酉时,徐叡和穆霆一起从外头回来,两人预备先去趟惠宁堂。

    还没进去,大老远的就听到了何氏的呵斥声。

    “你啊你,竟然是这般想的?人家韩嬷嬷可是宫里出来的,我舍了一张老脸为两个孙女求来的,难得还不死板,一直用心的教导两个孩子,你竟然要换?”

    杨氏辩解了一句:“哪里是不死板,是太活泛了,一点儿规矩都没有。”

    何氏指着她半天说不出话来,好半天才缓过一口气儿来:“在你眼里,非得跟你一样才是规矩?”

    说句不好听的,大儿媳妇能有多少见识?

    她爹是个举人不假,但到死也只是个举人,大儿媳妇的见识多半也受了她爹的影响,听了几段戏文,再看几本书,就开始自己给自己戴高帽子论规矩了。

    杨氏果然没反应过来:“娘,我是珠儿的亲娘,还能害了孩子不成?这都是为了孩子好,再这么教下去,怕是都废了。”

    何氏直接道:“我看任由你摆弄下去,才是真的废了。好好的孩子被你教的唯唯诺诺,一口一个三从四德,活像个木偶傀儡一般。”

    杨氏大惊,又羞又气:“娘,您怎么能如此说媳妇?”

    “我说得不对么?”何氏捂着胸口摆摆手,简直看见这儿媳就生气:“退下吧,你愿意给大郎守孝,我一家子都敬着你,我瞧你整日的吃斋念号也没时间照管孩子,打明天起,珠儿就送到我院子里吧。”

    杨氏这回是真急了,这不成了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她哭道:“娘,珠儿是我的命根子啊!”

    何氏:“就是因为是你的命根子,我一直由着你,但现在看来让孩子跟着你,只能是害了孩子。”

    这大儿媳妇也是苦日子过来的,当年也是馋几口顺嘴的肉菜,更想把钱都攥在自己手里。怎么这两年日子过好了,她还嫌弃起钱都是阿堵物,俗气的很,所以那头韩嬷嬷一教两个孩子看账本操持庶务,这头大儿媳妇就要换了韩嬷嬷。

    真是不识好歹!

    杨氏还在哭求,何氏却已经铁了心,喊了两个婆子将人拉了出去。

    等到厅堂里安静下来,她自己坐在椅子上叹气,她后悔了。

    要是早些年能把珍儿养在身边,也许不会挨到如今光景。

    徐叡和穆霆早在听到何氏的怒斥声的时候就避了出去,待到杨氏哭着出来,又过了小半刻钟,两人才假装刚从外头回来。

    何氏一见他们来了,忙收起脸上的懊恼和唏嘘,笑道:“真是腿长的,正预备摆饭呢,你们就来了。”

    穆霆清了清嗓子,脸上有些难为情。

    何氏忽然想到:“你是为了那两个歌姬来的?都安排在外院了,要去看要带走随你。”

    穆霆:“听说是一名歌姬一名女官?”

    官家已经赐婚下来,是广南西路的转运使曾攀的嫡次女,穆霆都准备启程前往广南西路娶妻上任了,谁知太后娘娘还给“贴补”了两个人进来。

    何氏道:“太后娘娘的口谕是,或带着上任或留在京城看院子,随你处置。”

    穆霆揖礼:“院子倒是有,不过还得劳动您借我几个婆子仆役去打扫打扫屋子,太娘娘娘赏赐的,咱也不好不要,但带着去赴任就不必了。”带到任上,不是给新妇添堵么?

    京中的宅子寸土寸金,他早些年是买了一处院子,虽然不大,也有足够两个女人住了。

    何氏点头:“这有什么的,府里头的人随你使唤。”转头又问儿子:“你那两个又预备怎么安置?”

    徐叡无所谓的道:“随便。”

    何氏:“随便就随便,我是瞧不上这种风吹就倒又不好好穿衣裳的,正好我那菜园子还缺个挑粪的,就让她们练练吧,好歹也强身健体不是。”甭管是歌姬还是舞姬,都是正经人,但儿子还没回来呢,就穿成那个样子,她见了就不喜。

    “嗯。”徐叡应了一声。

    她娘治家的手段就一条,不养闲人。

    挑粪也算是个营生吧。

    可怜两个细皮嫩肉的舞姬,就这样成了挑粪工。

    不过,他对舞姬的命运不关注,从惠宁堂出来之后他直奔凝和院。

    已经好几天没有见到她了,竟有些归心似箭。

    ……

    闻予锦的脚踝肿得老高,但向来怕疼的她却像没感觉一般。

    几案上摆了一个三足莲花香炉,林檎取来安神香,问道:“点上么?不愧是世子搜罗来的,这小香炉真好看,上头的莲花纹路都与别个不同。”

    莲花和狻猊最常见的香炉纹路,算不上稀奇,但这香炉精致可爱,上面的并蒂莲微微凸起,每一片花瓣舒展的角度都不一样,要是染上色,再放大些,怕是和真花一样。

    闻予锦盯着窗外发呆,似乎没听清楚她在说什么。

    等安神香袅袅升起,她竟恍恍惚惚的睡着了。

    徐叡回来的时候就看到她蹙眉睡觉的样子。

    他抬手想揉开她紧皱的眉角,又怕吵醒她,看了一会儿便去了前院。

    这回穆霆没赶他走,因为第二天他便要启程赴任。

    一轮圆月挂在天上,浮云不敢遮其光辉。

    两个人一人抱着一坛子酒,坐在廊下喝酒。

    从小时候偷人家萝卜被抓,到这未曾见面的三年,絮絮叨叨东拉西扯,半坛子酒就下去了,穆霆把酒一扔,语气带着些惆怅:“又要成亲了,也不知道对方是个什么样子。”

    徐叡没理他,喝了口酒,只是比起中秋那天喝的总感觉少了些劲力,软绵绵的。

    棽棽的新酒也不知道何时才能酿好。

    穆霆倚在栏杆上:“咱们这些人,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安顿下来。还是你好。”

    “我哪里好?”

    “媳妇知根知底了啊,不像我,连对方是圆是扁都不知道。”

    徐叡沉吟片刻:“那确实是我比你好。”

    穆霆想拿酒坛子砸他:“嘿你这人,还真不知道客气,就不能说两句话安我的心么?”

    “好就是好,有什么好客气的。”

    “闭嘴吧你!”

    夜愈发的静了,徐叡忽然道:“我打算再办一场婚礼。”

    穆霆不解:“为啥?不是办过么?”

    “那不算。”

    “怎么不算?”

    “我不在场。”

    “哦……也是。叫你装病,活该你要重新办一场!”

    穆霆叹气:“不过咱俩也只能各办各的了,下次再聚也不知是什么时候。”

    见徐叡没有应和的样子,他有些不满:“你这人,就不能关心关心你的好兄弟么?”

    徐叡凤眸瞥他一眼,沉吟片刻:“该说的早都说了,你担心的也不是新婚娘子,而是西南局势。”两人都觉得西南事态有些蹊跷,小小西成弹丸之地,连两广路的三分之一大都没有,怎么敢刚立国就生事。

    “小心些总没错。”他拍了拍穆霆的肩膀:“不早了,歇了吧。”

    ……

    第二天徐叡一早便出门了。

    闻予锦一觉醒来也镇定了些。

    韩娇娘为什么要跟自己说那些?

    几乎不用迟疑便可以断定,她这么做是故意的。

    让自己和徐叡心生嫌隙对她有什么好处?

    闻予锦想明白这个道理,可说到底,也是自己对这个年长的男人动了心,才会失态。

    明明知道韩娇娘不安好心,但是……她说的恐怕也是事实。

    这个念头一起来,她的情绪便再难安定。

    她告诉自己,好歹上辈子活到了十九岁,和徐叡还不曾真正开始,既如此,还不能关心则乱。

    她努力平复下来,预备找徐叡问清楚。

    为此,她特意遣了林檎去前院去问徐叡今天的安排,今晚是否回来。

    这是她头一回主动问起徐叡的行程。

    在得到回来的确切消息后,她便开始准备晚间的对晤了。

    然而夜里,一直到了亥时一刻,谷雨来禀报说:“西北有军情急报,世子被官家留在了宫里,今晚怕是不能回来了。”

    闻予锦点头,只能暂时作罢。

    她既怕徐叡骗她,又怕徐叡不愿意骗她。

    其实,他喜欢过一个人不要紧,她曾经还嫁过人呢。她怕的是,徐叡真的把她当成了替身。

    ……

    第二天,之前派去江右的婆子回来一个,闻予锦连同窦氏一起被请到惠宁堂。

    里头,杨氏正拿着帕子拭泪:“竟是真的,那范家竟然如此欺辱珍儿!”那婆子已经禀报完了,之前信上所说是确有其事,而且亲眼见了,比信上说的还要恶劣些。

    何氏来回踱着步子,见闻予锦和窦氏携手而来,忙道:“就是这么个事情,太窝囊了,我也不瞒着你们,日子过成这个样子,还是和离的好。老二媳妇,你意下如何?”

    窦氏还在问那婆子,问言不由道:“娘做主便是了,原来下田的时候都不舍得让孩子遭这份儿罪,何况是如今了。”

    她明白婆婆为什么单问她,无非是怕她和大嫂一样,担心珍姐儿回来,再影响到璎姐儿的婚事,但璎姐儿还小呢,再者现在和离又不是什么大事,总得先顾着孩子们的想法。

    何氏十分满意,老二媳妇还是拎得清的。

    谁知那头杨氏不干了:“不行!绝对不能和离!”

    何氏看她这样就来气:“你没听芳草说么?珍儿自己也愿意和离,那定然是过不下去了,她被你教的也是个能忍的,如今宁愿和离都不愿意留在范家,可见过得是什么日子……你可是她亲娘啊,就不担心孩子?”

    “怎么不担心?”杨氏一双眼睛哭得通红:“万般皆是命啊!这女子改嫁哪有说起来那么容易的,珍儿刚小产,一阵子的心灰意冷也是有的,但一旦和离了,可就没有回旋的余地了,万一她后悔了,去哪里找范家这样的门第愿意娶她一个二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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