦怕裙子扯坏,顺着它扯动的方向又往前走了两步,忽然道:“不对,你们看那里!”

    丹若和林檎凑上来:“怎么好像是个人影?”

    闻予锦后退一步,还真是个人影,但是不大,小小一团。

    大花已经跳了过去,喵喵喵的围着黑影转,闻予锦也渐渐看清,里头竟然是个孩子!

    “是隔壁庄上走失的那个?”丹若跑了上去。

    这就对上了,闻予锦吩咐道:“林檎你去禀报老夫人,再找个婆子去请孙大夫过来。”

    那孩子浑身都湿透了,也不知道是汗还趟河留下的水,看着像是睡着了,他整个人躺在麦田里,不叫不嚷的,不注意看还真发现不了。

    闻予锦拿帕子擦了擦小孩的脸,很快便来了一群人。

    何氏也来了,闻予锦便退后一步,站到何氏身后。

    “中了暑气,其他没什么妨碍。”孙茗给那孩子把脉,盛夏的天气就是这样,像个蒸笼一般的闷人,小孩子是极容易中暑气的;再去细看,不免啧了一声:“这附近的蚊子可都被喂饱了,再拿瓶药膏抹一抹吧。”

    何氏连连道:“没事就好,先把孩子带到我院子里头去,连枝啊,你亲自去隔壁庄子上报个信儿。”

    连枝便是这庄子的管事婆子,她应了一声,匆匆去了。

    一切安排妥当,后续的事情就不需要闻予锦做什么了,但她总觉得这个小童有些面善的样子,莫非在哪里见过?

    ……

    当天夜里,她收到了一封拜帖,用的是上好的冷金笺,字迹质朴浑厚,内容大致是因为自己找到了他家的小郎,所以要登门亲自致谢,待看到落款,她心头不由一跳。

    她怎么忘了,这庄子也在南山!

    隔壁庄上住着的不是别人,正式魏叔叔和傅母沈氏啊,而那个小童,便是已经过继到父亲名下的弟弟。

    烛火随风跳跃,时高时低,像极了她此刻的心情。

    来庄子这么久了,怎么就没想到去隔壁庄上看一看?也是一听御赐的就觉得不是一处,而隔壁那处庄子,她之前也没有去过。

    蝉衣取来衣裳供闻予锦挑选,三夫人这么认真的挑选衣裳,难道明天世子又要带她出去?

    闻予锦心里激动又忐忑,明天就可以见到傅母了!

    就算不能相认,是不是也能再次建立联系,那以后还是可以走动的呀。

    一直到洗漱就寝,她翻来覆去还有些睡不着,满脑子都是再见后的场景。

    好容易熬到天亮,她就起身梳洗,等待着傅母上门,谁知徐叡先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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