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初忙着搬家的时候,郭西川始终没下楼,只有小南被喊来帮忙。到底是一场朋友,曾经的生死之交,最后连个道别也没有。

    “辛苦你了。你跟他说一声,”顾初临走前,回头见别墅二楼的窗户敞开,却没看见人:“我走了。”便上车走了。

    车子发动的声音从楼下传来,郭西川才走到窗边,望着车子毫不留恋地离开了。他微垂下眼皮,怅然又失落,吐了一口气。

    顾初没住酒店,租了个新房子安顿下来。

    某天半夜,她打开冰箱找吃的,发现她忘了补货,最爱的柠檬茶只剩下最后一盒。她一阵郁闷,这才突然想到为什么郭西川家的大冰柜从来不需要补货?它好像永远是满的,永远装满了她最爱的口味。柠檬茶要低糖的,牛奶要低脂高钙的,薯片要青瓜味……

    她以前没想那么多,只以为郭西川喜欢囤货,碰巧跟她口味接近。现在仔细一想,哪有什么碰巧,是他用了心。

    顾初把冰箱门关上了。

    不过,这种小小的惆怅不算什么。因为有卫明瑜在,她很快就把冰箱填满了。

    顾初偶尔出小区,总感觉有人跟着,回头一看,又什么也没看见。她起初怀疑是老任派人跟踪她,想报复,立刻就报警了。民警把那两个人带到派出所,那两人出示了证件,说是保安公司的人,有老板雇了他们,是想保护她安全。

    只不过,他死活不肯透露老板是谁。

    顾初一度怀疑是不是郭西川在背后保护她,但是他们现在基本没联系了,又觉得不太可能。而她也早跟韩鸣闹翻了,更不可能。她想来想去,只有薛青林。如果连薛青林都觉得她需要保镖保护,那事情一定不简单了。

    顾初和薛青林找了一家酒店喝下午茶。一见面,她连一口蛋糕都没碰,单刀直入问他。

    “你这身份是怎么回事?别拿回家继承家业那一套糊弄我。我不信。”顾初这么说了,薛青林只好承认:“是韩双颜要我回来找你麻烦。这里不是缅北,她的手没法伸这么长,就让我把剧本给章燕,要你以后再也不能当编剧。”

    虽然顾初已经猜到了大概,但仍然有点难以相信。韩双颜对她到底是有多恨?她都回国了还不肯放过她。她想到薛青林那天帮了她这么一个大忙,忍不住说:“那你还帮我?”

    “我都回国了,还听她的干什么?”薛青林嘀咕:“看着你受欺负,我能无动于衷?”

    顾初皱眉:“你别拿我当傻子,你肯定还有事瞒着我。你要是不帮韩双颜,你为什么还要帮她把剧本送给章燕?为什么你还要继续做这个总裁?”

    她这么一说,薛青林的目光就躲闪起来:“你管我的事干嘛?你是编剧,写好剧本就是了……”他从三层小鸟笼里拿出一份蛋糕,放她面前:“放心啦!我已经不是以前的薛青林了!有我在,我不会让你出事的。”他目光坚定地眯起眼睛:“谁也不能伤害你。”

    “谁要伤害我?你说清楚。”见薛青林坚决不说,顾初越听越觉得危险,只好问:“所以那保镖是你派来的?”

    薛青林一愣:“什么保镖?”

    “有人派了保镖保护我,不知道是谁……”

    薛青林皱了皱眉,似乎有点头绪的样子,很快他又眉开眼笑:“有人保护你就行了,管他是谁。来,吃蛋糕!”

    两人吃着吃着,他试探着问:“你最近跟郭西川没联系了?”

    “好好的,提他干什么?”顾初戳了下蛋糕,突然没了胃口。

    倒是薛青林的笑容更灿烂了,露出了甜甜的小酒窝:“那我追你好不好?”

    “不好。”顾初看他一眼:“我对小孩没兴趣。”

    “我现在还不够成熟?我都是薛总了……郭西川也没比我大几年啊!你是不是喜欢他?”薛青林纠缠不休,烦得顾初拿起包就走。

    薛青林追出来,脸上露出了罕见的严肃:“我不知道你们闹什么别扭,但是看你不开心,我也不开心。你要是喜欢他,就去找他。只要你勾勾手指,他肯定一秒奔到你身边。收集那封联名信多麻烦啊,他都肯为你做……”

    顾初惊讶地回头看他一眼:“那封信是他给你的?”

    薛青林一时说漏了嘴,有点后悔,但很快耸耸肩:“是啊。”

    顾初从酒店出来,刚好望见对面大楼外墙上贴着郭西川的巨型海报。那张脸依然显得冷漠而傲慢的。哪怕他置身在一片纸醉金迷之中,他的灵魂仍然游荡在俗世凡尘之外。他好像不在意任何人,也不在意任何事物。

    实在看不出来他会为了什么而默默付出。

    有保镖保护,顾初确实没什么后顾之忧,可以专心投入编剧工作。她每天拉着卫明瑜改感情戏,各种头脑风暴,只有在某个忙碌的间隙,她才会想起郭西川。

    一个月过去了,郭西川就再也没有找过她。她自己心里也乱糟糟的,没办法坦然拿朋友的态度去面对他,她也不可能主动联系过郭西川。虽然彼此没有拉黑,仍在对方的通讯录上,但是顾初感觉,他们在心里绝交了。

    她也尽可能避开关于他的一切,看了反而会提醒她,现在他们已经形同陌路。偏偏卫明瑜好像突然粉上了郭西川,买零食专买郭西川代言的,看视频要看郭西川的cut,就连郭西川辟谣绯闻也要跟她说一嘴。

    顾初压根都不知道郭西川被传了绯闻。他一直不近女色,竟然也能传绯闻?

    顾初见卫明瑜在看她的稿子,一时按捺不住好奇心,拿起手机搜了下那个据说郭西川暗恋对方的视频。

    视频里,那女明星扯住他的袖子,玩笑着要给他签名。他怔怔地看着,抬起眼望向她。虽然他很快将手抽了回来,但是,所有人都看到了从来冷漠的郭西川的眼中,多了一抹深情。那一刻,爱意漫溢。

    大概没人知道,郭西川在那一刻想起了什么。只有顾初知道。他或许想到了飞机上她曾经给他的签名。那时的他们……

    顾初一时想得出神。

    而卫明瑜看完了她的稿子,忽然抱着抱枕在她面前躺下了:“这一版还是不行,像包办婚姻。我的怎么样?”

    顾初将手机放一边:“像工业糖精。”一说到工业糖精,她脑子里又想到郭西川的话,咳嗽了一声:“我就不信邪了,再来。”

    他们勉强写了几个版本,效果还是不好。显然都不可能过了王导那一关。两人都是万年单身。最后,卫明瑜筋疲力尽地倒在沙发上,宛如一条被榨干的狗。

    顾初打起精神:“耗了一个月了……再写下去也是原地踏步。我们得找新的灵感。”

    卫明瑜:“比如,你找个男朋友,找找感觉?比如……”她还没说完,顾初的反应就有点大:“别提郭西川。你是收了他钱还是迷上他了,提个没完了。”

    “郭西川又不可能跟我们谈恋爱。”卫明瑜露出一脸无辜的表情:“我说的是薛总……”

    “对不起。”顾初回过神来,缓和了口气,摸摸她的脑袋:“我不该跟你发脾气的。想要恋爱体验,也没什么难的。”

    顾初一笑:“雇一个就好了。”

    为了写好那段感情戏,顾初是准备下血本了。她拿了定金,现在手头很宽裕:“我们一人一个。我付钱。”她拿出手机来,见卫明瑜立刻鲤鱼打挺,来了精神:“那我要188男模!”

    顾初就笑了:“安排。”

    顾初在圈内有个朋友,认识不少人,经常发一些想赚外快的帅哥们到朋友圈里。业务内容主要就是陪富婆逛逛街、顶多就是模拟恋爱之类的。送花要加钱,牵手要加钱,亲吻也要加钱,也得看帅哥本人的意愿。更别提其他出格的事。

    顾初之前为了收集男主素材,经常刷她的朋友圈找灵感。她是颜控,看着也觉得心动,只不过她舍不得为男人花钱,从来光看不买。

    而现在,她买得起,却看不上了,潜意识里总拿郭西川去对比,那自然谁也比不上货真价实的大明星。

    卫明瑜捧着脸欣赏帅哥:“你啊,被天仙养刁了胃口。这种庸脂俗粉就看不上了。”

    “胡说什么。”顾初点开一个最贵的,打开见他长着一张冷峻的厌世脸,留着小卷发,脑后扎起小揪揪。

    “这个可以。”顾初正要细看他的预约情况,就感觉卫明瑜凑了上来,感兴趣地说:“哇,这个是真的帅,怎么有点眼熟……”卫明瑜伸手一戳简介,见上面写着小郭西川,忍不住偷笑:“你好像那种得不到白月光,就找替身的人。”

    “仔细看也不是很帅。”顾初迅速换了一个,这次她看中了一个打篮球的男生。照片里,他正在带球上篮,那不可一世的劲,意气风发,跟郭西川完全不同。

    “就他了,”顾初读了下上面的名字:“张扬。”

    隔天,顾初顶着大太阳在学校里找张扬。

    “你到哪了?”

    她正说着话,忽然见好几个学生一路小跑,朝一个方向去了。张扬告诉她,今天有明星来学校拍摄,问她要不要去看。

    有什么好看的?她以前天天看。

    顾初热得冒汗,连语气都不耐烦了起来:“不感兴趣,你赶紧来吧,别废话了。”

    一辆白色房车驶入校园,后面跟着四五辆车。

    郭西川坐在车内,侧头望着窗外飞驰而过的景色。

    小南小心地觑着郭西川的脸色。他从郭西川出道就跟着他,从没见这天之骄子受过这么大的打击。他看得出来,这一个月以来,郭西川心情很糟糕,一直拼命接工作,像个陀螺连轴转。

    小南除了苦兮兮地陪熬,看郭西川这失恋一样的状态,他多少也有点心疼。

    郭西川明显没放下。她搬走那天,郭西川连重物都舍不得让她抬,喊人帮忙。怕她有危险,他又悄悄雇了两个保镖保护她。偶尔还七拐八弯,以卫明瑜的名义,帮她们填满冰箱。他被传了绯闻,立刻辟谣,还怕顾初看了不舒服,特意让卫明瑜解释。小南觉得,看顾初那心大的样子,可能根本不会在乎,甚至都不知道他传了绯闻。

    前几天,新来的助理以为他那件白衬衫脏了,送去干洗,郭西川回家没找到,急得连夜开车出去,幸亏及时抢救回来了。那助理吓哭了,压根不知道那白衬衫是他的宝贝,有顾初的签名。

    想起今天搜集回来的情报,小南决定谨慎试探一下。

    小南:“你们有一个月没见了吧?我听卫明瑜说,顾初今天也来了这学校,你要不要跟她偶遇一下?”

    “别打扰她。”见郭西川抿紧了唇,目光仍看着窗外:“再说了,我也忙。”

    小南:“你不忙啊,你今晚又没通告。”

    郭西川不悦地看他一眼,顺势把窗帘也拉上了:“我说忙就忙。”

    小南偷偷看向他。一直心心念念的人就跟他在一个地方,嘴上说不见,心里不知道汹涌成什么样呢。

    郭西川拿起剧本看,却半天没翻过去一页。

    他依然记得她封笔那天。那时流言四起,她被诬陷,各种负面消息都袭向她一个人。他那时帮不上什么忙,只觉得满心愧疚和愤怒。终于,她签完最后一个名,当场宣布封笔。他以为这辈子再也见不到她,却没想到,他偶遇了喝得大醉的她,倒在花坛旁边,吐得稀里哗啦。

    他照顾了她一整晚,也因此知道了她关于那支笔的秘密。

    他永远记得那一晚,她怎么跳到沙发上,满怀憧憬,剑指远方:“虽然封笔了,但是我会继续写,写出最好的东西!我要站在领奖台上,拿最佳编剧奖。”

    他又深深记得,她又是怎么捏着他的脸说:“弟弟,只要你不长歪,我就钦点你当我剧本的男主角。”

    他曾经见过她最耀目的光辉,被她拯救过,也陪伴她度过最低落的时刻。他觉得她的每一面都充满强烈的吸引力。听她说醉话觉得可爱,听她发酒疯也觉得可爱。他是一棵追逐太阳的向日葵,而终于有一晚,阳光只照耀了他一个。可惜,阳光普照过所有人,不可能为一棵向日葵停留。

    或许是他太贪心,一开始他要的,只是一个签名。慢慢地,随着交集越来越多,他后来开始希望她记得自己,想保护她平安,想要她幸福。到了现在,他有了私心,想见到她,想靠近她,想陪伴她,最好她能够真正地爱上自己,与她成为绝配的一对。

    郭西川翻了一页,又一页。眼前的文字就像漂浮在半空一样,没过脑子。

    盛夏。

    顾初又一次看了看手表。

    张扬被堵在路上,要半个小时才到。她正考虑要不要去找个冷饮店坐坐,忽然一辆熟悉的白色房车从面前经过,紧接着又是四五辆车,她的脚步一慢。

    好像是郭西川的车……

    不知道他拍广告是什么样子的……

    顾初鬼使神差地跟着那些学生,也往拍摄地点去了。

    拍摄地点在湖边,帐篷和布景早搭好了。周围早就被清场,学生只能站在拦绳外看,隔着十几米,看得挺清楚的。不断有保安巡逻,叮嘱学生几句。

    顾初不想被郭西川发现,也不挤到第一排,只混在人群里。

    当白色房车打开时,小南率先跳下来打开了一把大伞。小南因为郭西川也被粉丝们认识了,所以小南一出现,周围已经开始喧闹起来。

    郭西川走下车那一瞬间,周围的人都爆发出一股兴奋的尖叫。只见郭西川穿一身铆钉外衣,妆容凌厉而夸张,眉目在颓废与冷酷之间,充满了一种不可言说的魅力,与顾初印象中的样子很不同。

    酷热难忍,小南撑开了一把巨大的黑伞,遮住郭西川。

    大约是听见喧闹,郭西川无意中朝这边扫了一眼。只一眼,就再也没挪开眼。他站在原地,就这么望着她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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