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舞会回来,她成了全家的关注对象。

    月初,塞弗特夫人晋升外祖母。

    一进门,安柏就看出姐夫的阴郁。他瘫在沙发上,板着面孔。脑袋长的又大又丑,头发浅淡稀疏,额骨突出样子显得十分粗野。她毫不客气地将其指责一通。

    对于这个男人她始终揣着病态的敌意,起因是他们缔结婚姻抢走了好姐妹。

    这天晚上,塞弗特夫人一反常态地翻阅起非洲军团的杂志。

    安柏知道其中就有关于曼德尔上校的报道。

    她摆弄起插花,小心翼翼地询问:“妈妈,您不是讨厌这些家伙吗”

    塞弗特夫人的反应足以证实这点,她之所以托人为安柏物色青年俊杰,就是怕女儿和这些人扯上关系。

    艾玛开起玩笑:“让咱们小姐从这群人里寻个正派的。”

    “种族通婚犯罪。”塞弗特夫人沉下脸。

    多年来她将安柏视如己出,她们默契感甚至超越了自己的亲生女儿。

    安柏对这些劝告充耳不闻。这日总是掰着指头数日子,内心有着说不出的快乐。

    整个番华区春意正浓,鲜花盛开。

    收音机里响起《鹰在炫耀》的乐曲,曼德尔上校调低音量。厨娘在恭敬的煮咖啡。

    今天上校穿了件宽松毛衣。他才二十五岁就已在战场屡立奇功。曼德尔上校在一旁摆弄积木,丝毫没有察觉出背后的怨念。

    每回上完课,彼得都会黏着安柏下局西洋棋。一来二去,她便领了这个差事。

    今天小男孩搬来了救兵。

    很快,她发现自己无法大显身手。瞅着僵局,安柏只能柔声打趣:

    “看来,战争使我们损失了一位棋王。”

    “您只想让我分神,好趁机扳回一局。”

    他愉快地戳穿了安柏的伎俩,无疑是在释放邦交信号。

    当最后一颗棋子落定后,曼德尔上校露出一抹歉意的神色:“很遗憾,您失策了。”

    总之,让人分不清真诚还是揶揄,反正安柏很受用。

    和他在一起,不会觉得拘谨,他总是能把氛围调节到恰到好处。

    现在他心安理得窥视着手下败将:她将头发盘了起来,在额头前分成两绺水波纹蛋卷。

    这是个富有浪漫情结的男人,总是梦想些不太现实的东西,比方说现在。

    窗外,微风初起,风中充盈着草莓的香甜,落日余晖的呢喃窸窣。

    曼德尔上校甚至能闻到草莓香扑在她的发丝上。

    她歪着头,发现他也在看她。于是便大起胆子带着居心不良的淑气引诱。

    他们统共打了四五回交道,曼德尔上校不敢相信,这回自己竟败下阵来任由对方拿捏。

    在这姑娘面前,曼德尔上校逐渐卸下防备,学会袒露心声。他生性温顺,受父亲熏陶养古板做派,十二岁才有了脱离父亲控制的念头。

    直到驰骋在炽热光芒的沙漠,才领会了恣意洒脱。

    他和战俘处得融洽,允许他们被俘后写封家书。他们都是二十出头的年轻人,他知道这些小伙子和他一样,数着日子,盼着休假。

    当儿子成为家喻户晓的英雄时,老曼德尔才发觉向来稳重的长子竟染上贫嘴的毛病。

    曼德尔上校认为,在玫瑰盛开的季节牺牲是种恩赐。

    他期待着回应,凭借自己的威望博取年轻小姐的口头安慰不为过。

    安柏能感受出他身上迸发情愿奉献最后一滴血的热情。这种境遇对于他来讲是一生中最美好的东西。遗憾的是,他并非是为好的事业而战。

    “首先,请您原谅我的浅薄。先生,这听上去真令人难以置信。”

    安柏头也不抬泼了曼德尔上校一头冷水。直截了当指出他和战俘相处时更多的是种优越感。

    早在战争爆发伊始,她就通过“非法”渠道阅读了驻波德军犯下的暴行。

    对于这番言论她自己也吃了一惊,当面质疑一个纳粹军官是危险的!

    曼德尔上校隐约觉得她对自己怀有某种敌意。她对彼得,对厨娘都很体贴,还会把钓来的鱼分给他们。

    他耐心地讲述发生在北非的故事。

    “这是每天都会发生的事,起码在我服役过的部队,我们常做的事就是敦促投降。”

    前年休假,他发现犹太邻居不见了。对达官显贵们来说消息是不会有流通限制的,一些人开始在私下讨论种族屠杀政策。这使他对执政党产生了质疑。

    这下,轮到安柏顾虑重重,手上动作也慢了。她埋怨自己放肆行径惹得对方难堪了,眼下要如何收场。

    正巧,彼得向他求助战斗机对轰炸机比例的方程。她趁机寻找话题。

    “您的授课方式很特别,我是真心的。”安柏并未提及服役的经历。

    “所以被解雇了。”他端着咖啡,站在窗前凝视前方。毛衣上沾了几片随风零落的矢车菊花瓣。

    不知为何,安柏心里陡然有了隐约的凄凉感。

    广场上,扩音器柱里响起祈祷赞美诗。

    咖啡厅里的灯光幽暗而迷离,透过玻璃窗可以看到夜景,安柏在窗前驻足了片刻,把窗帘缓缓地拉上。

    她回头看了看寇娜,那姑娘脸色绯红,一双美丽的大眼睛透着一股不知所措,仿佛时时刻刻都在忏悔,但还没有达到宁静的境界。

    她原是修院里的保守生,走出修院后就去了兵工厂。这是安柏贵族表哥所爱之人,因地位差距遭到舅母阻挠。卡尔一心想逃离上流社会,在国外求学时就经常接济被视为反面教材的姑妈。

    深夜,她脑子里全是曼德尔上校,直到凌晨还在躁动好幸福中来回摆动,亢奋的无法入睡。

    不知从哪一刻起,这种消遣竟然变成了渴望。她努力将迷失的思维拉回到常识的安全栏中来。

    月初,艾玛成为兵工厂一员。

    各式各样的妇女组织已经融入了日常生活。

    安柏拉开窗帘寻觅阳光,却瞥见成群的蝴蝶。

    “这些小家伙比人会享受。”

    两线的杀戮正在进行,她却站在了军国主义这边。

    塞弗特夫人想起那场飞来横祸,也许丈夫的死是场阴谋。她抬头望了女儿一眼:

    “人的情感容易泛滥,很难如意。”

    一种很神秘的东西驰聘在心里,安柏怀疑塞弗特夫人窥探到了自己的秘密。

    她和安柏母亲是挚友,早年就读于音乐学院。后者不可救药爱上了犹太商人,为取悦情夫生下孩子直到被厌弃后才回国。

    幸而当时塞弗特夫人的父亲健在,他费尽周折将孩子过继到乡下友人名下,这样安柏终于有了国籍。

    直到睡前,安柏仍在摆弄发型。

    女儿的变化让塞弗特夫人有些担忧,她断定这丫头结识了男性朋友。

    窗外,一轮明月正安然俯视尘间,一切都静得出奇。

    女教师到岗时,曼德尔上校不在。开始她很庆幸的以为不见面就能及时止损。整个上午,她都殷切盼望学生谈及题外话。

    下楼时她整好听见费恩在痛斥国防军。显然厨娘不在。她这才发现母亲的观点并非偏见。

    费恩的妻子是位马列主义者,出任过杂志主编,因发表不当言论被判终身□□。

    在曼德尔上校父亲的干涉下,改判药厂服役三年。

    当时,塞弗特先生受人之托调查医院死因不明的儿童,回家后常和安柏称赞她。

    即便是这么尖刻的问题,上校也依旧温和。

    尽管她不愿承认,可事实就是:曼德尔上校可以融洽与她说笑,也可以轻松取走她小命。

    为了缓和氛围,老先生邀安柏加入会谈。

    对于父亲的缓兵之计,费恩并不就此作罢,一通阴阳怪气加深了二人的隔阂。

    曼德尔上校发现很难再与这位儿时玩伴达成共识后,决定自退一步。

    “一个政权要懂得珍惜对它的忠诚。”

    在内心深处,他早已将这个政体跟儿时所受教育中的那个永恒的德国混为一体了。

    他在“部队办公室”里长成,其父在国防军的萧条年代作为骨干成员在参谋部工作。起初,他以为波兰投降后战争就结束了。

    彼得从外面跑来,质问军队为何效忠元首,惹得费恩厉声训诫。

    曼德尔上校将他抱在膝上:“这个问题,元首总有一日会明白。”他笑的很柔和,带点羞怯和温和指责,“老兄,我保证,朗格小姐值得信任。”

    安柏并未理会这施舍的垂怜,怜惜和愤怒在心中做着博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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