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洲之星”陨落后,他被调往战场。

    大家都在按部就班前进,但安柏不那么好胜了。

    初秋正午,太阳金芒万丈,刺破那层薄薄的雾霭,直剌剌地从敞开的百叶窗照射进去。

    蕾娜将成绩单摆在显眼位置,确保安柏能一眼看到。上周她通过了面试,有幸成为战地医院的护士。

    而安柏的冷脸更让她更加欢喜,并将此归咎为对自身的妒忌。

    可事实上,安柏并未嫉妒,她甚至没动过不友好的念头。

    安德烈斯家里乱成一锅粥,女儿的出生给夫妇俩制造诸多矛盾,他不喜欢这个女儿。

    今早,他发现家中新添置了婴儿车,还是大牌子的。不用想一定是安柏送来的。

    安德烈斯怨起安柏多管闲事,仿佛她们才是一家三口。

    “她的刺太多了。”他以揶揄的口吻道出积攒的怨气。

    在他眼中,安柏既刻薄又强势。对姐夫从未有过尊敬。她仿佛是条蟒蛇,不分昼夜躲在暗中窥视,瞅准时机,给人致命一击。

    许是否极泰来,那日,安柏发现照相馆招女营业员。为响应政府号召,很多单位拒绝聘用女员工。

    东线上的许多事件引发人民极大的关切。当战斗的代价愈来愈高昂时,人们已充满不信任。他们爱人的安危,以及强制进行的粮食分配制度都带来了严重的困扰。

    当局想法设法来掩饰战况。这样一来电影院成了必不可少的消遣场所。

    人们会花钱买季票,听音乐巡回演奏,甚至在下雪时前往音乐厅举行的音乐会。

    那段时间她和吉蒂的花销严重超支,少不了聆听安德烈斯的教诲。

    当周围一切萎靡不振,安柏却热情起来,并积极结交新友。如今,她身上多了种类似母性的温柔,这些微妙变化分散她的疏离。

    在这几百天,她很少想起曼德尔上校。有的,不过是转念一过的窃喜。

    她在报刊上看到被俘英军收藏关于他的明信片的事迹。

    尽管当局有夸大其词的嫌疑,但她更愿意这是真的,而不是卖人设。甚至连也吉蒂也拽着安柏科普。

    她为能压制内心情感而窃喜。她认为,这不是爱情,是胜过她们的筹码。

    比起虚无缥缈的爱情,她更渴望被仰视。

    爱情充满污秽,让人丑态百出。

    有了母亲的教训,安柏觉得追求爱情是不耻的。她不允许任何感情凌驾于尊严之上。

    但深夜,每每回想起自己女学生似的逃遁,仍令她感到羞愧。

    她心底藏着一股暗流,时常忽隐忽现。最开始的确能很好压制它,可近来深感力不从心。那些积压已久的情愫随时会奔涌而出,她渴望扑倒曼德尔上校。

    今天,是纳粹党执政10周年。

    直到正午,老板尤迪特仍处在亢奋中。

    并非是他一片赤诚,而是药物所至。他身体里流淌的是化学的德意志之血,充满了毒素。这具极具成瘾的邪恶药剂变成了风靡全国的消费品,就连军队也大规模发放给士兵。

    第6集团军覆灭。人们炸开了锅。

    在同盟国持续轰炸下,照相馆被迫暂停营业。

    安柏赶到印刷厂。半月前大学班长登门求助。在海德堡大学他就声名鹊起,他的父母都是苏联特工,而他一直被作为教育和培养间谍新手的教材。

    安柏当即答应了马特维耶夫的诉求。她清楚这是“叛国”,可德国公民有权利知道被蒙蔽的真相,有权了解国际呼声。

    她与印刷厂的儿子私交不错。下周他们就搬到中立国,在得知自身不会受到牵连后他欣然同意。

    行动失败了,盖世太保线人在暗中盯梢,核心成员在被当场抓获。马特维耶夫也逃离了德国。

    直到三周后,当地才正式解封。

    列车把她撇在黄昏晴冷的寂静中。

    夜幕四合,召唤人们去做晚祷的钟声响了起来。塞弗特夫人对此毫不知情。

    安德烈斯来探望女儿,发现安柏回来了。

    没有摩擦的日子还真不习惯,看着安柏细致入微照顾女儿,他露出赞许的目光。这丫头虽总与他拌嘴,可他从未厌烦过。

    不料,安柏的一个举动打碎了他的滤镜。安德烈斯绷紧脸,指责她毛手毛脚。忽然,他实在绷不住了,便露出爽朗的笑。

    安德烈斯的内心温柔的。他怕被艾玛撞见,索性躲在储物室练着哄女儿的儿歌。他已全然爱上了这个小生命。

    睡前,塞弗特夫人打探起安柏的情感状况。她巴望女儿早点结婚,有时甚至埋怨丈夫供她读大学。

    姑娘家,书读得越多,麻烦就越多。况且,这是个不安分的主。她宁愿女儿在家里相夫教子,好免除当局组织的各种志愿活动。

    她十分钟意屠户的儿子莱昂,那小伙为人正直,他的父亲负责供应维丁区的猪肉。只要手上有一点点权力就能无限延伸。

    “您爱吃猪肉吗?”安柏停下逗弄邦妮的手,质问道。

    当现实与理想碰撞她也会选择前者,如今她只是需要一句口头上的认同,可周围人都认为她在瞎闹。

    月光洒落下来,房间的角落都似铺了层霜,清寒的风扫来,有些令人发凉。

    塞弗特夫人有些错愕,她不晓得向来懂得变通安柏为何如此执拗。

    时代不许她发声,理想要对现实绝对屈服。

    安柏想成为一名手语老师,最好能远离市中心,就像从前在蕾娜家的农场教书那样。

    她深爱那块贫瘠的土地,喜欢和聋哑孩子相处。从他们身上总能看到自己的影子。在没遇见塞弗特夫妇前,安柏一直活在父母的冷暴力中。

    她不属于城市,只是站在一旁去看,就能感受到这个城市的繁华。霓虹之下不知道有多少丑恶滑稽。

    牛粪比科隆香水更迷人。

    当然,这只能是幻想。新政府上台不久,便执实施了儿童法案,强制残疾儿童执行安乐死。

    夜间,隆隆闷雷在密实的云层之间不停的轰响着,震得人两耳之中嗡嗡作响。

    直到拂晓,雨才停。

    天刚蒙蒙亮,安柏坐上了马车。

    自蕾娜回来后她的举止极为夸张,她把眼睛瞪到最大,半晌一动不动。

    卡米尔夫人搅拌起粘稠的米汤,蕾娜立刻闭眼,粗暴地打掉着母亲手里的碗,拽住她的大叫:“肠子,流出来的肠子。”

    她双眼紧闭,趴在床上嚎啕。卡米尔夫妇的儿子在东线阵亡,女儿也变得疯癫。

    两周后。

    一张应征信函打破家中平静,是红十字会的招募令。汉堡受袭严重,安柏拖着行李登上军用卡车。

    多年前,她曾跟随塞弗特先生来此办案,他的事务所坐落于此。彼时她就学会了如何规范的起草诉状。

    今非昔比,如今的汉堡没有一栋房子是屹立的,整块街区就是一个巨大的瓦砾堆,封存了那些鲜活的记忆。

    所有医院很快爆满了。周遭弥漫着浓烈的消毒水味,严重超标的刺鼻味道蛮横地钻入鼻腔。安柏她们必须从人们躲藏的地下室中徒手挖尸体,这些尸体因高温而烧焦、熔化,完全变成木乃伊,即使是成人也变得很小。

    她将一团烧焦的遗骸放在掌心,细细端望。她并不害怕,这几日都是在重复机械的事情。

    这些遗骸倒像是零件。没有鲜血,没有流出的肠子。

    世间万物,数人活得不值。

    距离大空袭已过去一周,屋内余温依然炙热无比,墙壁还是热的。

    她躺在地铺上强咽着半个窝窝,已经四天没喝水了嗓子变得沙哑肿痛。

    供水设施被摧毁,她受不了临时供水棚的漂□□味,一闻就会强烈反胃。她脑袋疼得像被车辆碾压过,眼眶也开始作痛。她幻想旁边有黄桃罐头,借此来缓解不适。

    两名护士打了半桶水洗漱。安柏在鼻腔里塞了团棉球,她实在不愿睁眼,忍着坚持了一会儿。忽然感觉胃里的酸水在往上窜。

    她赶紧趿拉着平底鞋跑到河边,吐得昏天暗地。

    平静后,她坐在草丛里,那股倔劲又来了,她不打算给塞弗特夫回信,也不考虑新的追求者。她情愿死在炮弹下。

    什么猪肉供应商,什么老实的小伙

    安柏不耐烦地挥手。

    一阵风吹过,她的脑袋格外清醒。她拍了拍围裙,发现两只肥硕的蛆虫爬上了鞋面。

    最终,塞弗特夫人拗不过安柏。她主动给弗兰克先生写了信。这是安柏母亲离开后的初次联络。

    也许人上了年纪都会念旧,弗兰克先生将外甥女调回了柏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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