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真要说起来，百鸟园其实是有制服的。
似它家这等收费无法无天的幼儿园，最爱在各种硬件服务设施上，下这种看似高端大气上还档次、但实际效用恍如断崖的表面功夫。
唐萃一开始新人培训时，还见过样板，那小衣服做的，跟艺术品似的。
但等她结束新人培训进了园区，转眼环视一圈，嗬，这满园的小孩儿——
就没有一个是照着规矩穿的。
唐萃在那培训课里学的，有一半的东西都用不上，还是得先确定了她们要负责的孩子是谁，再去联系家长意见、询问孩子的习惯，最后主动去适应人家。
彔白算是其中比较省事的。
仸阿族小孩子的衣服虽然复杂，但主要复杂在布料的晕染工艺和刺绣上，要秃头，那也是得做衣服的先秃头。
在唐萃这个只负责穿衣服的人眼里，这衣服和普通的幼儿连体衣基本处于一个水平。
只不过彔白小朋友的族姓是多勒齐，在仸阿族内，具有一些外人不太理解的象征意义，所以他那小衣服小裤子外头，还要比人家多罩一件敞怀且短半截的小褂子。
这是必须得穿的。
然后还有他这个裤子。
唐萃心说还好我不是个强迫症，不然这小孩儿天天换衣服，但每条裤子都是左边比右边短一截，别说半年了，三天我就得疯了。
但小孩裤腿短半截这个事儿，还真就是人家的民族传统：
东南这边自古以来就很热，然后地形复杂，树还多，当地人类的生存状况，常年波动于物产巨丰富和环境巨恶劣之间。
仸阿族依山而居，千八百年来，在山体上造出了各种各样的回廊栈道长吊桥，房子和房子间根本没几条正经路，内部空间的形状也是五花八门的，在相关的纪录片里，倒三角形的粮仓都只能算是常规操作。
偶尔顺着半山一路修房子修进老林子里，他们还会顺势改盖树屋。
在连绵不绝的大山深处，山樟木长起来简直遮天蔽日，那树虽然矮墩墩的，但横着时枝叶可以长成一大坨，人在建筑内的视野严重受限不说，蚊虫还多。
所以自打本地金属产量富余了开始，当地人就执着的给家里的小孩脚上挂个铃铛。
妇女甭管实在山居里还是在树居里，做活时只要能听见耳畔的铃铛响，那就能确定小孩子没跑远。
同时，这些含有特殊矿物成分的铃铛余音巨长，音波所处的频段对蚊虫、甚至是红斑鸟一类的小型鸟，都有相当优秀的驱逐作用。
本地小孩子总是短半截的左裤腿，就是专门留出来戴铃铛的——不过现代社会已经不讲究这个了。
毕竟金属的造价虽然便宜了，但古树的维护成本可又高，当年那些山居树居里能遗留下来的，有一个算一个，全部都是一级文物，等闲根本不让人进。
——本地人就算依旧习惯了给新生儿道贺时送个铃铛，那收礼的也不一定真给孩子戴。
电蚊香它不好用吗？
彔白小朋友穿这样式儿的裤子，就跟他必须比别人多穿一件褂子一样，属于姓氏本身赋予他的义务。
唐萃两下就给他穿好了，小孩说让抬手就抬手，说伸脚就伸脚，穿完了乖乖往床边一坐，扶着打开的护栏，继续笑眯眯的看着她。
唐萃于是又转头去开保险箱。
是的，百鸟园的幼儿休息室，其实里还装了保险箱——
主要是社会进步了，物质生活也丰富了，很有些钱可多的老头老太太，转而开始追求复古。
比如给大孙子打个金项圈，戴个长命锁；
又或是出生后就给孙女早早扎上耳洞，然后给撑耳洞的时候不用茶叶梗，专给送对耳钉，仔细一看，还是镶了钻的。
东南地区民风本就花俏，给小孩儿戴啥都不稀奇，但值不值钱只是一方面，主要是这一类的东西，它会耽误小朋友睡觉。
比如转脑袋时卡着头发了啊；
又或是睡懵了勒着脖子啊；
再或者睡着睡着睡掉了，反身叫物件儿上的尖角给扎着了。
——似百鸟园这样的幼儿园，服务就是他们的立身之本，自然不会在入学手册上写什么不得佩戴xxx不得进行xxx活动之类的规章。
它们的办学主旨，就是要让学生和家长都快乐起来！
所以家长想给孩子戴什么，随便。
孩子什么时候睡觉了想摘，更随便！
了不起睡醒了重新戴喽。
这里头麻烦的贵重物保管事宜，主要靠安装保险箱，至于麻烦的人工事宜——你以为生活老师那么高的基础工资，真就是白拿的哦？
唐萃干这事同样很熟练。
和同事们因为因为家长的兴趣爱好而不得不多一项工作不同，彔白小朋友身上戴的所有花哨物件，都和他那衣服一样，属于姓氏自带的义务，所以唐萃每次干这事，莫名的还挺有仪式感。
她给小孩的拴好脚镯，顺手拨拉了一下挂在镯子上的铃铛，听着那悠长的响声，心情都莫名清新了起来。
然后彔白还有俩耳扣。
那是很精美的镂空款式，几乎能包住他整个耳垂，但是金子材质软，易变形，所以睡觉了就得摘。
唐萃一边小心的戴着，一边假公济私的在小孩软软的耳朵上多摸了两把，脑内很有责任感的开始回忆今天的课程表。
下午貌似是有素材课，李先生主讲，然后是艺术……
等等！
唐老师糊涂了一中午的脑子悚然一惊：今天原来是有艺术课的吗？！
要说彔白这位小朋友，性格脾气千好万好，唯有一点，就是画画的时候脾气不好——
要搁过去，唐萃肯定是要提前做好安抚工作的，或者直接就去教务调个课，艺术课归艺术课，不让他画画就行了。
结果今天呢？
唐老师的脸瞬间崩成了一副《呐喊》：
她居然！把这事！给忘了！
懊恼的女青年在心底疯狂打滚，心说千错万错，都是许老头和他那个家里蹲外孙的错！
要不是意外把她搅得心慌，这种事情怎么可能会忘？
但事到临头，骂人也解决不了问题了，于是她又恨恨的咬了下牙，蹲下来试图跟彔白打商量。
“阿白啊。”
“嗯？”
小孩见她欲言又止，当即可认真的一歪脑袋，反问“怎么啦”的意思，都明晃晃的写在了脸上。
唐萃于是更头疼了，放柔语气跟他交待道：“今天又要去艺术教室上课了，我们打个商量，你不要乱发脾气，好不好呀？”
彔白歪头想了想，说当然好的呀。
毕竟他也不是真的讨厌艺术课。
事实上，彔白远比唐萃想象的要喜欢色彩，偶尔碰上他三姨奶拿钩针彩线绣手帕，他能蹲在旁边一看一下午。
但从观角度来讲，彔白看待世界的方式又很复杂。
颜色，本身是因为事物反射光线才产生的，而人类的视觉系统在接收、并辨认这种信号后，会对其进行感官归类，进而产生了人类社会所公认的色彩体系。
但是彔白呢？
在他最纯粹的精神视角里，是不存在颜色的。
那种情况下的“看到”，要更快也更详细，比起“看”和“辨别”，其实是更类似对物品信息的根源性“读取”。
比如彔白的精神力扫过去，显示出了一个黑黢黢的圆疙瘩，但他却能自然的知道那是个小皮球——
他甚至还能知道它是黄紫两色的，花纹分了十六块，材质是哪一种
——再进一步，他还能通过曾经记住过的指纹信息，知道它上头残存的俩油手印，是隔壁班的谁刚吃完了点心，然后不洗手就去拍球。
这种生动程度，并不会影响他体会世界，但该视角下的世界，并没有色彩生存的土壤。
你要非要形容一下，那就是一种五彩斑斓的黑。
至于他眉毛底下长的这两只眼睛……
自然也不是长来出气儿的。
彔白的精神力场，本身就是他这个“存在”的一部分，如果要是强行给它添加一个形态，那必然安是个以他为中心的、体型巨大、还随时准备放射出去的圆球。
这个圆球合拢时的直径有多大，它对于彔白五感的增幅和延伸就能有多大，真要比较起来，彔白个人视角内的清晰度，甚至可以媲美那些靠大图拼接来冲记录的高像素照片。
拿这种视角看世界，哪怕是区区一片树叶，都能瞬间看到此起彼伏的各种绿。
可惜，他明明能看到比普通人类多彩几万倍的世界，但普通人类幼儿园，只会提供三十六色的水彩笔。
百鸟园可能更强一点，给六十色的，还是可食用的色素笔。
——但就算是六百色的水彩笔，绿色也就只有五十种!
彔白一直也不是特别有艺术悟性、下笔天马行空的那类小孩儿，反而因为从小看世界就很清晰，意外的非常推崇那种深刻的清晰之美。
最后意外也不意外的，他成了个一拿起画笔，就特别想要重现那种缤纷给人看的顽固分子。
这事其实并不容易。
如果彔白想要重现自己眼中的世界，那在画画之前，他首先得重新配色；
这个配色，是指拿笔先涂个大概，在纸上攒出足够的颜料色粉；
然后就要跟之前给唐萃补妆时一样，先把粘在纸上的色粉全部打散，再给切割成它原本千分之一左右的大小——
最后，才是重新把它们搅合配色，然后一个像素点、一个像素点的慢慢去画上填。
妈呀一节有半个多小时，低头一看就画了个寂寞。
所以他每次碰上艺术课，都是兴致勃勃的进了课堂，然后雄赳赳气昂昂提笔开画，最后画着画着就要自闭：
他要因为水笔颜色不够生气；
因为填色时的磕磕绊绊生气；
因为老师一脸担忧的在他身边乱晃生气，搅乱了光影而生气，气的忙简直都要忙不过来。
最后下课了，他心力交瘁的低头一看，好嘛，叶脉画完了两毫米。
瞬间气到原地爆炸。
关键是彔白的精神还很强，哪怕只是无意间的情绪波动，也能轻易带的周围人不自觉的与他情绪同频。
于是一节艺术课下来，随着他摔水彩笔的次数越来越多，上课的小孩儿们开始龇哇乱叫，陪课的老师们也更焦头烂额——
就连那个外聘来的美院老教授，都莫名有种越是上课，就越是血压高的感觉。
教育环境太恶劣了。
在不明所以的外人看来，这个情况就是：彔白挺乖一小孩儿，但一上艺术课，就整节整节的生闷气，然后小孩子的互相影响造成连锁反应，最后闹的课都上不下去。
至于后续怎么处理……
不好意思，这事为什么要处理？
用百鸟园副园长的话说，就是：“有的人天生具有格外明晰的领袖气质，情绪变化轻易就能影响到他人，这是人家人格魅力的一部分。”
然后他得出了个结论，说：“这也不是彔白小朋友的错啊。”
要唐萃说，她们副院长可真是个见风使舵小机灵鬼。
毕竟人类的情绪变化，本质只是一种体内激素的分泌，都是需要定期发泄一下的——在百鸟园的艺术课上，小朋友们就算是随着彔白一起焦躁了，折腾的也是陪课的生活老师。
等闹腾完了回到家，他们反而会因为提前发过了脾气，意外能变得乖巧听话一点点。
家长果断好评如潮！
要副园长说：有好评还改个屁啊！
结果这好评也没续几个月，那老教授的血压病量变产生质变，上课时莫名就怒火攻心，两眼一翻，横着就叫120给抬出去了。
最后差点没救回来。
发现事又严重，唐萃遂临危受命，被分配了个高难度的安抚任务，说是无论如何都要在艺术课类课程中，看好爱发脾气的彔白同学。
过去唐萃一向做的很好，但今天的情况，临时申请改课已经来不及了，而按照百鸟园的教育理念，只要教室里摆了画具，小朋友又表示了兴趣，那就应该顺其自然：
他们的教育只有引导，没有规矩！
唐萃于是掐指一算，彔白进教室后看见画具，主动去摸的概率超过100％，至于摸了以后发脾气的概率……
那得有150％。
等这节课出了问题再追究责任，那肯定就全是她的错。
一次工资扣两百。
课堂混乱再两百。
失误一次本月无奖金，又要损失十个两百——
哎呀我的妈，唐萃瞬间心痛如绞，经验丰富的开始思索如何找补。
她蹲在地上仰头，正正对上小孩儿眼神懵懂的笑脸，熟练的开始跟他开价：
“我说真的，阿白你乖一节课，今天就多一份点心，要是两节课都能忍住了不发脾气，我直接补你三份好不啦？”
当然好呀！
心里头一秒都没停顿，脆生生的就答应了，但表面上，小孩儿听罢却是脑袋一歪，游移不定的思考了许久之后，才抿着嘴唇答应她说：
“好的呀。”
唐萃尤不放心：“我们拉个钩！”
彔白抬手跟她拉，骗人是小狗。
拉完钩，唐萃自以为隐蔽的松了口气，看的彔白又想摇头了。
不过在这种情况下，好骗也是阿唐的优点吧？
彔白想，一周四次艺术课，要是次次都能吃三份——
不对。
小男孩的眼睛心满意足的眯成两道细缝：今天的餐牌是水果布蕾，吃三份的话，它是香了九倍啊！
可惜午睡刚醒的幼儿不得立刻进食，香出去九十倍，也得上完了第一节素材课才行。
百鸟园所谓的“素材课”，其实就是讲故事课。
不过它们内容过于繁杂，有些还很生僻，所以官方将其定义为拓展孩子眼界，收集生活素材的灵活性讲座。
简称一下，就是素材课。
这类课程的主讲人，一般都是外聘的高端人才，东南地区历来就有几家知名的研究所在，百鸟园请人时多管齐下，很是招徕了一些退休中的老头老太太。
李先生就是其中之一。
这是个面相和声音都一般软和的老太太，退休前就任于本地的考古研究所，其业务之牛逼，甚至能上教科书。
——其成名战是三十年前的一次大规模保护性发掘，一连处理了包括东南娘娘墓，西娘娘墓和万寿菊地宫的庞大墓葬群。
据说期间还曾奋勇杀敌，用铲子刨死了一个漏网潜逃的盗墓贼。
老太太每周最少会来百鸟园三次，肉眼可见的很喜欢小孩子。
教室里已经有个三五个小孩儿，唐萃领着彔白到他喜欢的座位上坐下时，那位李先生还慈祥的对她笑了一下，然后才低头开始跟彔白说话。
用的是仸阿族土语。
唐萃对于这老太太的资料其实也是一知半解的，只记得她是个知名老教授，而且在一众小孩儿中间，迷一般的特别中意彔白。
那种中意该怎么形容呢……
唐萃在旁边围观了一会儿，总算找出了个合适的比喻：
这老太太看着彔白时的那种赞叹和爱惜，莫名透着股非人的味道，其间还夹杂着好奇、和不自觉流露出的探究——
就好似一个造诣高深的雕刻艺术家，在观赏一样浑然天成的艺术品，某些时刻的神情，甚至能让人感受到崇高的敬意！
但具体到场景中……
这老太太看着可真是太灵异了。
唐萃本来就很喜欢做一些鬼娃娃题材的噩梦，有时候多围观她和彔白说话的场景一会儿，都忍不住要起鸡皮疙瘩，很有种噩梦重现，鬼婆婆正在和鬼娃娃聊天的错觉。
所幸时间本就不多，等同班的几位小朋友三三两两的来齐后，随着仪式般的一声钟响，课程正式开始了。
这种不需要小孩子动手或操纵道具的课，生活老师是不需要陪同的。
百鸟园的准则之一，就是小孩子接受照顾，但不能形成依赖，所以唐萃她们的落脚点在隔壁教室。
两间屋子中有一面单向的镜面幕墙隔开，保证她们可以看到小朋友，但小朋友看不到她们。
这种时候其实是最闲的，所以唐萃偶尔也会跟着听一耳朵课，李先生的故事课她之前也听过不少，主线人物一直是一文采斐然的书生。
老太太从书生进京赶考开始讲起，说他路遇女鬼又遇和尚，用词简白、节奏也快，那个一波三折的劲头，跟幼儿频道放的那部小动物历险打老虎的情节莫名相似，笑点低的小孩儿从听就开始咯咯笑，一路笑到故事完。
结果老太太讲到这书生金榜题名后，却顺嘴就说起了官制，讲到书生最后迎娶公主的场面时话锋再转，又影影绰绰的提到了土地兼并的事儿。
唐萃掐指一算：照上次进度来看，今天这课，八成得拿阶级对立，贫富差距和王朝更替一类的高端知识点当主题了！
毕竟百鸟园的教育标准就是这个——
——幼儿园又怎么样，学校安排这样的课程，本身也不是要求他们听懂的，人家讲究的就是个耳濡目染。
就像园内的艺术课，其实也并不教孩子们具体的“素描”“速写”又或是“人物造型”一样，他们的目标，只是从幼儿期开始，就为小孩子笼统的培养着一种审美情趣。
真上艺术课的时候，他们还会教小孩看动物呢！
在那位险些高血压去世的老教授嘴里，人类能画出来的线条，不一定是美的，但生物为了适应自然而进化出的结构和线条，却必然都是美的。
大家上课都是玩的多，反而彔白那种进教室就一门心思画画的，才是异类。
课程正式开始，李先生讲的果然还是那书生。
不，他现在是尚书了。
老太太讲他身居高位后财雄势大，然后有人来走后门送礼，一面科普了些匪夷所思的贿赂手段，一般故意又让故事里送礼的人弄巧成拙，节奏端的是进转如风。
然后老太太还在那教古代行贿时的黑话，比如在红包上写什么诗，代表里头藏了多少钱，然后一板一眼的教了会儿背诗。
唐萃听的也挺投入，甚至饶有兴致的哼着歌，把那几首诗记在了备忘录里——结果手机屏幕刚一亮，滴溜溜的就响了。
来电显示许主管。
唐萃虽然没有了中午大哭时的具体记忆，但她的身体确实经历过了一波情绪|发|泄，内分泌显然趋于平衡，加上这会儿心情正好，出门接电话时，声音还挺轻快。
“喂？”
“喂，是小唐啊。”
许老头意思意思的招呼了一声，直接吩咐说：“那什么，徐林刚刚来了，麻烦小唐你去接他一下。”
唐萃打一开始，根本没反应过来徐林是谁，等反应过来干脆一愣：“您外孙？不是说他明天才……”
“早点来早点好嘛。”
许老头的声音里听不出什么特别的情绪，但话里话外也没给她什么质疑的机会：
“其实就算明天来，也没法立即入职的，今天就是先来接触一下工作环境，我看过课表了，你现在应该是可以自由活动的吧？”
“我确实是没事啦……”
但我没事就是你使唤我的理由吗？
唐萃仗着打电话不带视频，眉头直接皱出了一个难看的疙瘩，心想py交易这事儿她拿人手软，之后肯定是要帮徐林收拾烂摊子的，但这种工作上的代练、甚至于明天见面的时间，都是明码标价谈好了的——
现在出了这样猝不及防的事情，对方就这么理所当然的使唤她？
还真把她当保姆了哦？
似它家这等收费无法无天的幼儿园，最爱在各种硬件服务设施上，下这种看似高端大气上还档次、但实际效用恍如断崖的表面功夫。
唐萃一开始新人培训时，还见过样板，那小衣服做的，跟艺术品似的。
但等她结束新人培训进了园区，转眼环视一圈，嗬，这满园的小孩儿——
就没有一个是照着规矩穿的。
唐萃在那培训课里学的，有一半的东西都用不上，还是得先确定了她们要负责的孩子是谁，再去联系家长意见、询问孩子的习惯，最后主动去适应人家。
彔白算是其中比较省事的。
仸阿族小孩子的衣服虽然复杂，但主要复杂在布料的晕染工艺和刺绣上，要秃头，那也是得做衣服的先秃头。
在唐萃这个只负责穿衣服的人眼里，这衣服和普通的幼儿连体衣基本处于一个水平。
只不过彔白小朋友的族姓是多勒齐，在仸阿族内，具有一些外人不太理解的象征意义，所以他那小衣服小裤子外头，还要比人家多罩一件敞怀且短半截的小褂子。
这是必须得穿的。
然后还有他这个裤子。
唐萃心说还好我不是个强迫症，不然这小孩儿天天换衣服，但每条裤子都是左边比右边短一截，别说半年了，三天我就得疯了。
但小孩裤腿短半截这个事儿，还真就是人家的民族传统：
东南这边自古以来就很热，然后地形复杂，树还多，当地人类的生存状况，常年波动于物产巨丰富和环境巨恶劣之间。
仸阿族依山而居，千八百年来，在山体上造出了各种各样的回廊栈道长吊桥，房子和房子间根本没几条正经路，内部空间的形状也是五花八门的，在相关的纪录片里，倒三角形的粮仓都只能算是常规操作。
偶尔顺着半山一路修房子修进老林子里，他们还会顺势改盖树屋。
在连绵不绝的大山深处，山樟木长起来简直遮天蔽日，那树虽然矮墩墩的，但横着时枝叶可以长成一大坨，人在建筑内的视野严重受限不说，蚊虫还多。
所以自打本地金属产量富余了开始，当地人就执着的给家里的小孩脚上挂个铃铛。
妇女甭管实在山居里还是在树居里，做活时只要能听见耳畔的铃铛响，那就能确定小孩子没跑远。
同时，这些含有特殊矿物成分的铃铛余音巨长，音波所处的频段对蚊虫、甚至是红斑鸟一类的小型鸟，都有相当优秀的驱逐作用。
本地小孩子总是短半截的左裤腿，就是专门留出来戴铃铛的——不过现代社会已经不讲究这个了。
毕竟金属的造价虽然便宜了，但古树的维护成本可又高，当年那些山居树居里能遗留下来的，有一个算一个，全部都是一级文物，等闲根本不让人进。
——本地人就算依旧习惯了给新生儿道贺时送个铃铛，那收礼的也不一定真给孩子戴。
电蚊香它不好用吗？
彔白小朋友穿这样式儿的裤子，就跟他必须比别人多穿一件褂子一样，属于姓氏本身赋予他的义务。
唐萃两下就给他穿好了，小孩说让抬手就抬手，说伸脚就伸脚，穿完了乖乖往床边一坐，扶着打开的护栏，继续笑眯眯的看着她。
唐萃于是又转头去开保险箱。
是的，百鸟园的幼儿休息室，其实里还装了保险箱——
主要是社会进步了，物质生活也丰富了，很有些钱可多的老头老太太，转而开始追求复古。
比如给大孙子打个金项圈，戴个长命锁；
又或是出生后就给孙女早早扎上耳洞，然后给撑耳洞的时候不用茶叶梗，专给送对耳钉，仔细一看，还是镶了钻的。
东南地区民风本就花俏，给小孩儿戴啥都不稀奇，但值不值钱只是一方面，主要是这一类的东西，它会耽误小朋友睡觉。
比如转脑袋时卡着头发了啊；
又或是睡懵了勒着脖子啊；
再或者睡着睡着睡掉了，反身叫物件儿上的尖角给扎着了。
——似百鸟园这样的幼儿园，服务就是他们的立身之本，自然不会在入学手册上写什么不得佩戴xxx不得进行xxx活动之类的规章。
它们的办学主旨，就是要让学生和家长都快乐起来！
所以家长想给孩子戴什么，随便。
孩子什么时候睡觉了想摘，更随便！
了不起睡醒了重新戴喽。
这里头麻烦的贵重物保管事宜，主要靠安装保险箱，至于麻烦的人工事宜——你以为生活老师那么高的基础工资，真就是白拿的哦？
唐萃干这事同样很熟练。
和同事们因为因为家长的兴趣爱好而不得不多一项工作不同，彔白小朋友身上戴的所有花哨物件，都和他那衣服一样，属于姓氏自带的义务，所以唐萃每次干这事，莫名的还挺有仪式感。
她给小孩的拴好脚镯，顺手拨拉了一下挂在镯子上的铃铛，听着那悠长的响声，心情都莫名清新了起来。
然后彔白还有俩耳扣。
那是很精美的镂空款式，几乎能包住他整个耳垂，但是金子材质软，易变形，所以睡觉了就得摘。
唐萃一边小心的戴着，一边假公济私的在小孩软软的耳朵上多摸了两把，脑内很有责任感的开始回忆今天的课程表。
下午貌似是有素材课，李先生主讲，然后是艺术……
等等！
唐老师糊涂了一中午的脑子悚然一惊：今天原来是有艺术课的吗？！
要说彔白这位小朋友，性格脾气千好万好，唯有一点，就是画画的时候脾气不好——
要搁过去，唐萃肯定是要提前做好安抚工作的，或者直接就去教务调个课，艺术课归艺术课，不让他画画就行了。
结果今天呢？
唐老师的脸瞬间崩成了一副《呐喊》：
她居然！把这事！给忘了！
懊恼的女青年在心底疯狂打滚，心说千错万错，都是许老头和他那个家里蹲外孙的错！
要不是意外把她搅得心慌，这种事情怎么可能会忘？
但事到临头，骂人也解决不了问题了，于是她又恨恨的咬了下牙，蹲下来试图跟彔白打商量。
“阿白啊。”
“嗯？”
小孩见她欲言又止，当即可认真的一歪脑袋，反问“怎么啦”的意思，都明晃晃的写在了脸上。
唐萃于是更头疼了，放柔语气跟他交待道：“今天又要去艺术教室上课了，我们打个商量，你不要乱发脾气，好不好呀？”
彔白歪头想了想，说当然好的呀。
毕竟他也不是真的讨厌艺术课。
事实上，彔白远比唐萃想象的要喜欢色彩，偶尔碰上他三姨奶拿钩针彩线绣手帕，他能蹲在旁边一看一下午。
但从观角度来讲，彔白看待世界的方式又很复杂。
颜色，本身是因为事物反射光线才产生的，而人类的视觉系统在接收、并辨认这种信号后，会对其进行感官归类，进而产生了人类社会所公认的色彩体系。
但是彔白呢？
在他最纯粹的精神视角里，是不存在颜色的。
那种情况下的“看到”，要更快也更详细，比起“看”和“辨别”，其实是更类似对物品信息的根源性“读取”。
比如彔白的精神力扫过去，显示出了一个黑黢黢的圆疙瘩，但他却能自然的知道那是个小皮球——
他甚至还能知道它是黄紫两色的，花纹分了十六块，材质是哪一种
——再进一步，他还能通过曾经记住过的指纹信息，知道它上头残存的俩油手印，是隔壁班的谁刚吃完了点心，然后不洗手就去拍球。
这种生动程度，并不会影响他体会世界，但该视角下的世界，并没有色彩生存的土壤。
你要非要形容一下，那就是一种五彩斑斓的黑。
至于他眉毛底下长的这两只眼睛……
自然也不是长来出气儿的。
彔白的精神力场，本身就是他这个“存在”的一部分，如果要是强行给它添加一个形态，那必然安是个以他为中心的、体型巨大、还随时准备放射出去的圆球。
这个圆球合拢时的直径有多大，它对于彔白五感的增幅和延伸就能有多大，真要比较起来，彔白个人视角内的清晰度，甚至可以媲美那些靠大图拼接来冲记录的高像素照片。
拿这种视角看世界，哪怕是区区一片树叶，都能瞬间看到此起彼伏的各种绿。
可惜，他明明能看到比普通人类多彩几万倍的世界，但普通人类幼儿园，只会提供三十六色的水彩笔。
百鸟园可能更强一点，给六十色的，还是可食用的色素笔。
——但就算是六百色的水彩笔，绿色也就只有五十种!
彔白一直也不是特别有艺术悟性、下笔天马行空的那类小孩儿，反而因为从小看世界就很清晰，意外的非常推崇那种深刻的清晰之美。
最后意外也不意外的，他成了个一拿起画笔，就特别想要重现那种缤纷给人看的顽固分子。
这事其实并不容易。
如果彔白想要重现自己眼中的世界，那在画画之前，他首先得重新配色；
这个配色，是指拿笔先涂个大概，在纸上攒出足够的颜料色粉；
然后就要跟之前给唐萃补妆时一样，先把粘在纸上的色粉全部打散，再给切割成它原本千分之一左右的大小——
最后，才是重新把它们搅合配色，然后一个像素点、一个像素点的慢慢去画上填。
妈呀一节有半个多小时，低头一看就画了个寂寞。
所以他每次碰上艺术课，都是兴致勃勃的进了课堂，然后雄赳赳气昂昂提笔开画，最后画着画着就要自闭：
他要因为水笔颜色不够生气；
因为填色时的磕磕绊绊生气；
因为老师一脸担忧的在他身边乱晃生气，搅乱了光影而生气，气的忙简直都要忙不过来。
最后下课了，他心力交瘁的低头一看，好嘛，叶脉画完了两毫米。
瞬间气到原地爆炸。
关键是彔白的精神还很强，哪怕只是无意间的情绪波动，也能轻易带的周围人不自觉的与他情绪同频。
于是一节艺术课下来，随着他摔水彩笔的次数越来越多，上课的小孩儿们开始龇哇乱叫，陪课的老师们也更焦头烂额——
就连那个外聘来的美院老教授，都莫名有种越是上课，就越是血压高的感觉。
教育环境太恶劣了。
在不明所以的外人看来，这个情况就是：彔白挺乖一小孩儿，但一上艺术课，就整节整节的生闷气，然后小孩子的互相影响造成连锁反应，最后闹的课都上不下去。
至于后续怎么处理……
不好意思，这事为什么要处理？
用百鸟园副园长的话说，就是：“有的人天生具有格外明晰的领袖气质，情绪变化轻易就能影响到他人，这是人家人格魅力的一部分。”
然后他得出了个结论，说：“这也不是彔白小朋友的错啊。”
要唐萃说，她们副院长可真是个见风使舵小机灵鬼。
毕竟人类的情绪变化，本质只是一种体内激素的分泌，都是需要定期发泄一下的——在百鸟园的艺术课上，小朋友们就算是随着彔白一起焦躁了，折腾的也是陪课的生活老师。
等闹腾完了回到家，他们反而会因为提前发过了脾气，意外能变得乖巧听话一点点。
家长果断好评如潮！
要副园长说：有好评还改个屁啊！
结果这好评也没续几个月，那老教授的血压病量变产生质变，上课时莫名就怒火攻心，两眼一翻，横着就叫120给抬出去了。
最后差点没救回来。
发现事又严重，唐萃遂临危受命，被分配了个高难度的安抚任务，说是无论如何都要在艺术课类课程中，看好爱发脾气的彔白同学。
过去唐萃一向做的很好，但今天的情况，临时申请改课已经来不及了，而按照百鸟园的教育理念，只要教室里摆了画具，小朋友又表示了兴趣，那就应该顺其自然：
他们的教育只有引导，没有规矩！
唐萃于是掐指一算，彔白进教室后看见画具，主动去摸的概率超过100％，至于摸了以后发脾气的概率……
那得有150％。
等这节课出了问题再追究责任，那肯定就全是她的错。
一次工资扣两百。
课堂混乱再两百。
失误一次本月无奖金，又要损失十个两百——
哎呀我的妈，唐萃瞬间心痛如绞，经验丰富的开始思索如何找补。
她蹲在地上仰头，正正对上小孩儿眼神懵懂的笑脸，熟练的开始跟他开价：
“我说真的，阿白你乖一节课，今天就多一份点心，要是两节课都能忍住了不发脾气，我直接补你三份好不啦？”
当然好呀！
心里头一秒都没停顿，脆生生的就答应了，但表面上，小孩儿听罢却是脑袋一歪，游移不定的思考了许久之后，才抿着嘴唇答应她说：
“好的呀。”
唐萃尤不放心：“我们拉个钩！”
彔白抬手跟她拉，骗人是小狗。
拉完钩，唐萃自以为隐蔽的松了口气，看的彔白又想摇头了。
不过在这种情况下，好骗也是阿唐的优点吧？
彔白想，一周四次艺术课，要是次次都能吃三份——
不对。
小男孩的眼睛心满意足的眯成两道细缝：今天的餐牌是水果布蕾，吃三份的话，它是香了九倍啊！
可惜午睡刚醒的幼儿不得立刻进食，香出去九十倍，也得上完了第一节素材课才行。
百鸟园所谓的“素材课”，其实就是讲故事课。
不过它们内容过于繁杂，有些还很生僻，所以官方将其定义为拓展孩子眼界，收集生活素材的灵活性讲座。
简称一下，就是素材课。
这类课程的主讲人，一般都是外聘的高端人才，东南地区历来就有几家知名的研究所在，百鸟园请人时多管齐下，很是招徕了一些退休中的老头老太太。
李先生就是其中之一。
这是个面相和声音都一般软和的老太太，退休前就任于本地的考古研究所，其业务之牛逼，甚至能上教科书。
——其成名战是三十年前的一次大规模保护性发掘，一连处理了包括东南娘娘墓，西娘娘墓和万寿菊地宫的庞大墓葬群。
据说期间还曾奋勇杀敌，用铲子刨死了一个漏网潜逃的盗墓贼。
老太太每周最少会来百鸟园三次，肉眼可见的很喜欢小孩子。
教室里已经有个三五个小孩儿，唐萃领着彔白到他喜欢的座位上坐下时，那位李先生还慈祥的对她笑了一下，然后才低头开始跟彔白说话。
用的是仸阿族土语。
唐萃对于这老太太的资料其实也是一知半解的，只记得她是个知名老教授，而且在一众小孩儿中间，迷一般的特别中意彔白。
那种中意该怎么形容呢……
唐萃在旁边围观了一会儿，总算找出了个合适的比喻：
这老太太看着彔白时的那种赞叹和爱惜，莫名透着股非人的味道，其间还夹杂着好奇、和不自觉流露出的探究——
就好似一个造诣高深的雕刻艺术家，在观赏一样浑然天成的艺术品，某些时刻的神情，甚至能让人感受到崇高的敬意！
但具体到场景中……
这老太太看着可真是太灵异了。
唐萃本来就很喜欢做一些鬼娃娃题材的噩梦，有时候多围观她和彔白说话的场景一会儿，都忍不住要起鸡皮疙瘩，很有种噩梦重现，鬼婆婆正在和鬼娃娃聊天的错觉。
所幸时间本就不多，等同班的几位小朋友三三两两的来齐后，随着仪式般的一声钟响，课程正式开始了。
这种不需要小孩子动手或操纵道具的课，生活老师是不需要陪同的。
百鸟园的准则之一，就是小孩子接受照顾，但不能形成依赖，所以唐萃她们的落脚点在隔壁教室。
两间屋子中有一面单向的镜面幕墙隔开，保证她们可以看到小朋友，但小朋友看不到她们。
这种时候其实是最闲的，所以唐萃偶尔也会跟着听一耳朵课，李先生的故事课她之前也听过不少，主线人物一直是一文采斐然的书生。
老太太从书生进京赶考开始讲起，说他路遇女鬼又遇和尚，用词简白、节奏也快，那个一波三折的劲头，跟幼儿频道放的那部小动物历险打老虎的情节莫名相似，笑点低的小孩儿从听就开始咯咯笑，一路笑到故事完。
结果老太太讲到这书生金榜题名后，却顺嘴就说起了官制，讲到书生最后迎娶公主的场面时话锋再转，又影影绰绰的提到了土地兼并的事儿。
唐萃掐指一算：照上次进度来看，今天这课，八成得拿阶级对立，贫富差距和王朝更替一类的高端知识点当主题了！
毕竟百鸟园的教育标准就是这个——
——幼儿园又怎么样，学校安排这样的课程，本身也不是要求他们听懂的，人家讲究的就是个耳濡目染。
就像园内的艺术课，其实也并不教孩子们具体的“素描”“速写”又或是“人物造型”一样，他们的目标，只是从幼儿期开始，就为小孩子笼统的培养着一种审美情趣。
真上艺术课的时候，他们还会教小孩看动物呢！
在那位险些高血压去世的老教授嘴里，人类能画出来的线条，不一定是美的，但生物为了适应自然而进化出的结构和线条，却必然都是美的。
大家上课都是玩的多，反而彔白那种进教室就一门心思画画的，才是异类。
课程正式开始，李先生讲的果然还是那书生。
不，他现在是尚书了。
老太太讲他身居高位后财雄势大，然后有人来走后门送礼，一面科普了些匪夷所思的贿赂手段，一般故意又让故事里送礼的人弄巧成拙，节奏端的是进转如风。
然后老太太还在那教古代行贿时的黑话，比如在红包上写什么诗，代表里头藏了多少钱，然后一板一眼的教了会儿背诗。
唐萃听的也挺投入，甚至饶有兴致的哼着歌，把那几首诗记在了备忘录里——结果手机屏幕刚一亮，滴溜溜的就响了。
来电显示许主管。
唐萃虽然没有了中午大哭时的具体记忆，但她的身体确实经历过了一波情绪|发|泄，内分泌显然趋于平衡，加上这会儿心情正好，出门接电话时，声音还挺轻快。
“喂？”
“喂，是小唐啊。”
许老头意思意思的招呼了一声，直接吩咐说：“那什么，徐林刚刚来了，麻烦小唐你去接他一下。”
唐萃打一开始，根本没反应过来徐林是谁，等反应过来干脆一愣：“您外孙？不是说他明天才……”
“早点来早点好嘛。”
许老头的声音里听不出什么特别的情绪，但话里话外也没给她什么质疑的机会：
“其实就算明天来，也没法立即入职的，今天就是先来接触一下工作环境，我看过课表了，你现在应该是可以自由活动的吧？”
“我确实是没事啦……”
但我没事就是你使唤我的理由吗？
唐萃仗着打电话不带视频，眉头直接皱出了一个难看的疙瘩，心想py交易这事儿她拿人手软，之后肯定是要帮徐林收拾烂摊子的，但这种工作上的代练、甚至于明天见面的时间，都是明码标价谈好了的——
现在出了这样猝不及防的事情，对方就这么理所当然的使唤她？
还真把她当保姆了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