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沉了下来,雪挂上树梢、铺满屋檐,静谧的仿佛时光都停下来了。

    闻予锦,或者说江淮棽被他的目光炙烤着,最后干脆伸出手捂住他的双眼:“就……一时眼瞎了,也是有的。”

    徐叡也任由她捂着,听她恍若置身在梦中一般的道:“我从未想过,你会喜欢我,我才几岁啊……你怎么就能……”她懂什么是喜欢才怪。

    “你几岁?你十三岁!”

    “啊?我怎么……好像不太记得了。”不是八岁么?

    徐叡便同她讲了起来,两个人越说越多故事,一直到云珂来敲门,提醒他们晚膳好了,两人才停下。

    他们不应声,云珂也不敢进门。

    趁着闻予锦盯着门口整理衣裳的时候,徐叡偷偷的亲了一下她的额头,见到闻予锦从脖子都透出粉红色来,才朗声道:“进来。”

    云珂是过来人,一眼看到闻予锦面泛桃花、含羞带怯,就知道事情有了新的进展。

    看来,这国公府是离不得了。

    也好,只要姑娘欢喜,在哪里都是一样的。

    ……

    这一天,闻予锦又做梦了。

    梦到她又被人推进湖里,冰冷憋闷,痛苦难当。

    可是这一回,有人拉住了她,她靠了岸,徐叡便是她的岸。

    ……

    一个月后,闻予锦的伤势基本康复,徐叡带着她来到江煜燃的坟前:“岳父大人,小婿带棽棽来看您了。”

    酒已成,闻予锦倒了三盅:“爹,我可能不走了。”您当时在这里选了块地,是不是就是为了方便我来祭奠?

    山风猎猎,两人恭恭敬敬的给江煜燃磕头。

    ……

    冬月十四,宜嫁娶。

    凝和被重新妆点一番,白雪映着红绸,别样的喜庆。

    没有锣鼓和宾客,高堂上一侧坐了何氏与徐赟,另一侧坐了魏熙和沈檀娘。

    闻予锦和徐叡中间牵着红绸,拜天地、拜高堂、夫妻对拜。

    泪水模糊了沈檀娘的眼,叮嘱的话一句也说不出来。

    魏熙拍了拍她:“大喜的日子,少哭些。”

    沈檀娘擦干眼泪:“先生不懂,我这是高兴的!”

    何氏没想到老三媳妇竟然是已故的肃康公的义女,是以魏熙和沈檀娘坐在另一侧并没有什么不妥,但是没想到他们竟给出了一份了不得的嫁妆,每一担都是实打实的。

    江家目前虽然无官身,但就冲这些嫁妆可比闻家强太多了。

    何氏不贪图那些东西,却为三媳妇高兴。

    女人,哪有不想要个靠谱的娘家的?

    儿子提出要补办仪式,她想也没想便答应了。

    之前是儿子不便,找了人来代替拜堂,但婚姻之事关乎一辈子的幸福,儿子不想留下遗憾,那便不留遗憾。

    更让她满意的是,儿子和媳妇之间的情谊。

    新人进了洞房,她笑着招呼沈檀娘,再想想儿子和儿媳蜜里调油的模样,估计用不了多久,她就可以抱孙子了吧?

    ……

    卧室还是那个卧室,只是妆点了一番,竟格外的不一样。

    红绸,还有大红的龙凤烛,床上铺满了枣子桂圆,闻予锦熟门熟路的摸起一个桂圆刚要吃,却发现徐叡没走:“你不用去陪爹娘和魏叔叔么?”

    “都是自家人,他们更愿意我陪你。”

    闻予锦的脸腾得一下就红了,连忙丢了桂圆:“我先去洗漱。”

    徐叡:“急什么?一起去。”

    “这……不好吧?”天还没黑透呢,他想干什么!

    结果,徐叡还是去了自己的盥洗室,闻予锦松了一口气,竟又逗她。这人……坏得很。

    待两人各自梳洗后,云珂端来合卺酒,又悄悄的退了下去。

    徐叡先端给闻予锦,闻予锦接过来一口闷了。

    徐叡:……

    行吧,再喝了就再倒。

    这回,终于完成了合卺仪式。

    闻予锦放下酒盅,眼睛都不知道看哪里好了,接下来怎么办?

    说起来,她嫁人嫁了两次,拜堂都拜了三回了,但洞房是一次都没有啊!

    屋子里摆着炭盆,熏得人脸热心也热,支摘窗微微的架着,只留下一道窄窄的缝隙,闻予锦左顾右盼最后看到窗上贴着的“喜”字。是真的欢喜。

    床一个震荡,徐叡只着着中衣便坐过来了。

    而后手一伸,阻住了要往后缩的闻予锦,竟是连她的退路都算好了,他声音压得低低的,好像有些哑:“娘子。”

    闻予锦忽然觉得他变得危险起来。

    像是捕猎的狼。

    中衣是红色的,他的眼睛好似也有一抹红,带着要把她拆吞入腹的狠劲儿。两人都没说话,像是山雨欲来之前的宁静。

    下一瞬,徐叡在进一步,整个人覆了过来。

    他的吻落了下来。

    细细密密的,像雨滴,像狂风暴雨。

    她开始有些抵抗,呜咽着喊了声“叔叔”,但他怎么会给她躲闪的机会,而且,他周身像裹着一团火,野火连营,把她也点燃了。

    窗外的月亮躲进了云里,没一会儿下起雪来。

    雪大如鹅毛,夜越深,雪越大,簌簌的打在窗户上。

    闻予锦觉得自己恍若置身在云朵里,身体软绵绵的,半点也支撑不起来,他是风他是浪,而她只有努力的抱紧了他,才不至于乱了方向。

    ……

    次日,闻予锦和往常一般想要抻懒腰,但筋骨一牵动,浑身都疼。

    睁开眼,肌肤上尽是斑驳。

    昨天夜里的记忆涌上来,她一下子就红了脸。

    门外云珂听到动静,带着女使们鱼贯而入,闻予锦把中衣笼好,却忘记了床榻上还残留一团血迹……

    和云珂一个四目相对,闻予锦觉得她的脸赛过关公。

    云珂却高兴道:“恭喜夫人。”

    闻予锦不好应她,只装作寻常模样:“世子呢?”

    “去衙门了。”林檎一边摆饭一边回道:“世子说晚上无论多忙都会回来的。”

    她养伤的那一个月,徐叡便是无论多晚都会回来,一概应酬都推了,有时候连官家的留饭都敢推,渐渐传出了他惧内的名声。

    但闻予锦想,他是不是怕自己再跑啊?

    圆房和不圆房,不光是身体层面的,更多的还是心里以及未来考虑。他怎么对自己那么没信心啊。

    后头几日,何氏把府里的账册送了过来。

    这一回,闻予锦接了。

    而徐叡则给了她另外的一个账本,是他的小私库,连亲娘都不知道的。

    闻予锦这才知道,他身家竟如此丰厚。

    ……

    冬月的最后一天,徐珍被接了回来。

    才刚过完二十岁生辰,整个人竟如同风吹便倒的芦苇,一片凄楚与孱弱。

    她福了福,拜见亲人。

    身后还跟了个乳母,怀抱着两岁大的范月宁。

    徐珍可是徐家的头一个孙女,真是珍儿宝儿一般的疼大的,何氏尚顾不得看外孙女,眼泪当时就滚了下来:“我的心肝儿啊,那范家收拾的还是轻了!”

    本来徐珍可以再早一些回京的,谁知徐家提出和离,那范家竟然不肯。

    扬言只可休妻不可和离。

    何氏一听便气炸了,徐赟回来的时候,她已经装点好了行囊预备亲自去江右。

    徐赟自然不许,总归就是个折腾么。

    范家家大业大,漏洞也多,徐赟不过暗中收集一些,就整了个满满当当,这回也不和离了,扬言要休夫,范家治家不严,区区范淮更是浑身透风,想抓他的把柄还不容易?

    范淮一听要休夫,当场就要打徐珍。

    但徐赟亲自派过去的人也不是吃素的,立时就把徐珍接出了范家,后面和离还是休夫还是两说,但人不能再受范家的气了。

    范家以世家大族身份自居,开始只想气压徐珍,毕竟一介女流,就算和离了,名声也坏了,况且还有孩子,只要拿捏住这两点,迟早会乖乖就范。

    谁知,徐赟本就是个不太在乎名声的,他派去的人简直一脉相承,见范家死不要脸,干脆大张旗鼓的数落范淮的龌龊。

    两家的事情闹得沸沸扬扬,很快整个庐陵都知道了。

    他们不要面子,但范家还得爱惜羽毛,这些鸡零狗碎的事情多传一天,范家的声誉就多污遭一天,终于开始主动谈和离。

    只是这回,徐家不干了,咬定了要休夫。

    最后双方各退一步,两岁大的范月宁跟着徐珍来京城,待到十五岁及笄后再回范家,从范家发嫁出嫁,如此,徐珍和范淮正式和离。

    何氏抱着徐珍哭得脸都花了,徐珍也是泣不成声。

    杨氏也在抹眼泪,但脸上的怨气还在。

    她捏着帕子扫了一眼瘦瘦弱弱的范月宁,都两岁了,还瘦得跟个猫崽子似的,一点儿小孩子的喜庆都没有,这要是养不大,范家不得回过头来怪自家?

    再者,带着一个小拖油瓶,珍儿可怎么再找婆家?

    一屋子人都泪眼涟涟,小葱和大藕端着铜盆进来,伺候众人净面。

    徐珍摸了摸徐珠和徐璎的发顶,然后对着杨氏喊了声“娘”。

    她小心的去看杨氏的神色,果然她娘并没有祖母那般高兴,娘总是忧虑的、严肃的,这个时候忧虑甚至盖过了再见的欢喜。

    连珠儿都说了句“大姐姐受苦了”,娘竟然只是埋怨的哭。

    从小,她就听娘的话,嫁进范家一步三望、处处谨慎,生怕妯娌婆母说自己小家子气,便是连睡觉都不敢睡沉了,可是,到头来,又得到了什么呢?

    嫁进范家,她去了半条命,以后的日子,娘还是要敬着的,但她的话却不一定要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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