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世平以为他还在生气,不肯理睬自己,搜肠刮肚一番,试探地哄他,“回去就喝,有你帮我调理着,差不了。”

    柳秋声一阵手忙脚乱,两只手在怀里那只胳膊上摩挲了半天才找准了穴位,轻轻按揉了起来,指尖带着点不敢确定的颤抖。

    聒噪如夏蝉的人突然没了言语,就让人心里有点没着落。景世平垂眸看着柳秋声蒲扇着睫羽坐在一旁,满眼里只有眼前那条胳膊,便知他满心还在愁苦自己一身的沉疴。

    只有秋声知道!景世平心里一片柔软,眼前氤氲一片,世上最在意自己的就是眼前这个人了。

    “以后不会了……你放心……”景世平为抚他安心,给出了一句莫名其妙的承诺。

    柳秋声却听懂了。

    “真的?”他抬眸,便见景世平含着笑郑重点头,四目相对,无限情思流转。

    柳秋声突然就落下泪来,“他们都说王爷洒脱恣意,无欲无求乐得自在。其实,王爷这些年可是够苦的了……”

    他亲眼所见,就有两次,景世平热水沐浴后在庭院寒月下久站。有内疚,为引咎,却更多的是习惯了如此藏锋纳锐。二皇子身体康健还可为大盛朝守边防,御外敌。皇城里的王爷聪慧体健,便只有觊觎皇位图谋不轨的嫌疑。大内的御医不好糊弄,为避免不必要的夺嫡之争和萧墙之难,只能用羸弱的身躯避祸。

    外强中干,柳秋声说得没错。景世平苦笑了一下,抽回胳膊揉了揉柳秋声的头,“以前只为活着,以后我得好好活着。”

    好好活着,因为遇到了值得的人。

    “王爷这脚可是不能着凉啊!”柳秋声猛然见到景世平那一双赤脚就那么踩在脚凳上,赶紧把他推上床,整个人塞进被子暖着,“寒从足底生,你的痼疾是寒症,可得小心着了。”

    柳秋声照旧挤在了床尾坐着,也钻进了被子,两只手轻轻摩挲着那双冰凉的脚。一股股的热流便由足底逆流而上,仿佛流过了皇陵里的漫漫夜长,抚平了岁月里的凄凄情殇,温暖到了那颗曾经孤寂、清冷,无所适从的心上。

    “秋声,明天去建宁城,你带我去下馆子。”景世平突然开口,那语气全无了王爷的霸气。

    柳秋声心里乐开了花,为了那骄纵的语气,享受着那份独特的和善体贴。

    “秋声是穷光蛋一个,可没银子请你。”柳秋声笑着回复。

    “你请,我出银子。带着青云、玉蝉……江火就算了,看着屁股还没好。”景世平心情大好,为着这静谧的夜里有人同床可闲话,更为着这热闹的人间有人同度可相伴。

    “不带他们,就咱俩。”柳秋声说得娇俏,却不给人商量的余地,完全占据了主动,他们俩的事现在他说了就能算。

    果然,景世平双手撑着头倒下去,毫不介意他的独断,“都依着你。”

    只要你高兴。

    第二天,晨蔼还没散尽,两人就踏上了渡江的小舟。青云和玉蝉做暗卫的自然是悄悄地跟了去,韦士锡看着主帅色令智昏恨得直跺脚没办法,李桃蹲在江边看着贤王掀起自己的衣袍为柳秋声挡着江上的冷风,心里涌起百般滋味。

    建宁城里果然如柳秋声所言,一派宁和昌荣的景象,街市里店铺盈,生意繁忙。景世平虽自小锦衣玉食长大,成年了也常随王孙公爵出入青楼酒肆,见惯了金粉辉煌。却极少见识市井繁华,人间百态。从进了建宁城,便由柳秋声扯着他的袖子,带他沿街闲逛。

    “王爷,吃个糖猴。”

    “王爷,尝尝玫瑰凉粉。”

    “王爷,之前我来就这这家栈。”

    柳秋声故地重游,回忆初获自由的喜悦和无家可归的失落,各种情绪起起落落。景世平不知这其中的原由,只当他是好玩性子,便一边陪着吃喝玩乐,一边警惕着周围的动静。

    “王爷,这馄饨玉蝉最爱吃。”两人就如寻常食一般坐到了当街摆着的馄饨铺子里,但却不能泯然众人,连老板都一眼认出这玉面小公子来过,两碗清淡的馄饨上桌,便搭讪闲聊起来。

    景世平眼看着天色渐晚,心中愈是不安宁。时局凶险,李桃已经被他放了出来,李兰剑也在对岸,身边就那几个近卫,若是李桃心有不甘,抗命以死相搏,程荫竹那五百号人能抵挡住羽林两千勇卫吗?韦士锡又会作何选择?这建宁城中当真没有叛党霍乱?

    真是昏了头了!可看着柳秋声吃得腮帮子鼓鼓,还不忘听着老板的问话点头应和,就不忍扰了他的兴致,只好硬着头皮心情复杂地去吃馄饨。

    夕阳晚照,江面上一片彤彤之色,映得景世平的眼底里一片柔和的暖光。柳秋声坐在小舟里心满意足地望着眼前人,就像做梦一样。曾经一个人茫然无措,那时唯一心中的温暖便是对自己多有关照的贤王,如今竟与他并肩而坐,心意相通。

    “王爷,今日高兴吗?”柳秋声抱着膝头歪着头看他。

    高兴?景世平强压心中的焦躁,这一天简直魂不守舍,心惊胆战。

    “嗯!”他很勉强的点头,咬着牙咧嘴笑给他看。

    柳秋声玲珑心窍,凭你喘个气就能听出来喜怒哀乐各样心思。此时,看着景世平心口不一,直觉得有趣又心疼。

    “王爷,明日还去吗?”柳秋声偏要逗他,有几人能见到贤王这般有怒不发,强忍微笑的样子呢?有点傻气,又那么让人动心。

    小舟猛的晃了一下,柳秋声识相地用袖子遮住脸,闭了嘴。

    柳秋声对自己说,莫使金樽空对月,今朝有酒今朝醉啊!能得王爷一日相伴,胜似神仙伴侣,不管前路如何,此行都已让自己觉得人生完满,永生不忘。又奢望地望向景世平,心里想着,王爷啊!回了京城,你还会这般对秋声吗?

    圣旨三日后如期而至,大军班师回朝。

    李兰剑侧身坐在马车里,顺着车窗往前面瞧着。车帘微微晃动,被一只白皙柔美的手轻撩而开,露出柳秋声俊俏的笑脸,与他遥遥相望。

    “王爷,可千万记得承诺,保住川南李氏宗亲的命。”柳秋声面上带笑,心里却替李兰剑悬着一颗心。世子是豁出来自己这条命了,怕朝廷清算,他已经解除了川南武装,亲卫府兵全部遣散,只剩了孑然一身赴京请罪。

    “王爷,世子要是出事,秋声一生都会愧疚……”

    “王爷,圣上若是不准世子离京,你可要为他周旋安排……”

    “王爷……”柳秋声吹了凉风,打了一个喷嚏,这才住了口。

    “你与世子交好,以后天凉了,他若回了川南,你去避寒倒是方便。”景世平将车帘扯下,斜眼看他。

    柳秋声愣了一下才回想过来,上次去渝州是骗了王爷,此时又不敢承认,便草草应了一句,“啊,是呢!”

    还是呢!景世平错把柳秋声一脸慌张看成了一副向往,扯着他的衣领撕开,将墨玉扳指一把抓在手心里,用力一拉,将纤细的红绳拽断。

    “我射箭时用的,还没寻到称手的。”声音冷得能冻死人。

    柳秋声低头看了看自己被撕裂的衣领,又看了看还带着自己体温的扳指被景世平重新套回右手的拇指上。这是生气了?因为吃了世子爷的醋?

    柳秋声理了理衣领,摇着手里的扇子发呆,一个愣神手里的扇子也被抢走,然后一扭头看着一道金影顺着车窗飞了出去。

    这肯定是吃醋了啊!柳秋声低着头强压着笑意,将衣领大大方方一敞,高兴的唱了起来:郎骑骏马过,怜奴春衫薄,绻缱眼波留恋错,看得奴儿……接着唱应该是把衣脱,柳秋声突然红了脸,哼哼着把这一段词含糊而过,又抑制不住心里的澎湃之情,便把头又探出车窗外,喊玉蝉:“去牵王爷的马来。”

    骑马跟在李兰剑马车旁的李桃拿眼瞪他,心里骂,浪的你,不知使了什么手段勾引了世子,又扯开衣领撩拨贤王,活脱脱狐狸精转世,一身的风骚。

    狐狸精转过头来笑靥如花,还朝他挥手,“小桃子,护佑好世子,否则王爷拿你是问。”

    李桃瘪着嘴翻着白眼,心里骂他,狐假虎威,狗仗人势。然后就见那狐狗之辈高高兴兴的跳上了贤王的战马,春风八面。

    “哥哥,小心!”王爷的马不识得马背上的人,腾起前蹄乱蹬,惊得玉蝉使劲扯着马的缰绳。李桃也打马过来挡在旁边,张着手想护住柳秋声。

    马车里传出的一声胡哨稳住了马,景世平看着颇有玩兴的柳秋声,唬着脸从马车上一步跨骑到马上,打马上了官道旁的一条小路。

    马背上两人青衣翻飞,潇洒恣意,仿若沉浸在这瞬间美好的少年。

    柳秋声感受着耳畔的喘息热气,微微侧过头,眉眼带着笑意如沐甘霖般看向身后的人。

    “笑什么?”景世平勒了勒马缰绳,放慢了速度。此时两人一马已经行到一处溪水旁,便信马由缰,看霞光万丈水面粼粼金光。

    “王爷,秋声不想回去了,若能长久留在此处多好。”柳秋声痴人说着梦话,微微眯上眼靠到身后那人的怀里。

    景世平搂紧了他,早忘了刚才起酸置气,只想怀里的人开心,“回了京城也一样,皇陵里大得很,有草场还有湖,想跑马跑马,想泛舟泛舟。馋了想吃萃锦阁,本王带你去吃,想要云锦庄的衣裳,本王带你去做。”

    柳秋声心里甜得流蜜,却一脸不可置信地回头,这真是王爷说出来的话吗?不知是被柳秋声一双含情眼瞧得,还是第一次这么直白的表达情绪羞得,景世平倏地脸色涨红,耳根也跟着红了个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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替身受他又跑路了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一本书只为原作者一品淙淮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 第38章 同心-替身他披马甲跑路了,替身受他又跑路了,一本书并收藏替身受他又跑路了最新章节 伏天记一本书最新章节下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