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衣站在祭坛外的老槐树下,抬眼看向祭台上那两个肃立的人影。

    这是一座全部由巨型石块搭建的祭坛,四周的圆柱约莫有四人合抱粗,上面雕着奇异的图案,似兽非兽,似妖非妖,没有寻常所绘龙与祥云,反倒有些诡异。

    祭坛正中,伫立着一座巨大的石台,石台两侧留有小路,通向祭坛背面。人可以通过小路进入地下,但地底有什么,除了村长和方相氏之外,没人知道。

    此刻,方相氏站在石台前方,村长毕恭毕敬地侍立一侧,看上去像是在等待什么。

    简衣沿着小路绕到祭坛背后,潜伏在其中一根巨大的石柱后。

    过了片刻,方相氏停止手中的动作,目光透过那四只眼的黄金面具,落在了一旁的村长身上。

    “卦应凶煞,恐有灾祸。”

    村长被他这没头没脑的话吓了一跳,赶忙问道:“大人,您的意思是?”

    方相氏拢走了石台上的占卜之物,古井无波的语气和他说的内容完全搭不上竿:

    “祈福祷祝之仪内藏凶煞,若不驱除,祭祀有变。”

    “祈福祷祝之仪”指的是什么,村长和藏在柱子后面的简衣立马反应了过来。

    早不卜晚不卜,偏偏这个时候卜,那话里潜藏的意思,是个人都能察觉出来。

    “那,该如何驱凶?”

    村长的态度立即变得小心翼翼,好像真的在虚心请教似的。

    方相氏继续摆着他神秘莫测的架子,回答道:“剔除凶煞,可保流年太平。”

    村长站在旁边半晌没吭声,过了好一会儿,才应声道:“我知道了。”

    村长和方相氏离开祭坛,不知道到哪儿商量对策去了。简衣留在柱子后,心里还徘徊着那句卜辞。

    照贾珩所说,那120个孩子都是经过八字测算的,少了个胡匆,多了个张武,其中谁像凶煞,简直不言自明。

    那么方相氏所说的“剔除”……

    简衣还记得这次游戏的任务,他不在乎最后是谁参加祭祀,只在乎仪式能否成功。

    他心里盘算了半刻,打算晚上再出趟门,去张武家门前守着。

    简衣在祭坛附近观察了一番,没听见什么动静,便顺着原路,偷偷溜回家里。

    女人正在家门口挂灯笼。仪式将近,每家每户都分外热闹,简家只剩下母子两人,没什么好凑的,但她依旧有那份心思,把家里内外布置得格外红火。

    简衣从路口拐进来,正好见女人收起竹竿。

    他走过去,恭恭敬敬地叫了声:“娘。”

    女人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她招招手,问道:“今天怎么又回来这么早?”

    简衣细说了练习时发生的事,女人沉思片刻,说道:“张家那个小子啊,我记得他。”

    简衣微微挑起眉,问道:“您认识张家的人?”

    “臭小子,眉毛给我摆直了!”

    女人伸手撸平了他的额头,继续说:“这孩子命苦,自打生下来就先天不足,贺郎中没看好,他爹娘又不肯放弃,一块儿出村找治病的法子去了,结果过两年听人说死在了外面,连尸骨都没找着。”

    “不过他还挺争气,一直勉勉强强的活着,村里人总挤兑他,那钱老婆子就跟在后面教训,一大把年纪了,腿脚还那么利索。”

    女人说着说着笑出了声,不知是不是想到了自己家,她摸了摸简衣的头顶,说道:“那孩子记不住东西,说话又胡言乱语,你跟他境遇相似,要是能帮的话,尽量帮衬一把。”

    简衣不着声息地点点头,又问了一嘴张武家的位置。

    女人想都没想就告诉他了,临了还让他出去买点东西,预备祭祀的时候用。

    当天晚上,简衣再次裹着他不同样式的花棉袄,偷偷翻出了家。

    原本他以为今晚会再出现什么非人之物,没成想一路上安静得很,从村东到村西,连乌鸦都不叫了,立在枝头变成了呆鸟。

    张武家和别的人家一样,熄着灯,和夜色融为了一体。

    简衣大冬天被冷风吹得瑟瑟发抖,在他家后院里待了一个时辰,什么都没等着,又悄悄掀开窗,见张武和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太婆毫无戒备地躺在榻上,完全没察觉有人偷窥。

    简衣在经历上一场游戏后,格外不喜欢这种窥人隐私的行为,干脆阖上窗,打道回府。

    他好不容易过了个平静的夜晚,心里却多少有些不安,直到第二天去荒地练习的时候,村长和方相氏都没有按时到场。

    简衣原本正在人群中观察那个张家的傻小子,突然冒出来一个村民,让他们集体去村中的祭坛。

    简衣看那村民面色苍白,嘴唇发颤,不由产生出不好的预感,转头问贾珩:“村里出什么事了?”

    贾珩一天到晚招猫逗狗,什么都能打听到,却难得有这么不靠谱的时候,闻言“嘶”了一声,说:“我也不清楚,今天早上还好好的,没听说发生啥事儿啊。”

    简衣默默地跟着人群回到村里,一路上,所有人都和他们朝同一个方向走去,大家目的地竟然出奇的一致,唯一不同的是,那些“大人们”应该已经知道发生了什么,而他们还蒙在鼓里。

    “老天爷啊,保佑保佑玉峰村吧,千万别出什么灾祸。”

    简衣听了大半程祈祷,那些往日安居乐业的村民们脸上全是天塌了一般的表情,旁边这群孩子则嘻嘻哈哈地跟在他们身边,笑起来没心没肺。

    众侲子稀稀拉拉地赶到祭坛,在村民的安排下,站到人群最中间,和祭坛上的那位遥遥相望。

    简衣认得此人,是平常跟在村长身边点名报数的村民之一。

    “相信各位已经知道村里发生的变故,我们召集大家来此,也是为了正式宣告……”

    他顿了顿,神情突然变得沉痛无比,连声音都带上了一丝哽咽:

    “村长大人他,昨夜不幸离世,凶手逃之夭夭,至今毫无下落。”

    简衣倏然眯起眼,死死盯着那位村民的脸。

    “在此之前,村长心系祭祀,曾托方相大人占卜吉凶,谶言曰‘内藏凶煞’,直指祈福祷祝之仪!”

    昨日算上简衣,在场之人不过三个,但这位村民却精准地说出了方相氏的卜辞,顿时所有人目光一转,看向这帮不满十二岁的孩子。

    “不……不会的吧,我家孩子我知道,怎么可能是凶煞?”

    其中一位母亲当先开口,旁边立即有人附和:

    “是啊,都是从娘胎里落地的,才这么个年纪,哪敢动手杀人啊?”

    突然,大家不约而同地想起了某人。

    “不对啊,那个张家的小子,张武,是不是昨天才加入的?”

    来了!

    她这话就像溅入了油锅的水点子,那些自证清白的人家立即调转矛头,指向队伍末尾的小傻子。

    “是啊,他刚开始没被选上吧?不是因为胡家灭门了才……”

    “那小孩天生就一脸衰命相,克完他自己克父母,这样的八字能有多好?”

    “那也是村长的选择,我觉得一个心智不全的孩子不可能是杀人凶手。”

    人群里突然出现了一个不同的声音,简衣蓦然回头,看向了其中那位孤零零的女人。

    那个总把简衣当孩子,默默保护他的人,就像一根笔挺的细竹,以她矮小瘦弱的身姿,撑起了一把遮风挡雨的伞。

    娘……不要……

    简衣心里的话说不出口,他眼睁睁看着那帮村民群起而攻之,“杀”向了这个手无寸铁的“异类”。

    “克人克己的命格就是凶煞,你该不会因为和他一样就心软了吧?”

    那个先前说知道自家孩子的女人冷笑一声,夹枪带棒地嘲讽道:“要不是你家孩子正常,我还怀疑简家也出了个凶煞呢!”

    简衣听到她刺耳的笑声,呼吸渐重,眼中爆发出一股十足的戾气,但他没有动,只是静静站在那儿,望向他娘亲的背影。

    单薄的女人似乎并没有被这句挑衅的话激怒,她淡淡地看向祭坛中央,朝上面的村民喊道:“既然这样,就请方相大人亲口告诉大家,那所谓的‘凶煞’,到底指的是谁!”

    方相氏从石台前走到祭坛正中,黑色的武袍被寒风吹得猎猎作响。他端着手,黄金打造的面具遮住了一切,四只诡异的眼仿佛裂开了牙齿,朝诸位吐出非人之语:

    “祭祀不得有误,众人需剔除凶煞,平息神怒。”

    “神怒,神怒了!”

    这话如天赐神言,其中一位村民突然大喊一声,朝祭坛跪了下去。

    所有村名都跟着他的脚步,利落地跪在地上:

    “剔除凶煞,平息神怒!”

    “剔除凶煞,平息神怒!”

    壮阔的喊声铺天盖地地撞向山谷,整个玉峰山回荡着一拨又一拨洪钟般的回响。

    “剔除凶煞,平息神怒!”

    大地开始震颤,高耸的雪山仿佛应合着众人的愤怒,发出一声壮烈的悲鸣。

    “剔除凶煞,平息神怒!”

    那些疯狂的人们冲进侲子的队伍,千百只手抓向最末尾的小孩,像是要将他撕成碎片。

    “剔除凶煞,平息神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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