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直在挨了周祎的几拳后,总算得以停歇。他捂住他的脸颊,不知为何竟有一丝窃喜。但他自知理亏不敢坐下,只好站在淑澹和周祎的中间,时不时参与他们俩的谈话中。

    “淑澹,既如你所言只是弹琴唱曲,那为何你还对我说这样的话来。我...我还以为”

    “这不是迟早的事吗?”

    “你啊就是顾虑太多,巴不得把往后十年的日子都考虑在内。不过这下好了,你不用待在这了。”周祎的声音越说越小声。

    既然淑澹已是自由之身了,这教坊司便待不得了。明日一早她就收拾好东西离开这破地方,以后该是不会再来这了。

    可她还能去哪呢?淑澹心里其实已有了主意。

    她打算先去趟苏州找雯儿再去边关寻亲,之后的事之后再说。

    周祎一听淑澹说要离京去苏州,虽心有不舍但去那总好过留在这,毕竟这有尚铭,实在不安全,暂时避避也是好的。可是淑澹一个女子,而且还患病,身边又没人照看,自己又不能离京,他岂能完全放心让淑澹一人独去苏州呢。更何况这一去不知何时才能相见。

    “明日便启程吗?”周祎问道。

    “嗯。”

    周祎失落全写脸上:“就不能多陪我几日吗?”

    淑澹迟疑片刻摇摇头:“我们都有重要的事需处理,等处理好了我定会回来寻你的...不过今夜我还是能陪你的。”

    两人同时对汪直使眼色,汪直明白他现在就是个多余的。好,他走,回他的西厂去。

    汪直前脚刚走,周祎就把坐的凳子往淑澹移近些。他抿了抿嘴唇,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该说什么,从何说起。淑澹见他一言不发,捏起周祎的双颊:“你啊,我们又不是不会再相见。”

    “可...”他从未有一刻忘记自己是不能给淑澹带来什么的,他只能陪她到这了,往后就只能在背后默默守护了。

    他无奈地低下头叹口气道:“是啊,会再相见的。”说完这话后,周祎抬起头,若有所思地望着淑澹,然后身体向前倾,一把搂住淑澹,对着她的耳畔道:“我有些许舍不得你。”

    “我也是。”

    ——

    次日一早,天才刚亮淑澹就已备好行囊,准备离开教坊司前往苏州。淑澹向各位姐妹和嬷嬷告别,这场告别对淑澹而言是多么重要,而这段在教坊司的回忆注定是忘不掉的。

    众人纷纷投来羡慕的目光,同时淑澹也收到了许多祝福,更有甚者说一辈子都不要再见到淑澹了,要见也是在外头见面。淑澹看着这些人的神情,暗暗决定要好好活着,不枉度光阴。这么做不为别人,只为自己。

    淑澹只身一人前往苏州,周祎委实不放心,于是在与尖儿商议后,决定由尖儿陪同。之前尖儿还收了周祎近乎全身家当,就当是盘缠,周祎还特意嘱咐尖儿要好生照顾淑澹,千万别亏待了淑澹和自己。

    周祎与张大人一同乘坐马车送淑澹与尖儿到码头。

    路上,淑澹与周祎相互靠着,紧握着对方的手,一刻都不曾松开。对淑澹而言将会是好几个月见不着周祎,但对周祎而言却是最好不要见了。周祎像上次一样不断嘱咐淑澹要好好照顾自己,好好用膳。

    周祎多么希望这马车可以走慢些。

    不到一个时辰便到了码头,多的是载货的货船,当然也有载客的客船。送别的人不只周祎和张大人,还有许多站在码头向亲朋好友挥手拜别。

    淑澹左顾右盼却不见她那聒噪的弟弟,心里不免失落,问周祎道:“他不来吗?”

    “汪直啊。他说他抽不出空来。”周祎刚说完,就有人亲切地喊道:“姐姐!姐姐!”

    一听这熟悉的声音,淑澹瞬间眉开眼笑:“他还是来了。”

    早晨的光洒落在汪直脸上,显得他格外阳光满面。此刻的他似乎不像平日里的他,更像是个普通人家里受全家喜爱的幺弟。他一只手不停地挥动着,另一只手拎着一袋东西,向淑澹飞奔而来。

    在撞到淑澹前,汪直一个急刹停了下来,道:“我怎么能不来送姐姐一程呢。”说着就把手里的一包东西递给淑澹道:“这里头可有不少好东西,有各种各样的药,有治跌打损伤、治烫伤、还有”汪直凑在淑澹的耳畔:“迷药。我都给你写好了。出门在外小心些。”

    汪直往后挪了几步继续道:“里面还有些银票,免得你在路上不够使。”

    “你也替我看好周祎,可别让他做危险的事。”淑澹眼神望着周祎道。周祎听了更是加重了他对淑澹的不舍与愧疚。

    汪直只是点头,嘴角一翘推了淑澹一把,把她推到周祎身上。汪直、张大人和尖儿皆忍不住笑了。汪直更是添油:“都离别之际了,你不是该最后抱一下吗?我看话本都是这么写的。”

    “我怎不知你爱看这些?”周祎羞着脸道。

    客船即将起航,是不能再拖了。

    周祎紧紧地抱着淑澹,对着她的耳畔再嘱咐最后一次。

    上船前,淑澹再仔细端详周祎的脸,她左手拉着周祎,右手贴在周祎的右脸颊上:“等我归来。”

    周祎的眼神开始有些闪烁。这时的他该认认真真地盯着淑澹,他的视线怎可以有一刻偏离了她。但纠结的内心使他忘了该珍惜这道别的时机。

    “嗯。我等着。你再不走这船就得走了。”

    当淑澹放下双手转过身的那一刻,周祎仿佛失了魂,呆呆地望着淑澹步步远离他。

    此时的张大人跑上前塞了封信给淑澹道:“把这交给雯儿。”淑澹抬头看着眼前的张大人,欣慰地笑道;“好。她一定会很高兴的。”

    周祎、汪直、张大人三人一直目送到看不清船只的身影。周祎原本还杵在原地,直到汪直拉了他一下:“都走远了。是时候回去了吧。这时间很快就会过的。”

    “是啊,的确是很快。”

    这四个月的相处时间怎么就那么快呢?对周祎来说仿佛是个不愿醒来的美梦,可梦终究会有醒的那么一天,这天总算来了。他是时候该回归现实了。

    三人乘坐同辆马车,一路上周祎是一言不发,反而是汪直和张大人说个不停。汪直开始好奇起了张大人的家事,问道:“张大人,你几年贵庚?”

    “你会不知道?”张大人一脸诧异。

    “呃,不曾注意。”

    “要不你猜?”

    “周祎,你也跟着猜猜呗。”汪直撞了下周祎的手肘道。

    “你们聊你们的,甭管我。”周祎把头一撇说道。

    “他不猜,我猜。该有而立了吧?”

    “我看起来有如此老吗?”

    “是没,但能做到六品的京官也年轻不到哪去吧。”

    张大人以为这是汪直在夸耀他,连忙谦虚道:“我不过二十三,这得多亏我才智双全才能做到如今的位置。”

    “哦,那我一个十六岁的做厂公,那岂不是万中无一的智者啊。”汪直大笑几声,随后张大人也跟着哈哈大笑。

    汪直这眼力异常得好,他瞧见了张大人给淑澹一封信件。对万事皆感好奇的汪直按奈不住这颗爱好打听的心,于是挑了挑眉,问道:“是送给雯儿的吧?”

    张大人之所以不当着他们的面把信交给淑澹就是担心他们问起,可没想到还是被汪直给逮到了。张大人支支吾吾道:“是写给雯儿的。”

    汪直一听更来劲了,打量了下张大人道:“啧啧,雯儿的爹算是你的恩师吧。你不会早就觊觎雯儿那泼辣的姑娘,故至今未娶妻的吧?”

    “别...别胡说。说来惭愧我那是家境贫寒,家里人没给定亲,之后好不容易考上,有了一官半职,就想一心为朝廷办事,一展抱负。所以婚事才耽搁至今。”

    “那你是看上雯儿了?”

    张大人颇为不好意思地嗯了一声。

    汪直突然垮下脸道:“她的父亲可是收过贿的,她作为罪臣之女已是板上钉钉的事,这教坊司她也待过。这些满朝文武可是人尽皆知啊,你若是娶了她怕是对你的名声不好,恐影响仕途啊。”

    张大人顿了顿:“这我不是没想过,只是眼下还不知雯儿对我的心意。或许是我自作多情,况且她还有未婚夫,所以之后的事还真是说不准。”

    周祎本没有细听他们俩在谈些什么,但一听到‘之后的事还真是说不准’时,他的魂魄好似归来了般,自言道:“是啊,以后的事谁也说不准。”

    汪直面对周祎和张大人这两位皆有心中所属,顿时感到更加疑惑,到底是怎样的一种情感使得他们做出变化,难不成他也该体验体验一番,方能知晓。但他又看着周祎这魂不附体的模样,还老是因淑澹受伤,正经事也不干。他摇摇头心想:不行,这情爱太可怕了。反正我左右不过是个阉人,要这做甚。

    他忍不住发出感慨道:“嗐,我真不明白。这情爱有何好?张大人你难道真的肯为雯儿放弃仕途吗?周祎就甭提了,他啊倒是没这顾虑。不过,张大人你还是得成家的,哪像我们不用承担起承继香火的责任。周祎你说是不是?”

    周祎冷冷说道:“汪直,你今日为何如此聒噪?就不能安静一会吗?”周祎显然是把汪直刚刚的话给听了进去,他是不用担心什么仕途,但单论他不能给淑澹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家这一点就够他思前想后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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