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一行人走远,郑妈妈眼中微不可察的流露出一丝轻蔑,很快便消失无踪:“这群杀千刀的,叫夫人跟着受惊了,天色不早,您早些回去歇了吧。”

    闻予锦点点头:“您也是。”又勉励那四名护卫:“待到回府后再重赏诸位。”

    护卫们忙道:“职责所在,不敢请赏。”

    于是,大家各回各房,闻予锦关上房门,将灯熄灭。

    一个大胆的主意也跟着冒了出来。

    那男人正从床底往外爬,半个脑袋刚露出来,闻予锦对着他那黑鸦鸦的脑袋就是一脚,体贴的道:“别急着出来,万一他们去而复返怎么办?”

    她的声音又软又糯,句句都是为他思量的样子。

    男人一想好像有点儿道理,但总觉得哪里不对。

    他躺在床底贴着冰冷的地面,究竟哪里不对呢?

    连着两天都处于高度紧绷的状态下,加在一起就睡了一个时辰,心里或许下意识的没把闻予锦当外人,这会儿略微一放松,所有的疲倦一起涌了上来,思绪似乎也没有往常敏锐。

    过了小半刻钟的时间,街上再次传来了马蹄声,不过这回是离开。

    床底下的男人终于放心的爬了出来。

    他抖抖衣襟上沾染的灰尘,与闻予锦点点头,打算离开,闻予锦却道:“你身上是不是有伤,可要包扎一下?”

    男人的眉头再度拧在一起,自己的行动并无滞涩,为得就是掩藏受伤的事实,她竟然发现了这女人的洞察力似乎可以,胆气也可以,不是那种闺阁中的娇女,这样一想,好像也不是没有可取之处。

    他呼出口浊气,泄露一身的疲惫。

    在他的视线当中,闻予锦正忙着找伤药,她今日穿着雪青色的对襟褙子,配一身桃粉色的褶裥裙,虽然此时光线晦暗看不清颜色,但月光清渺,那裙摆随着她的行动款款摆动,带起流动的晕耀光华,像是舒展摇曳的花瓣。

    男人注视着她忙碌的身影,好几次想直接走却又没走成,先头那种说不出哪里不对的怪异感越来越强烈,再一次的他走到窗口,预备跳出去,却被闻予锦一把扯住衣襟。

    “药都找着了,哑巴叔叔上个药再走也不迟啊。”

    烛台早灭了,但外头洒进来的光似乎又明亮了一些,那半明半暗的光打在她的脸上、她微微上扬的嘴角上,带着一股既纯真又艳靡的美丽,还有和着夜色愈发明亮灼灼的桃花眸,活像是个千娇百媚的花精。

    男人的目光在她身上流连,好像才注意到她的姿容一般。

    她上前一步,他后退一步。

    他的眼神不变,浑身的气息愈发冷冽,但浑身都紧绷了起来,小瞧她了,这个女人,真是好大的胆子!

    闻予锦似乎豁出去了,她继续往前,一直把他抵到墙角,声音像是裹了蜜糖,像是熟透了的鹅梨,怎么样都带着甜,她嘟着嘴好像受了什么委屈:“哑巴叔叔这就要走了么?还是说要上药……不好意思了啊?”

    那情态那语调包括那微微上挑的眉,活像只磨人的猫儿。

    男人盯着她的菱唇,明明想一把把她推开,却只是动了动喉咙,有些僵硬的待在原地。他定了三次亲,三次都没成,进京后恶名愈发昭彰,愈发没有好女敢嫁给他,不过与他而言却也无甚所谓。

    但眼前这个女人……她的步子明明很慢,却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距离自己很近,他甚至能感受到她的呼吸。到这时候他才反应过来,从之前在被子里到现在,他并没有厌恶她。

    怎么可能呢?

    心里既惊且骇。

    她靠过来,身上的甜香愈发的浓重了,像是浓墨重彩对着他氤氲出来,像是某种花但又说不上来具体是什么花……比记忆中的要浓郁的多。

    她让她想起来一个人,黑灯瞎火的,他竟然觉得她身上带着一种久违的熟悉感。

    他的心跳不知何时倏然加快,呼吸亦有些不稳,脑子里是前所未有的乱。

    他闭上眼睛,回忆起那个将他怼得哑口无言的女孩的模样,再次确定,她们不是一个人。

    就在此时,这一瞬间,他不可置信的睁大眼睛,手慢慢从胸腹上抬起,都是血,而匕首就握在她的手上。她到底准备了几把匕首?

    他的视线从手上移到她的脸上,她竟然直接在自己的旧伤上捅刀子!这个女人……

    啪塔啪塔,血一滴一滴的落到地上。

    原来她说的伤口就是旧伤。

    她明确的掌握了自己旧伤的位置,脑海中闪过些许片段,最后停留在那个将自己撞飞的小厮身上……

    原来如此。

    呵,自己竟然也会有中计的一天。大风大浪都见过了,却在小阴沟里翻了船。向来的骄傲对比着眼下的难堪,有那么一个瞬间,他甚至想直接结果了这个女人。

    他克制着自己没动,那个女人还在不知死活的想要杀了他,她将头上的金钗攥在手里,紧跟着又来刺他,嘴里振振有词:

    “敢算计到梁国公府头上,又算准了我不敢声张,是不是?但是算准了我敢捅死你么!”报仇要趁早,刚才那一刀竟然被他躲过去了一半儿。

    “差点儿就被你掐死了,难怪是个哑巴,是心眼儿坏得说不出来话来了吧?”

    “真当什么我是那么好欺负的?”

    “糟老头子,臭流氓,受死吧!”

    她每说一句,男人脸上的寒霜就厚上一层,待到忍无可忍,他一把攥住闻予锦的手腕,力道之大疼得闻予锦差点叫嚷出来,不过,这也够她疼得红了眼眶,她咬紧牙关,委屈和愤恨交织在一起,怒气冲冲的瞪着他。

    两人再次四目相对。

    男人亦牙呲欲裂,额头的青筋都跳了起来,恨不得将这偷袭他的女人捏死,她还敢瞪自己?给你道理了是不是!真是睚眦必报,不可相交也!

    忽然,簪子坠地,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

    男人冷哼一声,将她一甩,纵身一跃直接从窗户窜了出去。

    闻予锦倒在地上,拍了拍滚烫的脸,她刚才那样虽然是诱敌之策,但属实算不得上策。她怎么会想出这样的法子……

    她有一下没一下的擦着地上的血迹,中间忍不住揉了揉手腕,上次被他按住,手腕上的淤青三五天才好,这次怕是没有个十来天好不了。

    不过,好女报仇十年不晚,且等着!

    她有种预感,觉得大概率还会遇到这个哑巴。

    ……

    男人逃出衡平县,一直快马跑出十来里才遇上来接应的人。

    他把缰绳丢给一名属下,去找大夫包扎伤口。

    那大夫叫孙茗,医术算不得多高明,但对于外伤治疗着实有一套,因为见得太多了,经验便也丰富了。

    男人把衣裳一脱,露出精壮又不过分膨胀的上半身,前胸后背大大小小的新伤和旧伤交织在一起,颇有些狰狞纵横。

    孙茗一边清理一边嘟囔道:“新伤也就罢了,您这旧伤还没好全,怎么又被捅了一刀?这是那群察子捅的?有透视眼呐,专找旧伤下刀子?”

    男人闭着眼睛,像是没听到一般。

    孙茗摇了摇头:“这本来快好了,但这么一弄少说十天半个月才能愈合,不若回府好好养着,再不回去,春分那小子怕是要饿死了。”

    “嗯。”男人鼻腔里发出一个音,忽然睁开眼睛问道:“我……我看上去很老么?”怎么就一口一个哑巴叔叔?

    孙茗满脸诧异,这位竟然开始关心起自己的年龄了,不大对劲啊,他忙笑道:“您才二十七,正值壮年呐,怎么会老?”

    男人点点头,一个抬手却摸到了自己胡子拉碴的下巴,孙茗的话立即成了口是心非的摆设。

    孙茗不知道为什么刚才还好好的,为什么这位脸上忽然就晴转多云了,害,这老男人的心思果然不好猜啊。

    “哎?您这头发……”

    “头发如何?”

    孙茗支支吾吾,男人更要问个清楚:“说。”

    孙茗只好道:“您这头顶……有半个鞋印子,那脚应该不大……”像是个女人的脚印。

    男人青筋暴凸,忽然想起被怼进床底的那一幕,好!好一个闻氏,真敢啊!

    ……

    第二天闻予锦起得晚了些。

    菘蓝后半夜跟着来清理血迹,见她终于起来不免有些欲言又止,闻予锦给了她一个想太多的眼神:“我什么事也没有,有事的是别人。”

    虽然让那人跑了,但是她还是觉得痛快,要是早这般行事,也不至于在裴家低服做小好几年了,现在想想,真是不值。

    陪着周呈安用过早膳后,闻予锦便启程回府了:“见了舅舅无事,我也放心啦,等表哥定了宅子给我送个信儿。”

    周呈安点头:“正是如此,你才新婚,不好总往外跑,我和你表哥且要住些时候呢,总有再聚的时候。”

    闻予锦起身福了福,周呈安道:“让你表哥去送送。”

    马车停在客店门口,闻予锦回头掏出一张银票交给周少珩,路上遭了贼,辎重全数尽无,想必正是用钱的时候。

    周少珩却道:“表妹无需如此,咱们周家别的不行,银子还是够用的。”

    闻予锦眉毛一挑,够用还住这么窄的客店?

    周少珩只得解释道:“咱们带着的钱财辎重确实是没有了,但京城里头有咱们开的铺子,周转一下还是可以的。”

    “如此,倒是我多虑了。”闻予锦点点头,笑着登车。

    车轮咕噜咕噜的向前,周少珩目送他们远去。

    一直走出很远,车上的闻予锦掀起帘子,回头张望。周少珩还站在那里,他的面容已经看不清楚,但身姿挺拔恍若千山堆雪旁的青松,青茁又坚定。

    她把车帘放下,她又有亲人了呢,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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