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念城现在所在的城市,是西南的一座叫做达冲市的边陲小城,明代时那位著名的旅行家徐霞客就专门来过。

    此地开化较早,传说中诸葛亮伐兵来过,传说中也到处有孟获被七擒的各种地点,当然细算起各处被擒地的总数看,孟获是不止被擒过七次,突显的主题,当然是诸葛丞相心胸的仁慈广大和明智,可是也不经意间,把孟获抹黑成了一个厚脸皮,被活捉了七次,那就成了义士和泼皮的分界线。

    婚姻的矛盾有无,所能忍耐的限度,不也是七年吗?就是那叫七年之痒的毛病,沈念城好像也是那时与妻子之间的矛盾开始失控的。

    青黛色调的城郊山峰,将这个小城如熟睡的婴儿护住,这些是这个小城为数不多的、沿袭以久的山川旧作。

    这座有文字详记的历史就愈600年,本应是一个古韵沿袭的城垣,叫过进越,叫过进州,后几经反复就一直叫了达冲。

    这在数百年前,周围都是少数民族和外国势力分布的主调来看,达冲就是外族中的一个汉文化孤岛,主旨精而纯正,渐渐聚合而成势头,故而宋亡之后,元代的蒙族官员,嫌达冲的冲字有损官威和安稳,就废了达冲的冲字,但此地仍因地理和区域的关系而多经战争。

    到滇西抗战时,达冲城除了城郊的吉顺古镇免于战火外,其余沿袭以久的建筑几无幸免,但深厚的人文,仍然将一代一代焕然一新的城建,包裹在浑然的历史包桨中,透着古城的神彩。

    沈念城进入滇西后虽多次路过达冲,但的确都是将自己当做了过客,既便在东郊的欢乐湖边买了房子,他仍然是一个春去冬来的候鸟式的客人,就像湖中那些候鸟一样。

    偏北的东山是一个高原的山地草场,潜龙似地从山脊而下,蜿蜒而来缓依湖岸,山腰有一佛寺,时不时有钟声随风而来,湖边有两公里多的环湖步道,常有晨跑夜训的人流连,沈念城休假时也在其间,开始时是一人,后来有了铎铎就变成了一人一狗,再后来就不一定了,时有结伴而跑的熟人。

    有一天阳光甚好,晨跑完的沈念城想去旁边的农市,买点附近农户种的蔬菜,可铎铎却不太愿意跟他往前走了,嗅了几下就往荷塘那个方向跑去。

    他匆忙买了些小嫩的南瓜和瓜花,远远地朝铎铎跑去的方向赶去。

    走转了几株樱花树和梅树,就见了铎铎摇头晃尾地,跟一年轻女子在套近乎,那女子长身玉立,长发梳成偏左的独辫,蓬松地在肩上搭着,外罩一件淡卡其色的风衣,内着一件淡绿的连衣长裙,小而明秀的脸一脸的欢欣和惊喜,正伸手摸铎铎的头,而铎铎正厚颜无耻地去舔那女子的手,紧接着又厚颜无耻地去亲那女子的脸,那女子猝不及防被亲着了,不怒反笑,笑声清响而欣喜。

    沈念城大喝一声铎铎,本意是大步赶过去,既是狗口救美,也借机答讪,不料铎铎这不开眼的东西,居然扭头跑过来挨到沈念城的身边,一点没领会主人的心意,这时沈念城和狗的站立处,与那女子还遥隔着三四十米的距离,这距离走开是适合,但要靠过去则太牵强了,那女子也似无靠近的意思,沈念城只好隔空挥手打了个招呼,说狗狗惊扰您了真不好意思。

    那女子摆手说没事,是用普通话说的,听得出是当地人士,说完笑了一笑就朝另一方向走了,沈念城只好朝小区的方向走,等回过头来时,那女子巳拐进花树中不见了踪影,沈念城略感怅然,心也似有所动。

    在这个湖边散步跑步,甚至骑行的女性,有这种身高的廖廖无几,有这种清丽感观的人更少,沈念城号称美女雷达,但在这个小区和湖区,以前没有见过这位女生,看她轻装的样子,也不会是住在远处的人。

    美女雷达今天的确技不如人,倒是铎铎,人家敏锐地感到了几百米外的佳人,它才是美女雷达中的远程的,而且是超视距的。

    看着铎铎志得意满的沙发睡姿,沈念城放下菜蔬便自己洗澡去了,洗完将汗湿的运动服随手洗了,放在通风处风干,现在的跑服都是速干的,不会影响第二天的穿着。

    收拾完衣服,反正也无急事,就开始准备午饭,从2017年起,沈念城就开始参加马拉松赛,所以业余时训练还是比较系统,在饮食的搭配上,也是按运动要求高蛋白,多蔬菜,少碳水的配套来吃,更多时是他自己来做。

    他做得一手好菜饭,这在水电业主和野外勘察的人士里,家务上的水平算凤毛麟角,他虽然人到中年相貌平平,但长期的野外工作训练,使他的身体强健而结实,稳健平和的风格和博学多识,还是让他很有魅力,他也是把攀岩速降和皮划艇等户外运动,带进达冲地区的最早的一批人,所以在当地的新达冲人里,沈念城的声名和形象还是不错的。

    今天的阳光通明,沈念城将客厅到阳台的窗户全部打开,微风徐徐而爽冽。

    他拿着买来的南瓜花,坐在靠窗的沙发上精细地将花瓣撕成条状,又把两个一同买来的嫩南瓜,用水果刀块剥成不规则块状待用,他昨天做了点醬牛肉,待会切片了做个冷盘,把鸡蛋蛋清蛋黄分开来调散,用来炒撕开的瓜花,这样装盘就是黄白相间,还点缀着些翠绿的花把和花杆,菜的颜色就绝妙了,那些南瓜块则拿来素煮,不放任何油盐和调料,就用青椒小米椒和番茄烧熟剁做蘸料,也会是个清新辣酸的妙配。

    主意打定,准备工作也齐当了,也就进入了午饭制作的步骤。

    饭做好了,先拍张菜饭照发给在另外城市的妻女,特别是给女儿做个直观的做菜范本,也是问候汇报兼交流等的各种一石三鸟的良方,发完才即行开食,的确比单一的手机消毒更为高效和谐。

    食毕,照例地收碗洗碗,然后打开电视,找一个他可以和铎铎一起看的节目,比如巴西美女狂欢,骑马运动和舟艇户外,以及自然类节目,比如森林花草蝴蝶动物世界之类的。

    今天的节目,是讲南美山地的斑斓蝴蝶的,还有一些多彩的豆鸟,铎铎看得津津有味,并不想搭理沈念城,它不到五个月大时,就识破了镜子里的它的本质,马上转为看电视竟成了习惯。这节目有些跳跃稚嫩,铎铎又不太搭理他,沈念城就又想到了今早见到的女生。

    沈念城把她的映象在脑海里放了一阵子,沈念城觉得应该是在哪见过,而且从具象的可能看,有很大的可能是在微信上,如果是今天早上的类似环境里,见过是不会想不起的,沈念城就打开微友们比对起来,翻了很久也没找到个很像的来,只好暂时作罢,反正像这种外貌的女生,多认识一个绝对不是什么坏事,最少也是具有秀色可餐的重要社会功能,沈念城为这一句别致的比喻而自我欣赏起来。

    他是个有些怪癖和洁癖的人,比如他对1米65以下的女生很难有兴趣产生,至今为止突破这个身高界限的女生寥寥无几,另外,他是喜欢欧美范的那种混血外貌,他的妻子就是这类范式,他的各种家庭关系中的要人,也多为表现的也是这种外貌风格,今早遇到的女生很明显属另外一种类型,似乎有种难以言表的婉约,虽然距离较远的确没有看得太清。

    这两年妻子也在侯鸟式的生活方式中,他俩一年能凑在一地一室一车以内的时间大不如昔,当然避免了不少意义不大的口角,但有时也会牵挂,也会有些亲近不在青春渐老的惶恐,也远离了被人照顾的感觉。

    最早是母亲去世的前两年,母亲来达冲跟他住的那一段,母亲让他时时感到被母亲牵挂和照顾的感觉。

    “我要是走了,你要学会没人照顾你也不会有孤单感。”

    母亲执着手在小区的林荫道上和他散步,那是他到达冲市后居住的第一个小区,叫凤麓湖畔,有些森林和水岸蛙鸣穿插在房子之间,那时还有一条叫黑贝的老狗,后来死掉了就葬在了那里。

    只有母亲对儿子的爱,才是无限的和没条件的,现在母亲走了,沈念城的确是体会到了母亲说的那种孤单感,很少有做妻子的,能上升到做母亲的心态的。

    于是沈念城打电话给妻子,好几天没通电话了,也是有些想念,所以语气也是柔性的:

    “你现在在干什么?”

    “陪大姐看电视。”

    “你什么时候去的保山?”

    “前天大哥有点不好,我昨天到的。”

    “什么病,严重吗?”

    “有点感冒,吃了饭出去走去了。”

    “哦,不严重就好,多陪陪他们。”

    “嗯。”

    “你什么时候回去呢?”

    “看情况定,牛丽家可能会有点事要帮忙”。

    妻子说的大哥就是大姐夫,牛丽是妻子的闺蜜和发小,大姐夫是妻子家三姐妹眼中口中公认的模范丈夫,和各家夫婿的学习标兵,感冒了自然非同小可。

    夫妻间的电话一般都是以柔声开始,在经历了上述类似过程后结朿,沈念城有时也会一阵茫然,可能这类就是母亲说的孤单感。

    铎铎看完了节目似乎还是满意,看了沈念城一眼,开始兴高采烈地先楼下后楼上地逐个房间去逛一遍,逛完睡完后一般是要去阳台上眺望的,它的诗和远方,在傍晚时就是湖边的大小沙滩,到时铎铎就会去那大的或小的沙滩上刨水坑,不一会,一定会有一连串的小孩拿揪拿铲开挖机,在一帮老头老太太的拱卫之下,在沙滩上刨坑的刨坑,堆坎的堆坎而大搞基建,下午后的节目大抵如此。

    果然,下午太阳才略显迟暮,沈念城和铎铎就往湖那边的诗和远方去了,铎铎在前方边张望边等他,而他还要得和卖馒头的河南老乡寒喧几句,待会回来时,还会从老乡手里买上几个馒头回家,沈念城远在异乡也是要做点老乡公关的。

    到了大沙滩,景象和基建果如上述,铎铎兴奋得像个人类的领导似的,到处显示存在,沈念城想去到人更少的路段里,好不容易叫着铎铎走出人群,他一下子看见了早上那个女子,她还是早上的打扮,只不过脖子上和肩上多了一条格子风格的围巾,见到围巾的一刹那,沈念城想起她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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