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营里气氛诡异,着黑胄甲持□□的禁军和披白铠甲持长刀的羽林勇卫剑拔弩张,一面防备着对岸的动静,一面彼此戒备,随时都有可能各为其主同室操戈。

    “青云,带秋声去见监军李公公。”景世平需要及时稳住阵脚,他特意大声称呼了李桃的军中官职,让羽林军稍适安心,李桃只是一时在主帅面前失了分寸受禁,还不至于被革职处置。

    “小桃子。”柳秋声进了关押李桃的军帐,偎到李桃的身边,叫他。

    “小妖精,还真命大!”李桃斜眼撇他,虽有对他现在是川南世子使者身份的不满,却也有劫后余生再次相见的喜悦。

    “天快亮了,世子爷要来了,若是世子爷同意不提高天明之前的战败,就不会影响到义父吧?”柳秋声真是左右为难,心力交瘁,可手心手背都是肉,他两边都放不下。

    “他能肯?高天明败得一塌涂地,川南占着无坚不摧的胜机。”李桃对柳秋声的提议嗤之以鼻,觉得他简直异想天开。

    “我给他们的巫神下了毒,他们以为神明不再庇佑后面的战势,李兰剑才肯见王爷议和的。”柳秋声拍拍李桃的腿,给了他一个不是什么都要靠武力解决的警告眼神,“你以为你上了战场上便可功成名就,回去就能蟒袍加身?刀剑无眼,你就不怕自己和带出来的那些弟兄横死异乡?”

    李桃意味深长地盯着柳秋声看了一瞬,又低下头磨着牙恨恨地小声嘟囔了句,小妖精就是鬼点子多。

    我为了谁啊?柳秋声抱着膝盖,托着下巴叹了口气,还不是希望大盛朝国泰民安,天下太平。

    “你个……”李桃还想骂他小妖精,突然又侧头看定他,“你到底是哪头的?”

    “我为贤王出力,看不出来啊?”柳秋声用胳膊肘怼了李桃一下,“回去跟义父说,做暗探是不成了,王爷已经看出来咱们的关系了。义父要是怪罪,就让他罚你,都是你那句小妖精漏了陷。”

    “你真跟了贤王?”李桃看着柳秋声坐不了一会就歪着身,减轻屁股的承重,讳莫如深的问他,“贤王真的好这一口?”

    “什么呀?我这是骑马颠的!”柳秋声不气的一脚踹到李桃的腿上,李桃就势拉着他的脚脖子往身边一扯,“你这大难不死的,不为自己奔条活路,又搅和在这乱局里做什么?”

    “我跟着贤王,自然有活路。”柳秋声抽回自己的脚,看着脚腕上一个红手印子,哎呦呦揉着,“你这个小桃子,抓我的脚用这么大劲!以后离我远点,简直是长了双铁爪子。”

    李桃看看自己的手,使劲攥了攥,空有一身力气无处使的气闷感窜了上来,“你回去,夹在义父和贤王中间,两头难做人!再说,义父现在有了钱桂,也不找你了,何不就借机……”

    “什么叫义父现在有了钱桂?”柳秋声听出李桃这话里的弦外之音,立即警觉,挑着眉逼问,“钱桂不是在宫里当差吗?他能……他与王爷?”

    李桃重又凑近柳秋声,翻出自己的手腕,又用另一只手的拇指和食指环了个圈给他看,“贤王送了这么大一颗东珠给钱桂,义父还说这次贤王肯挂帅出征是应了钱桂的求情。”

    钱桂?柳秋声一阵怅然若失,视线在投进帐子的晨辉里逡巡,白光照着灰尘跳跃闪光,柳秋声却突然迷失了自己,他是东珠,那我是什么?

    天边一抹落霞,染红了西天。霞光下远处是伙房营中腾起的炊烟袅袅,近处负责营防的士兵手持长戟列队巡逻,井然有序。

    我这是忙活什么呢?柳秋声捂着屁股望着眼前的军帐,叹了口气哈着腰钻了进去。李兰剑还是那副贵公子的派头,站在帐内玉身修长,转过身来一副清冷寡淡的样貌。

    “世子爷,王爷说就算不提高天明之前的惨败,他也有办法让圣上放弃乘胜追击,同意立即退兵。你看,咱们能启程了吗?”柳秋声这一日在贤王、世子和李桃三人中间斡旋,将各人的顾虑扫除,见李兰剑还有一丝拿不定主意,便将袖中小竹扇拿出来,摊在他的面前,引诱道:“人生难得一知己,阮先生可说了,仰慕世子神交已久,我这就给阮先生捎信,让他去京城百里外恭迎世子爷大驾。”

    也不知道是哪句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李兰剑终于点了头,“削爵,废为庶人,圈进。我都认了,只要保住川南一方水土海晏河清,重逢太平。”

    “哎呦,世子爷!”柳秋声一边心里夸着自己如舌战群儒的诸葛亮,一边又安慰李兰剑,“王爷说了,世袭罔替的爵位收回了,世子爷也不会是庶人。圣上早有削藩之意,川南这是审时度势,体察圣意,若是不被厚待,便会玷损圣德,其他的藩王可都看着呢!”

    倒也算是个万全之策了,得知所有议和的条件都已谈妥,景世平拍了拍柳秋声的手,“有劳你了,秋声。”

    柳秋声一把反握住景世平的手,两眼紧盯着他如削的沉静侧颜,想问一句王爷现下是拿秋声当了什么人?可喉间几次滚动后,问出的却是“王爷如何能让圣上同意在貌似胜局的情况下退兵?”

    “你怎么不问问你立雪哥去哪了?”景世平不答反问,嘴角挂着志在必得的笑意。

    “立雪哥?”柳秋声这才注意到,这次贤王领兵出征,居然没带特意送去禁军里磨练的立雪,还有那个总在暗处跟着立雪的青面獠牙也没见过。

    “月明!”

    听到景世平叫人,柳秋声惶惶然松了手,重新端正坐好,像个干了坏事的小伙子,视线到处留恋,就是不敢看人。

    “给立雪消息,让他往南动一动。”景世平语气平和,说得风轻云淡,却惊得柳秋声一身冷汗。

    月明颔首领命而出。

    “立雪哥是去了西北,在静王那?”柳秋声玲珑心窍,一猜即中。

    这次入川的精锐是京城护卫的禁军和内廷的羽林勇卫,当今圣上最忌惮的还是静王,若是西北有动静,便会当下同意西南的议和,召回大军北上护卫京城。

    柳秋声瞧着景世平淡定品茶,想到渝州山险路阻,又要越过大漠黄沙,即使一路驿站不歇,跑个来回也需十天半月,便有些焦急的继续问:“可来去颇费时日,圣旨何时能来啊?”

    “西北有庄子,飞鸽传书,快!”景世平胸有成竹。

    “那便是万事俱备,只待圣旨了?”柳秋声挑着眉眼神采飞扬起来。

    “回京的圣旨指日可待,你这几日好好歇歇吧!”景世平伸手捏了捏柳秋声的脸,“瘦得厉害!”

    一股暖意涌上心尖,柳秋声差点脱口而出,王爷是心疼了吗?

    可他不敢问得这么露骨,自己该用什么身份问出这句话?若是逢场作戏的小倌,他可以千娇百媚的邀宠;若是贤王身边的暗探,他也能不羞不臊的假意动情;可他现在不是了。

    他现在只想做柳秋声,却怕在贤王的眼里,他已经不是当初赐下名字的那个人。杨成毅背负血海深仇,可是他干净啊!柳秋声低下头,迷失在错乱的身份里,找不到一个能让自己开口问他一句是不是心疼了的理由。

    可自己又是何时有了这份妄想?是在……用尽诡计逃离皇陵,又归心似箭的回去之时?

    是在建宁城啊!

    “王爷!”柳秋声在景世平有些疑惑的注视下开了口,“咱们明天去建宁城玩吧?”

    景世平皱眉,这个时候渡江去玩?

    “王爷,山伯、江火、玉蝉,还有青云,我们都去过建宁城,有家特别好吃的馆子,上次我们一起过元宵佳节时还念叨要是王爷也在就好了。”柳秋声说得兴起,一双潋滟勾魂的眼睛溢着光彩,让人瞧着就不由自主的想答应他一切的要求。

    “我昨天刚去过建宁城。”景世平强撑着仅有的理智,“还是战时,建宁城现正严阵以待,酒家饭堂都关了门,哪有什么馆子可以吃?”

    “那是你去,黑云压阵的,哪个不像躲阎王一样的躲你?”柳秋声对景世平的说辞不屑一顾,“玉蝉说李兰剑一过江,之前不少为避战祸离开建宁城的老百姓就回去了,不打仗了谁愿意背井离乡?正是劫后余生举城欢庆的时候。”

    月明送进晚饭,两人对桌而坐,囫囵几口吃完,仍是争执不下。

    盥洗的热水送了进来,眼看着贤王就要就寝,柳秋声还是不依不饶的讲着之前在建宁城的各种消遣。连月明都被吵得头疼不已,铺好褥子便要退出。

    “王爷的药呢?”柳秋声突然想起这几日都没见月明给王爷送药。

    “药……没带着……”月明答得心虚,那药早就断了。

    “怎么能没带着呢?”柳秋声急了,腾地站起身,攒着眉头质问景世平,“说好了要喝上一年的,怎么又放下了?王爷是活腻歪了吗?”

    “嗳,柳公子……”月明自然是愿意自己主子身体康健长命百岁,可一不觉得贤王身体已经差到必须天天服药的地位,二也忍不了旁人这么尊卑不顾的呵斥自己的主子,便上前抢言。

    可他千方百计护着的主子却含着怒意打断他,倒像是他说了什么大逆不道的话,“没你说话的份,出去!”

    月明出了军帐,一脸的不服不愤。

    两个听墙根儿的凑过来,青云拍着他的肩膀戏谑,“马屁拍到了马腿上?”玉蝉也瞪他一眼,“没个眼力见。”

    “嗨,你们俩……”

    “都滚远点!”听到来自军帐里贤王的呵斥,三人都跟被踩了尾巴一般,抱头鼠窜,一溜烟儿没了影。

    景世平见柳秋声似是坐着生闷气,左右看看没瞧见擦脚的锦帕,索性拔脚出水光着脚坐到柳秋声旁边,“你那个鹤年推手,不是可以调养经脉,通督……益肾……还能增寿……你给我推推?”

    柳秋声本是在后悔刚才那句说得重了,自己凭着什么身份敢这么跟贤王说话呢?正要道歉,怀里倏忽间多了一条胳膊,中衣的袖子已经被撩开,光裸的肌肤虽然并不粗壮,也是肌肉遒劲,触手一摸温热便传到了手心。

    肌肤相触,心脏突地狂跳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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替身受他又跑路了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一本书只为原作者一品淙淮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 第37章 桃子-替身又跑了,替身受他又跑路了,一本书并收藏替身受他又跑路了最新章节 伏天记一本书最新章节下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