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芝琳看了李嘉明的妆容,再看到人家随手拈来的表演心如死灰,加之担心父亲的病况,低声告辞道:“孙导演,我还有事,我先走了。”

    孙子明见关芝琳脸上有沮丧之色,想起人家大热天从病房里赶过来,还耽误人家接拍其它的影片,也觉得有点不忍心。再说,这美女虽然演不了小倩,但演《黄飞鸿》里的十三姨还是很适合的。

    “关小姐,我们的片约依旧有效。李联杰拍完《精武英雄》,会再拍一个系列的近代功夫片,你很适合里面的女主角。”

    “谢谢孙导演!”

    关芝琳转眼就眉开眼笑,又把病危的父亲抛到脑后了,刚才镜头下不曾有的媚态毕露,晃了孙子明一下。这姑娘还真不适合在镜头之下演绎其他人,难怪她一辈子让人能记住的角色,只有本色演出的‘十三姨’!

    “嘉明,你看下这一个场景的剧本,酝酿下感情”。

    见到了神形兼备的‘小倩’,程晓东总算是放了心。孙子明随手挑了个场景,正好挑到小倩挑逗宁采臣那一段。

    孙子明和程晓东在监视器里看了一会,嘉明的表演虽然不错,但还是有点拘谨,没有完全放开来。

    “放松点,要有代入感,将自己完全当成小倩。”

    “我再来一遍。”

    嘉明通过大量的学习,特别经常能在片场观摩发哥他们的表演,演技已经提高了很多。刚对着容少时还有点放不开,让孙子明在镜头后一提醒,嘉明就把容少想象成孙子明,眼波流转眉目传情。

    “公子,我怕”。

    两人惊喜地从监视器后面竖起拇指,这就是理想中的小倩了,清纯又不失魅惑。

    “ok,不错,要的就是这种感觉!现在试一试最后的场景,就那个小倩与宁采臣诀别的。”

    嘉明确实是开窍了,看了两遍剧本,心里想着老豆(爸爸)随时可能辞别人世,对着镜头露出凄婉之色,眼泪忍不住缓缓流下。

    “可以,今天就到这吧”。

    孙子明在镜头里看得很清楚,赶紧叫停。这种凄婉绝对不是表演出来的,而是发自内心的。这姑娘估计是学到了体验派的表演方法,将自己的感情代入角色,这也是最伤身的一种表演艺术。

    ‘记忆里’眼前这位容少就是演了《霸王别姬》,入戏太深无法从角色里抽离出来,又加上感情受挫,结果心理扭曲成了女性。

    在程晓东他们的诧异目光里,孙子明扶着嘉明坐下,又给她倒了杯水,低声安慰起来。嘉明过了十几分钟,才从悲伤中缓过来,孙子明招招手,示意容少和几位公司的小演员也坐下。

    香港的电影圈子受市场狭小的影响,演员几乎都是从艺人培训班里出来,只重实践不重理论。这是一种急功近利的培养模式,只要对比培训班才半年时间,而电影学院是四年,就可以知道其中的弊病了。

    “所以成功最快的演员就是嘉明这种,用自身体验去演戏。如果不知道如何从角色抽离,那么就两种结果。一种是无法突破这个角色的桎梏,永远重复这一类型角色。另一种是分不清角色与自身,最后心理扭曲。”

    几位演员听完后面面相觑,他们从没想过这方面的事。只有容少若有所思,再对照孙子明曾当着他的面,说发哥是演技之神,这才恍然大悟。

    “你是说,我们往往只能演单一角色,演得其实是自己。只有发仔才能驾驭不同角色,演得都是别人,对吗?”

    孙子明点点头,香港的导演挑演员比内地还苛刻,造成了大量的单一角色专业户。就比如刘德铧四十五岁之前,除了耍帅还是耍帅,即使他的颠峰之作《无间道》,那里面的表演还是有耍帅的痕迹。

    “对,发哥能把自己从角色中随意抽离出来,又能快速进入一个不同类型的角色,所以他才是真正的演员,而其他人只是个明星而已。”

    孙子明坐在摄影棚里,与几个小演员聊了半个多小时,把他从电影学院旁听到的理论,对照‘记忆里’的实践和思考,给众人解释什么叫表演,什么又叫演员。

    这两个词是最简单的,四个字而已,可这四个字又是最难的。难到人家要用四年的时间去学习,才能懂得其中意味,要用大半生的磨砺,才能真正做到!

    老戏骨之所以是老戏骨,除了尊称外,还有就是对他演技的肯定。不是每一个年纪大的演员都是老戏骨,也不是每一个老戏骨都能大红大紫,这也是娱乐圈最不公平的地方。

    张国容想了半天,也没想到如何去演别人,只好又请教孙子明。

    “说实话,这个没什么诀窍的。你要想当真正的演员,就要花大量的时间去揣摩剧本,观察生活中类似的角色,将自己当成剧本里的人!当然,发哥那样的怪胎例外,我拍《阿郎的故事》时,他只花一个星期去观察小混混和赛车手。”

    嘉明也听入了神,听孙子明这么说,也提出另一个问题。

    “明哥,那如何抽离角色呢?”

    “我说几种,我觉得应该可以的办法。我不是演员,只能供你们参考,别太当真啊!”

    第一种,以平静释放痛苦。

    拍戏时,演员的脑子里全是戏里的情绪。要想一下就抽离,这个估计除了发哥那样天赋异禀的人,没几个能做到。办法就是:每次拍完戏后,给自己放一个长假,不要接触圈子里的人和事,让时间冲淡这种情绪。

    第二种,打破‘本色’的牢笼。

    不要去接与自己性格相似的角色,即使戏里的人物设定与自身有相似的个性,也要避免与角色产生共鸣。

    “明哥,这个怎么做得到?导演挑演员不都是找神似的吗?”

    “对,这是导演的做法,演员自己要进行选择。你们都看了《小鬼当家》,你们觉得周星星和挞叔的表演,你们再对比下现实中的他们。”

    容少和嘉明恍然大悟,几个小演员也若有所思。

    在《小鬼当家》里,周星星和挞叔都是尽情搞笑,生怕观众不笑。而生活中,两人其实是非常闷,甚至是非常严肃的人。特别是周星星,平时非常腼腆,见人都不太爱打招呼的。也不知明哥怎么就看出了两人的喜剧才华,还真的天才就是天才,别人都没发现的东西,他一眼就能看出来!

    “还有吗?”

    容少觉得这两种都不太适合自己,第一种他除了是演员还是歌手,不可能长期放假。第二种,他在电影圈里没那么高的江湖地位,不可能由他去挑角色。

    第三种,拒绝重复的情感。

    至少半年内绝不接同样的戏种,也不与同剧组的任何一位演员或者导演合作。如果一部戏很红,大家就会把演员和这个角色混了,或者把演员和剧中的情人之间的感情看成真的,这样对演员来说很糟糕。如果感情不重复,就不会有这种麻烦。

    “容少,这部戏拍完了,去北平帮虹姐录唱片吧。我帮你写了几首歌,虹姐已经在编曲了。”

    “我怎么不知道?”

    容少脸色一下就垮了,嘉明捂嘴轻笑。

    “你也够可以的,你什么时候跟人家签约啊?这事还要她来求你?你也太粗心大意了吧?”

    容少惊愕地指着自己鼻子,意思是自己还要跟她签约?自己的财产都归她掌控了,居然还要去签约?

    “容少,虹姐可是公私分明的人,你还不知道?”

    “行,我是算服了你俩。说说,还有什么事是我不知道的?”

    容少放心了,只怪自己太粗心大意,还以为她想休息一段时间,或是先把那周荟敏先教出来。两人都见了各自家长,居然还要公事公办,阿虹还真是要强啊!

    “孙导演,请教你一个问题,你说我应该去接什么角色?”

    孙子明回头一看,关芝琳居然还没走,一直坐在自己后面听。

    这个还真不好说,总不能当着大家的面说她没演技又不勤奋,完全靠父荫和张漂亮的脸混吧?

    关芝琳还真是想请教孙子明,这年轻的大佬是圈子里最好的导演了,看演员眼光极准。连周星星那样的闷瓜都能让他调教成了喜剧巨星,自己若是能得到他指点一二,当不了演员,总能成个大明星吧?

    “这个,这个”

    孙子明‘这个’了几声,才让他想到了个办法,能不能做得到,那就不是自己的事了。

    “其实你的外形和气质非常好,站起来让大家看看,象平常那样笑。”

    关芝琳站了起来微微一笑,隐隐流露出来大家闺秀的气质,看得旁边的郭菁眼中异彩琏琏。郭菁走过去整理下她的发型,大家再一看,标准的大家闺秀。

    “以后不要接那些动作过大的戏,专接大家闺秀的戏。”

    关芝琳脸色一下就暗了,那能接到多少戏?自己靠什么生活啊?

    糊弄完了这花瓶姑娘,孙子明继续说一些他所理解的表演。有一些已经是当下没有的理论,属于‘记忆’中大师们整理出来的。

    孙子明并没有指望这些人能全部听懂,只是在提醒容少和嘉明要如何从角色中解脱出来,让那几个大器晚成的演员能触类旁通。可让他没想到的是,因为今天的一番聊天,他在演员圈里多了一个外号——演员教父孙子明。

    多年以后,有位内地文艺片导演,酸溜溜地说‘孙子明只不过是拾前人牙慧’。当时很多香港、内地巨星反驳道:“当初你既然知道,为什么没教给演员?反而让演过你戏的xxx自杀了?可见他是教父,你,只是导演!”

    当时已经拿到奥斯卡影帝的发哥更好玩,他在一次颁奖典礼上说。

    “我觉得纽约大学s教授,要付孙子明先生1/10版税。他的理论,十五年前,孙先生已经在香港一间摄影棚里提出来了。只是孙大导演太忙,没能系统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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