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霁轩看了一眼后视镜里的女人,然后开口:“舒小姐心情似乎不怎么好?”

    舒欢故作叹息:“害,追求者太多,挺苦恼的。”

    “舒小姐如果有个男朋友的话,应当就没有这种苦恼了。”

    “是吗?要不韩医生为我介绍一个?”

    韩霁轩沉吟片刻,还真一本正经地询问:“不知舒小姐有什么要求?或是喜欢什么类型的男性?”

    “我也不知道嗳,你们医院有没有适合我的?”

    “舒小姐的外形太出色,我们医院能配得上你的男人真没几个……”韩霁轩顿了一下,“跟我同一个办公室的是我学弟,我觉得你们应该挺般配。”

    舒欢故作惊讶:“是吗?”

    “不过昱景已经订婚了,要不然我还能为你们牵个线。”

    “何必舍近求远?”舒欢身体前倾趴在驾驶座椅背上,望着男人的侧颜,“韩医生不是也没有女朋友吗?要不要考虑一下我?”

    韩霁轩失笑,“舒小姐是打算用我挡桃花?”

    “不要这么说嘛,谈恋爱,谈恋爱,不谈又怎么知道爱不爱呢?”

    第一次听到这么奇葩的理论,男人低笑出声,“那我可以叫你欢欢吗?”

    “随便你怎么叫。”舒欢收起笑意,靠回椅背上,转过头望向车窗外。

    谈了也不会爱,舒欢很明白,她早就不会爱任何人。

    有多早?从十三岁那年起吧。

    十三岁之前,舒欢还是个天真无邪的小姑娘,家境优渥,头脑聪明,长相出众,在学校里她就是最亮的那颗星。

    可是十三岁那年,她差一点就变成了一颗流星。

    那天只不过是个很寻常的日子,舒欢睡到半夜,迷迷糊糊间听见父母房间传来激烈的争执声。

    她连鞋也顾不上穿跑去查看,父母的房间里已是一片狼藉。

    母亲抹着眼泪,质问父亲那个女人跟他究竟是什么关系。

    父亲一双眼睛通红,胸腔剧烈起伏着,说你有什么资格问我的事,你自己又是个货色。

    母亲突然发狂冲上去和父亲撕打在一起。

    舒欢是想过去劝架的,结果混乱之中被飞来的玻璃杯砸中脑门,疼痛让她懵了一瞬,双眼迅速被红色淹没,她用袖子抹开,低声地请求他们别吵了。

    舒欢被送进手术室的时候已经失去任何意识,粉色的纯棉睡裙开满大朵大朵血色的花。

    小命是捡了回来,额头上缝了十多针。

    十三岁的少女堪堪懂得爱美之心,照镜子时看到脑门上那道狰狞的伤疤,哭着说以后再也不要出门见人了。

    可是一道伤疤又算得了什么呢?比得上得知母亲自杀的死讯更让人崩溃吗?

    那个总在院子里细心打理花草的女人,偶尔坐在沙发上安静看书的女人,会柔声询问她学习状况的女人,每次她生病时会紧张得不行的女人……再也不会喊她“欢欢”,再也不会笑不会哭,她变成了一捧骨灰,永远被深埋在寒冷的地底。

    为什么会这样?不是说不要害怕也不要退缩吗?不是说疼痛能让人更加坚强吗?为什么要用这么残忍的方式结束生命?

    出院后,舒欢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整整一个月,原本丰润的少女瘦得风一吹就能倒。

    无论白正廉说什么她都不想听,她只是歇斯底里地哭喊:“你怎么不去死?为什么死的人不是你?我没有你这样的父亲!你给我滚!”

    喊到喉咙嘶哑只剩低声哀求:“求求你滚吧,求求你滚吧……”

    此后的很长时间她不肯和白正廉说话,开始逃课、抽烟,和不良学生混在一起,企图用这种自暴自弃的方式来惩罚父亲的过错。

    再后来……舒欢已经记不得当年的那个小男孩长什么样,只记得那个男孩子一脸固执地对她说:“每一个人来到这个世界都是没有原罪的,对或错,只有你自己才能选择。”

    可她还是选择了一条错误的道路,并且越走越远,最终义无反顾地跌进泥沼,甚至将无辜的人也一并拽了进来。

    然而那句“对不起”,或许永远也道不出口了吧?

    舒欢抬手摸了摸额头,那道疤痕早已在一次次手术中修复,可是心里的伤呢?

    ……

    一连几天,韩霁轩都等着舒欢收工送她回家,按照他的说法,这是一个合格的男朋友该做的事。

    直到又一起吃饭,听他问起第一次正式约会有没有想去的地方,舒欢才后知后觉发现这个男人居然是认真的。

    正儿八经的男人还挺有意思,开始在网上搜索恋人打卡地点。

    “你是不是没谈过恋爱?”舒欢托着下巴问男人。

    “实不相瞒,的确是第一次。”

    “啊?难道我是你的初恋?”

    韩霁轩笑笑,实话实说:“倒也不是,以前暗恋过一个学妹,不过她喜欢的人是昱景。”

    又是梁昱景……韩霁轩提起梁昱景的次数未免有点过多。

    “这样啊……”舒欢抿了口红酒,“那你怎么还和情敌做朋友呢?”

    “也不算是情敌吧,学校里喜欢昱景的女孩子太多了,而且他人真的很不错,别看他平时一副冷冰冰的样子,其实是外冷内热型。”

    “哦?”舒欢故作好奇,“那你跟我说说他吧。”

    韩霁轩仿佛丝毫没去想自己女朋友为什么让他说别的男人,娓娓叙述:“昱景是个特别特别努力的人,我们学医的课业本来就重,他还要抽出时间打工做兼职,每天睡觉的时间少得可怜……”

    舒欢挺赞同,梁昱景一直是个很努力的人,以前在大学的时候就是一边学习一边兼职。

    “……他没有一个亲人,学费、生活费什么的全靠他自己挣……我从来没见过他那么努力的人,所以还挺佩服他……你都不知道他生活有多朴素……”

    舒欢在听到“梁昱景没有一个亲人”的时候脑子里仿佛有一辆火车轰鸣开过。她当年离开昱城的时候,梁昱景的外婆和母亲都还在世,怎么就没有一个亲人了?这就是他离开昱城的原因?她居然一直没注意到这个问题,如果他的外婆和母亲还在,打死他都不可能离开家!

    后面的话舒欢再也听不进去,她只听到自己微颤的声音:“他的家人是什么时候过世的?”

    韩霁轩望着她,“好像是在他大三还是大四的时候吧?不知道是不是出了什么意外,母亲和外婆同时去世了。”

    “所以他是在北城读的研究生?”

    “是…你是不是认识昱景?”

    舒欢点点头,又摇摇头,站起身,“抱歉,我晚上还点事,先走了。”

    韩霁轩追出来,“我送你回去。”

    舒欢没有拒绝,此时此刻,她心里乱成一团,她自己都想不明白为什么听到这个消息心里会那么乱。

    她以前拼命追求梁昱景的时候,满脑子都是如何把人弄到手,后来又处心积虑施展自己报复的计划,从来没想过去了解他家里的事。

    韩霁轩说梁昱景看上去冷冰冰,可是当年的梁昱景根本不是现在这个样子。

    当年的梁昱景是什么样子?即便生活再艰苦,他脸上总洋溢着笑,眼神里有隐忍、有坚定、有光、有爱,又乖又有些黏人。

    不会像现在这样,要么是毫无波澜,要么是冷若冰霜。

    她只以为他恨着她,所以不给她好脸色看,却从来没去想过这些年他都经历了些什么。

    舒欢又失眠了,甚至数次想去找梁昱景问个清楚,却又硬生生忍下了。

    她该问他什么呢?问他这些年过得好不好?可他变成如今这样必然也有她一份“功劳”吧?

    舒欢是含着金汤匙长大的小公主,十三岁之前都过得无忧无虑,即便是现在也不知民间疾苦。无论是衣服、包包、鞋子从来只认大牌,基本还要加个“限量”、“高定”之类的前缀。

    倒不是她真有多么爱慕虚荣,事实上舒欢是个没什么物质欲的人,只是她自小就这么长大,也就习惯了这样的高品质生活。

    跟梁昱景在一起的时候,在他面前也是毫不避讳,完全没考虑过他的感受。

    不过她那时也知道梁昱景家境不好,基本不让他买单,可她越是这样,他心里估计越不好受吧?

    过往如同海里的沙砾被拍上海滩,浪潮退了,往事重见天日。

    舒欢突然想起梁昱景也是送过她贵重礼物的,那次是他们去游乐场玩,她穿着一双高跟鞋,脚都磨红了,梁昱景看着心疼,非要拉着她去买双休闲鞋,然后去了附近一家品牌店。

    她看上一双鞋,可她当时还是领着父亲给的零花钱,已经是月底余额不充足,改挑了一双便宜的。

    结果梁昱景看出她的喜好,坚持替她付了款。

    对她献殷勤送礼物的男生不要太多,当时她也没多想,心安理得地接受了。

    现在想想,当时买鞋的钱估计够他一家三口生活好几个月了,那都是他辛辛苦苦打工赚来的。

    那时的他,真的是恨不得把心都捧出来给她,可她却利用他。

    她永远都忘不了他们分别的那天,他居然会说出那么卑微的话——“是不是我哭了,你就会为我留下来。”

    她知道梁昱景为什么会说出那种话。

    她之前和一个小学弟谈恋爱,到了一个月期限,小学弟当时哭得伤心极了,她脑子一抽就答应了暂时不分手。

    结果一而再再而三,三个月后不管那个小学弟再怎么哭,她都坚定不移甩了人家。

    不过从此那个小学弟打破了“一个月男友”的定律,成为她恋爱史上最“持久”的男友。

    小学弟的事梁昱景是知道的,可她从不认为梁昱景那样高傲的一个人会为了女人流泪。

    然后,梁昱景真的哭了。

    她想,她当时一定伤得他极重。

    可是,能被他这样恨着好像已经是个很不错的结局。

    越想心里越乱,越乱越睡不着,舒欢几乎一夜都没合眼。

    正面效果就是第二天戏拍得格外顺利,憔悴的脸色以及恹恹的神情都不用化什么病容妆了,完美贴合卧病在床的病患角色。

    戏拍得顺利收工就早。

    今天舒欢没让韩霁轩送她回家,这个任务自然就落在了司佩佩头上。

    “你最近是不是谈恋爱了?”看着这小祖宗一副事不关己的态度,司佩佩只觉头疼无比,“我的姑奶奶,你现在千万不能搞事情,戏还没拍完你就闹出绯闻的话……”

    虽然剧什么时候播都不知道,八字还没一撇的事儿,但这次明显是一个上升的好机会,要是传出绯闻,不但这次的努力打水漂,对舒欢本身的网红身份影响就极大,司佩佩几乎可以预见那些男粉们骂骂咧咧取关的结局。

    “没你想的那么严重,我这么做有我的用意。”舒欢难得的解释,又拍了拍司佩佩的肩以示宽慰,“放心好了,我会注意的。”

    谈恋爱不在舒欢的考虑范围内,她和韩霁轩的关系与其说是在谈恋爱,不如说是一种相互试探。

    还有就是为了打消贺秋的念头,这不已经消停几天了吗?并且每次贺秋和她对戏的时候,他的眼神到位极了,厌恶得都恨不得当场掐死她那种。

    结果司佩佩完全没有被安慰到,反而有种小祖宗在憋足力气搞大事情的错觉。

    “哎!”舒欢叹了口气,“你不懂,人生寂寞如雪,总得找点乐子来打发一下无聊的时间。”

    她最近对韩霁轩就很感兴趣。

    司佩佩是真的搞不懂这个女人,她为什么那么想让舒欢进演艺圈,因为她觉得舒欢天生就适合演戏。

    舒欢不是科班出身,但她那张脸天生自带各种假面一般,简直是千人千面,什么类型的气质都拿捏得妥妥的,变脸比翻书还快,不去演戏未免太可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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