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不久发生的劳工伤人事件,闹得人心惶惶。

    由于国防军征召愈来愈多的人入伍,导致劳工极度短缺,妇女和外籍劳工已填补不了缺口。只能拉来战俘来修建路障设施,他们不仅要监工刁难,还要忍受德国工人的鄙夷。

    塞弗特夫人决定管饱附近施工队的午饭,直至工程结束。连寇娜也被喊来帮忙。

    她们把盒饭打包好,放入后备箱。弗兰克夫人抓住寇娜退出修院的事大肆宣扬,认为她是背弃上帝的罪人。

    做这些事情的时候安柏很快乐,仿佛实现了自我救赎,这比待在祈祷室要强。

    美国人加入战争的那天,她就知道会输掉战争。她希望等到投降的那天自己也能够被这样对待。她虽凉薄却也在塞弗特夫妇呵护下学会爱别人。况且,她不曾主动害人,想来运气不会太差。

    艾玛拒绝姑娘们露面,怕这些工人起了歹心。

    到了地方,她把艾玛的叮嘱忘得一干二净,几乎是跳着跑向瘫倒在地上的人。

    军需副部长视察时,凑巧碰到她们。他扭头吩咐摄影师抓拍。这是很好的素材,可刊登在报上,以此彰显德国优待战俘。但安柏明确拒绝了。

    她爱上了这具志小趣卑的躯壳,不再因不擅舞艺而自卑。她以安妮·莎莉文为榜样,理想再度炽热起来。

    她不敢鼓吹自己能成为纯粹的人,大多数人都是利己主义者。起码在将来碰见糟糕的事情不至于消耗定力。

    礼拜三晚上,她从周刊上看到了自己的照片,气愤地撕个粉碎。

    是夜。

    一声霹雳震颤了天地,暴雨倾泻而下。雨密集得如同瀑布,笔直雨的从乌云间落下来。闪电把正在暴雨中的楼屋照得通亮。

    弗兰克先生于上周去世。尽管弗兰克夫人一再阻挠,卡尔还是带着安柏参加了追悼会。

    不断有小媒体披露弗兰克夫人,而此前以有不少平民都从她那里买到了变质肉罐头。这些都是玛尔薇安排的,事情发生在微妙的节骨眼上,她背后有无数双手在推波助澜。

    对于弗兰克家是个多事之秋。她的侄子被曝光是位同性恋,本人也因涉嫌操纵黑市一事被盖世太保约谈。

    六月,苏军兵临华沙城下,西方盟国虽夺取莱茵河暂时受阻,但仍持续向第三帝国边界稳步推进。

    莱昂加入了党卫军,他列举海德里希的事迹,表明自己想建功立业。安柏打断他,她不想再听见任何有关德意志之类的词。

    一直以来,曼德尔上校都是媒体的素材。但是在上周,他拒接为学院做招生宣传。

    再见已是两周后。

    如果不是公务在身他很少穿着制服转悠。

    他带来一条流苏披肩,只因前年舞会看到她编弄流苏。

    “最好的客人总是带来意想不到的惊喜。”安柏带着居心不良的温柔揶揄。以为曼德尔上校要来拍照,便惋惜说汉斯请假了。寒暄间,她问及了伤势。

    曼德尔上校语调间永远流露着一股美感,他按了按伤口,以此表明身体无碍。

    忙着奉承的尤迪特极为震惊,今天他特准安柏提早下班。若非亲眼所见他断然不信这个破落户竟然结识权贵。

    “刚去拜访了弗兰克夫人。”

    “她还好吗?”安柏问。

    “似乎并不满意未来的儿媳。”

    “她还是和以前一样,喜怒形于色。”

    这回,他倒没有追问她们的关系。

    她就此事问了他的看法。

    “这是他的权利,哪怕他爱上的是只猴子。”曼德尔上校漫不经心地说。

    安柏谨慎地看了看四周,放低音量。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煞费苦心去试探。她心里那根弦绷得紧紧的,仿佛在等候等候判决。

    “如果爱上的是位犹太人呢。”

    “那也一样。”他仍悠哉悠哉地回答,时不时用手拍打路边的叶子。

    “那你呢,你会爱上一位犹太人吗。”

    他变成一脸讳莫如深的样子,不假思索地反驳。“要早几年,也不排除这种可能。”

    现在他已经有心上人。

    她有点茫然自失,后来笑了。目前各事仿佛已经安排一个人应该知足,应安分。

    安柏要从儿童寄送营接回邦妮,曼德尔上校殷勤的为其护航。

    “就这么段距离,天天走能出什么岔子。”她虽这么说,心里却很高兴。拎着包,撇下他朝前走。

    “那不行,总不能无功而返,我还能帮你抓坏人呢。”

    “坏人那么多,抓的完吗。”

    曼德尔上校撵上她,轻快地说:“那就抓一辈子。”

    那双本就温润多情的眼眸里泄下了滚烫的情意,灼伤她的感官。四周一小团空气凝结了,她呼吸似有似无,生怕不规则的气息打破氛围。

    她打量了行头。他们忽略一个问题,他在公共场合亮相,家长们会将大门围的水泄不通。她思索片刻,从包里掏出卡通眼镜,得意地晃了晃。

    曼德尔上校很顺从,任由她打扮。

    这幅样子,好像回头率更高了。她有些自豪,相较于路德维希小姐他明显更依赖自己,病患关系从医学上也讲得通。

    “曼德尔先生,只好先委屈您了,改天我向您斟茶认错。”她俏皮地说。

    曼德尔上校微笑着纠正:“埃里希。”

    他的声音很轻,却很有分量,许是制服加成的缘故。他歪着头笑得无辜,没有半分不自在。

    安柏不明白他抽了什么风。也幸好他带着墨镜,她用手挡在额头前遮阳。

    空气里飘荡着一股被阳光烤热了的潮湿味道,纵然经过了宽大的绿色树叶的过滤,投射下来的光斑落在脸庞上仍然有灼热感。

    “我建议你也戴上墨镜,好歹也是名人了。”

    他从报纸看到到为劳工送饭的照片。

    这件事仍令她很气恼,她没好气的说自己过气了。

    回来时,有邦妮在场,他又成了老成持重的军人。邦妮在他怀中很兴奋,稚嫩的胳膊来回挥舞。

    安柏做了个制止的手势,小家伙将脑袋埋在曼德尔上校胸前。

    他有很强的共情能力,毫不掩饰对邦妮的喜爱。连带着以后成家也想要个女孩,给她扎着糖果丸子头。她皮肤薄如蝉翼,当那双小手拍打徽章时,他生怕别针戳伤稚嫩的皮肤。

    他们漫步人行道上,邦妮走在中间。

    二人默契地牵起她,走进拐角处的一家商店。

    店里装有银色棕榈叶图案的茶青色壁纸。有人在宽阳台上晒太阳,空袭难得停止了半月。

    曼德尔上校带着邦妮挑选糖果,她独自转悠。有几个姑娘向他索要签名。

    “您结婚了吗?”扎着麻花辫的姑娘难言激动。

    她的同伴又问了好多问题。

    “上校先生,我非常敬佩您,我能拥抱下您吗?”话语权又回到了最初的那位姑娘。她怀着敬畏的心情,今天,终于见到真人了。

    曼德尔上校露出谦逊地微笑,让她抱了一下。

    安柏在柜台处的编织框前停住脚步,里头装满以战争主题的信笺。

    旁放着几张向日葵明图案的明信片,已经了蒙上一层灰。安柏问起售价,弗利彻先生阔气的说是赠品,都是长年累月是卖不出去的旧货。

    不知何时,曼德尔上校抱着邦妮在身后。

    她垂下双眼,只顾盯着淘汰物品发愣。未来的生活似乎能一眼望到底。青年平庸,老年平庸,一生平庸。

    可有一样例外,她喜欢的埃里希很耀眼。

    他有鹰的翅膀,天生就会飞。

    她不能继承塞弗特先生的遗志,不能将兵工厂流水线上的人解救。由于战事吃紧很多人没拿到半分薪水,政府承诺的福利也是不存在的。如果有人冒然旷工,超过三次便会被列为不良分子。至于反抗的话,会被送到集中营继续劳作。

    她丝毫没有察觉到身后的动静。直到邦妮喊她,安柏才醒过神。

    曼德尔上校站在长方形的余晖中,顺手拿起明信片,慈爱地抚去灰尘。

    在七月黄昏下,他的眼睛了焕发出了光彩,先前那种易碎感消失了。

    也许是重新燃起了斗志。

    安柏痛苦地思量。

    他们这些人是最难琢磨的。她清楚一点,往后他再也不需要她了。

    想到这儿,安柏眼里闪过一丝执傲的光,轻蔑说:“换个吧,干巴巴的有什么好。”

    “或许有用呢。”他唇间的气息洒在她肩头,像猫爪子挠得她一阵酥麻。

    曼德尔上校慷慨地将三张明信片收入囊中。

    恰逢下班高峰,有轨电车满载归客。两边是高高的长满成熟的黑莓树,大地散发出的幽香巧妙遮盖了硫酸气味。

    它们已见证几年间的二百余次空袭,再过不久这片区域会扩建成药厂。

    直到城西住宅区口,他才止步。

    “下周你能来参我的生日派对吗”

    实际上,他撒谎了。在摸透安柏脾性后,他不再揣着。

    她瞥了一眼他,那双修长的手还在安抚着邦妮。

    “你的生日在四月。”

    安柏愉快的戳穿了曼德尔上校把戏。

    两年前,她就在人物专访看到过。那份杂志至今还留着。

    曼德尔上校一时语塞,羞赧地笑了笑。她从怀中接过邦妮,打破了僵局。

    “是我父母,他们想当面向你表达谢意。下礼拜六,是我母亲生日。”他提到克里斯特尔一家和威尔金斯小姐都会到场,以此来缓解她的拘谨。

    安柏有些慌乱,只好答应,因为想不出一个得体的托词。她知道老曼德尔夫人是位好相处的。弗兰克夫人造成难民哄罐头的局面,是她出面收拾了残局。

    对于喜欢上安柏,曼德尔上校一点也不觉得奇怪。

    最初,的确是漂亮脸蛋和傲慢吸引了他。他身边漂亮表妹很多,每次相见也仅是同她们客气的打招呼。他不喜欢被压制的生命力。

    在他眼中,她们和戴着珠宝的装甲车没什么区别。

    当他无助的躺在病床上,双手因水肿无法握紧铅笔。她耐心地握着那只臃肿不堪的手,按照他的指令,循序渐进。

    从那天起,他爱上了她的全部。她像林间撒欢的小鹿冒然闯进他的生命。她的骑术很棒,常赛马比赛中独占鳌头。

    所以曼德尔上校每每和她待在显得底气不足,曾经他以为自己是个英雄,能收复国土,能将世界从贫瘠中解救。

    彼时年少,尚怀天真,不知命运何其沉重。

    分别后他仍在四处溜达。路灯徜徉在人们脸颊上。他最喜欢贴近自然的烟火气,这种氛围总能让他响起法国小镇的栗子树香气。

    在他心中那里敌不过北非。非洲,放眼望去是漫漫黄沙,天气变化无常。有回他毒蛇咬了。那晚他躺在担架上,冒着冷汗,感觉小腿肿大了一半。

    幸运的是没出现神经毒症状,他的腿保住了。

    在恢复期他给安柏写了封信,又怕招来她的嘲讽,一来二去信就没有寄出去。

    他与非洲结下了不解之缘,尽管环境艰苦。就如同他喜欢姑娘一样,她不是列入婚姻市场待售的商品。她脑袋里装着新奇的点子。她不擅歌舞,他亦是如此,从小他就没什么音乐细胞,拉的小提琴像锯木头一样聒噪。

    多年来,唯一的长进就是学会吹奏民谣口琴。

    老曼德尔虽然迂腐,也在学着慢慢放权。在儿子的软磨硬泡下打消了联姻的念头。他早就知道降服不了这个犟种。只要正经人家的姑娘,哪怕娶个犹太儿媳进来他也不再干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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