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衣回饭厅的时候,正好碰上了从走廊另一端过来的大波浪/女人和乖乖女。

    大波浪/女人似乎有些精神不济,看人的眼神恹恹的,见着简衣以后,也只是简单地打了声招呼,和先前那种干练的架势完全不同。

    简衣淡淡地看了她一眼,拉开门,和冷脸男人一起进了饭厅。

    过了没多久,西装男和暴躁老哥也回来了。西装男手上拿着一本旧书,以往矜持的面孔染上了一层喜色。他把书放在圆桌上,招呼着大家一起来看。

    这是一沓线装的账本,账本外面的封皮腿了色,内页泛黄卷曲,被这些人一翻,脆弱的纸张几乎要脱离棉线,和原主“劳燕分飞”。

    简衣快速浏览着上面的账目。从账本启用那一天起,各项进账都维持着稳定上涨的状态。巨量的货品从各个商铺流出,折算成金银之后,便以成倍的价格返归仓库。

    成府在短短数年间,从一个小小的衣裳铺子,做成了名震县内的“成云楼”。里面不但有当季最新的料子,京城富贵人家的衣裙版式,还兼带胭脂水粉,珠钗宝钿,大姑娘小丫鬟用的东西,没有在他这儿找不到的。

    的确是一位名副其实的商业巨贾。

    然而直到账本记录的最后一年,成府的账目终于出现了巨大的转折。

    成云楼大量业务逐渐暂停,仓库中货品堆积,入不敷出。一大家子开销缩减,所有人从挥金如土的飘飘云端,跌落到寻常百姓的柴米油盐。从神仙,变成了凡人。

    眼看成府一步步走向没落,家里的产业只能勉强养活一大家子吃喝,却在账本的最后几页中,出现了一笔不菲的开支。

    这开支不是金银,不是货物,而是仓库中的存粮。

    善良的成老爷将家中大半粮食捐给了县民,成为商贾中所捐最多之人。而成家本身并无粮田,外县的粮食尚不及本地供应,朝廷的支援更是遥遥无期。成家自此以后彻底一蹶不振,只比外面那些流民多了片瓦遮身。

    众人阅至最后一页,仿佛看遍了成府兴衰,滔滔评论化作一声嗟叹,和着他们今晚可能又要面对的稀米汤,不情不愿地咽进肚子。

    西装男将账本收回去之后,看了眼在座众人,语气前所未有的严肃:“我们在书房找到这个账本之后,立即去调查了粮仓。粮仓几乎已经不剩什么了,如果我们三天之内找不到出口,可能会面临饿死在这儿的风险。”

    简衣将那封从花瓶碎片中找到的信放在桌上,接着他的话说:“游戏让我们探查两个小孩的死因,说明他们的死法比较特殊,应该不是饿死这么简单。况且给他们祭奠的纸钱里掺杂着符咒,这家人应该是害怕那两个孩子的,而两个孩子却毫不知情。”

    “等等,你怎么知道两个孩子不知情,他们都变成小鬼了啊,追着咱们咬,你忘啦?”

    暴躁老哥突然打断简衣的话,简衣也不恼,认真回答了他的问题:“我今天在灵堂被那小孩缠住之后,一直催促我烧掉元宝。如果她知道里面是什么,肯定不会让自己急着投胎。”

    暴躁老哥恍然大悟地“哦”了一声,立刻开始举一反三:“那你们说,有没有可能是这家人把两个小孩杀了吃肉?他们都到这份上了,说不定就能干出这么丧心病狂的事儿呢。”

    简衣沉思片刻,不赞成地摇了摇头:“虎毒尚不食子,成夫人肚子里还怀着孩子,不像这种心狠手辣的人。”

    “不是,她怀着孩子你也知道啊,你知道的太多了吧!”

    暴躁老哥被西装男拉到一边,示意他安静。众人这才发现不知何时出现在门口的老管家。

    老管家笑眯眯地看着众人,脸上的褶子被他堆成了鸡皮。他缓缓迈进门槛,语气温柔得如一颗涂了毒的蜜枣:“客人们,请随我去布置灵堂,方便各位顺利参加明日的龙王祭。”

    “龙王祭?”

    暴躁老哥块头大心更大,直接当着老管家的面问了出来。

    老管家浑浊的眼珠阴恻恻地转了一圈,沙哑的声音像是把喉咙撕成了碎片:“为了保佑县内田地丰收,我们要请龙王大人作法降雨。参加完祭祀之后,明天就会有丰盛的菜肴供给诸位。”

    这祭祀虽然听着古怪,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那句“丰盛的菜肴”捕获了。他们先是在灵堂中吓得半死,又在宅子里走了一天,只能靠那点可有可无的米汤撑着,要说不饿,压根就不可能。

    “真……真的有吃的吗,不再是那些米汤了吗?”

    乖乖女缩在人群后面,再胆小的性子也被这句话打开了缺口。

    老管家点了点头,脸上的褶皱随着他兴奋的表情又加深几分:“那是自然。”

    在场的这些玩家喜忧参半,喜自己的胃终于不用受难,忧那灵堂就是一处龙潭虎穴,让他们再进去参加一次祭祀,估计仅剩的半条命还要打个对折。

    “客人们,走吧。”

    老管家作为领路人,当先出了饭厅。众人耐不住恐惧,只好跟在他身后,魂魄升天似的向灵堂走去。

    老管家指挥他们从地窖里搬来几坛酒,摆放在供桌两侧。

    再次踏入灵堂,大波浪/女人只觉得一股凉气不停地往她后脖子里窜,她就像一只被串在竹签上的鹌鹑,再怎么扑腾也飞不出面前这片阴森森的鬼雾。

    然而这一次,小孩没出来,厉鬼没出来,那阵把人卷跑的阴风也没出来。

    老管家没让他们干什么,反倒自己一哆嗦跪在了供桌前,颤颤巍巍地匍匐下去,朝灵牌磕了三个响头。

    他们全部安静地站在门口,那小个子女人在大家进来前被叫到这里,眼中平静得如一汪死水,好像这一幕,这个地方,这些人,都与她无关。

    老管家磕完头,扶着垫子站起来,看样子随时都能以头抢地磕下去,但他偏偏稳稳地支着身,走到门口,缓缓推开了灵堂大门。

    “今天是各位最后一顿米汤,大家务必要好好珍惜。”

    他说完这话,乐呵呵地走出灵堂,消失在走廊深处。仿佛迎接明天的不是丰收,而是引颈就戮的死亡。

    众人再度回到饭厅,果然看见了桌子上的米汤。

    米汤里掺杂着零零星星的米粒,煮出来的汤与白水无异。大家沉默地喝下这顿饭,肚子里生不出任何饱腹感。

    饥饿烹煮着众人的胃腑,强劲的酸液几乎要将内里掏空。

    大家没有心思再探讨线索,吃完饭后,各自分散着回了房间。

    简衣回到房中,看向坐在床角的冷脸男人,难得起了兴趣。他走过去,声音还是冷的,态度却已经不那么拒人千里了:“不睡吗?”

    男人摇摇头,往旁边挪了一些,方便简衣上床。

    简衣应承他的好意,脱掉外套,从床角翻到床上,用被子盖住半边身体,缓缓问道:“你叫什么名字,怎么到这儿来的?”

    男人望着桌边的烛火,细腻的红光将他的眼珠渡上一层薄晕,更像一只在夜里徘徊的猫。

    他沉下声,轻轻答道:“我叫季询,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来这。”

    也是,正常人都不知道自己怎么过来的。

    简衣不想打探对方的身世,也没有和冰雕交谈的能力。他记住男人的名字,便躺下身,淡淡地说了句:“睡吧。”

    红光渐渐黯淡,季询坐在简衣身边,若有似无地应了声:

    “好。”

    ……

    简衣这一夜睡得很不安稳。

    半夜时分,他总能听到耳边传来一些模糊的人声,依稀是两个人在吵架。一男一女,女的声音凄厉,像是含着无尽的绝望,能硬生生从喉咙里喷出血来。

    “你为什么要听他的,那就是个妖道!县老爷今天让咱家孩子去献祭,明天就能把整座府抄了,你到底明不明白!”

    献祭,为什么要献祭?

    另一个男的满嘴都是讨好的话,安抚了半天,又转头说道:“我也不想让咱家孩子成为那劳什子阴阳祭的牺牲品,但我要为你考虑,为这个家上上下下考虑,还要为你肚子里的孩子考虑。如果我不答应,县令会放过咱们吗,整座县的百姓会放过咱们吗?”

    “他们现在对咱家孩子是神子降世的说法深信不疑,如果不是……如果不是龙凤胎……”

    男人说着说着,也开始哽咽起来。他的声音愈发颤抖,和着女人的哭声,再次传入简衣耳中:“我们快没粮食了,如果不把孩子们送走,这个家里的人马上就会饿死。我没办法,我真的没办法……”

    “原谅我,夫人,原谅我,对不起……”

    简衣在这句哀悼般的道歉中陷入混沌,那些阴阳迷信,生死别离,都随着睡梦沉入意识深处。

    夫人的恸哭,老爷的悲叹,孩子们的恐惧,统统埋没在岁月的沙砾中,最后随着一把大火,消散了罪恶,放逐了灵魂,让爱与恨随波逐流,被抛弃的神子化作厉鬼,堕入永无止境的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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