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位玩着滑板的帅气小伙那里围着相当多的女生,有日本人也有外国人,都很年轻。每当他们做出空中的特技动作都会引来一阵尖叫,女孩子们全都举着手机进行拍照和摄像,还有人背过身体让自己也一同进入取景框里面。

    滑板小子们充分利用了广场上看似普通的长椅、台阶、扶手和高低落差的地形,在空中闪转腾挪,将滑板玩得让人目眩神迷,仿佛成为了他们身体的一部分,各种惊险的动作层出不穷。

    当然,他们偶尔也有失手的时候。

    一位小伙子踩着滑板从台阶下跳下,可能是力道小了点,滑板磕在了最后一级台阶上,一下子人仰马翻倒在地上,连滚数圈以减缓冲击力,这才呲着牙爬起来,虽然勉强对着观众挤出一丝笑容,可是手上擦破的皮已经渗出血来,关节处看起来也有些僵硬。附近的其他滑板小子马上围拢过来,找出随身携带的应急药物和喷剂进行处理。

    周围响起掌声以示鼓励,围观的人群渐渐散去,去观看其他的表演。

    母亲“哎呀哎呀”地拍着胸口,她最见不得流血,赶紧当先离开,兄妹俩跟在后面。

    附近的业余乐队那里也围着不少人,四位年轻人一字排开,分别敲击拨动着吉他、贝司、架子鼓和电子琴,他们的头发留得很长,几乎完全遮住了眼睛,如果说以前仁介的留海看上去有些阴郁,那这几个小子简直可以算是阴沉了,然而这种彰显颓废青春的气质很能吸引叛逆期年轻女孩的注意,玩艺术的从来不缺上床的女孩,自古至今如是。

    瞧,一曲结束之后,几个大约十六岁以上二十岁以下的女孩子马上凑过去,搂抱在一起拍照合影甚至交换手机号码,这种气氛很容易进一步发展下去吧。

    不过显然母亲和爱花都不属于这个年龄段,再加上他们弹奏技巧平平无奇,纯粹只是卖气质卖情怀的,因此听了一会儿就失去了兴趣,又拉着仁介离开了。

    广场的角落里孤零零地站着一位吹奏着萨克斯的外国老人,看上去就像体型加强版帕瓦罗蒂,穿着黑色的休闲西服,卷曲的头发披在脑后,胡子已经花白,脸上的肌肉松弛着,只有腮帮子鼓起,奋力吹奏着一支黄铜色的萨克斯。

    这位老人周围的观众是最少的,只要零星几个人驻足观看,原因有二,一是这位老人的卖相不乍地,糟老头子既比不比上帅气的运动男孩,也比不上忧郁的文艺青年,更比上不cosplay的年轻姑娘,萨克曲一般人也鉴赏不出个好坏……另一个原因嘛,老人的脚下摆着一顶帽子,这意味着什么,大家都明白吧?

    人家是在卖艺,不是献艺,因此路过的人不太好意思凑上去免费欣赏,但若要付钱的话,又有些舍不得,因此听众寥寥。

    虽然日本是个富足的国家,但经济连年下滑,普通人的手头并不宽裕,没有几个人会慷慨解囊,有那闲钱还不如吃个可丽饼呢。胃部的优先级是高于耳朵的,赤贫的国度永远无法产生顶级艺术家,你说是吧?

    瞧那顶帽子里,硬币的数量不超过十枚,纸钞只有两张一千日元面值的,收入着实不能算是丰厚,要知道普通打零工的时薪至少是800日元,如果上夜班的话至少950日元,怎么看都比在广场上风吹日晒吹上数小时要好得多,又没有钓到年轻女性的额外福利。

    母亲和妹妹跑到旁边去看双人杂技表演,仁介在老人面前驻足片刻,老人戴着茶色墨镜,看不清眼中的神情。

    老人的衣着很考究,这种考究不是满身名牌的考究,恰恰相反,老人从头到脚的服饰没有一样可以看到品牌的标志,这倒是挺罕见。

    另外,老人气质也相当不错,仁介觉得他大概不是靠卖艺来维生的,应该只是希望有人能欣赏自己的演奏,而不愿意留在房间里吹给自己听。至于那顶帽子,也许只是用来希望听众给自己表演打分的工具。

    老人表现出来的宠辱不惊的气质是很难伪装的,暴发户总是用金银珠宝来昭示自己的身份,而真正富到极点的人也许平时只穿着廉价衬衫和牛仔裤。三年为官,方知穿衣吃饭。

    老人的表情淡漠,看上去无喜无忧,只是专注于自己音乐的世界里,身体随着乐曲轻轻摇摆着。

    一曲结束,仁介没有掏钱,因为他的手头也不宽裕,他只是鼓了鼓掌,然后微鞠一躬以示敬意。老人愣了愣,也是立正鞠躬回礼,就像舞台上下的观众与演员。

    艺术是无价的,这就是他给老人打的分。

    老人抬起头,目光穿过茶色的墨镜落在平野仁介的脸上,自有一种不怒自威的气势,目光所及之处,竟然让仁介的皮肤隐隐有针刺的感觉。

    “好凌厉的目光!”仁介暗暗心惊,即使经过茶色墨镜的过滤与削弱,老人的目光仍然能有如此强的威慑力。

    最引人注目的是,老人的脸上有一道恐怖的刀疤,从左眼上方一直划到右眼下方,只要再偏一点,他的眼睛恐怕就废了。

    仁介起初以为老人戴着墨镜是为了出于面子考虑,就像是给脸上加了一层面具,不让路人怜悯的目光伤害到自己,现在才知道他一是为了收敛锋芒,二是为了遮掩刀疤,以免惊到路过的行人。

    与此同时,老人轻咦了一声,花白的眉毛轻轻挑了一下,在他的目光面前,很少有人能保持镇定,就算普通的政客或者警视厅的高官也会主动移开视线,因此他只是眯起眼睛,透过墨镜来观察眼前这位少年,即使如此他也做好了少年被吓得一屁股坐到地上的心理准备。

    然而,让他惊奇莫名的是,他锋锐如剑的目光与少年的目光交汇之后,竟然有些石沉大海,只激起了寸许高的小浪花,马上就被无风三尺浪的大海吞噬无踪!

    少年的目光平和而宁静,深邃有如夜空,浩淼胜过江海,盯得时间久了,甚至会有一种高山仰止之感,仿佛整个人都被少年深不见底的瞳孔吸引过去……

    这种目光,老人毕生只有极少数的几个人身上见到过,而那几个人之中,包括默默无闻在幕后左右世界局势的强者,也包括悲悯众生的虔诚神父,还包括冷血无情的连环杀手和阴险狡诈的政客……换句话说,拥有这种目光的人,若非大智大勇,便是大奸大恶!

    老人感到了深深的战栗,不由自主地想要后退一步,抬起脚之后才发觉自己的失态,他即使面对疾劈而至的武士刀都面不改色,怎么能在这么一位平凡少年面前后退?

    老人知道,就如同那几只怪物一样,少年的这种目光极具迷惑性,遇强则强,遇弱则弱,普通人只会认为他们是慈祥的老人抑或温和的少年,只有像老人这种有着丰富经验之人,才会窥破他们的伪装!

    但无论如何,少年实在是太年轻了,若无非凡的经历,这种目光按理说最早也要人到中年才会出现,这让老人不禁自我怀疑起来,难道是自己深居简出的时间太久,久到连看人都看不准了?

    仁介也没有想到老人心中一连闪过许多念头,他只是觉得这个老人的目光有些凌厉,也仅此而已,相比于胸怀高远睥睨天下的女帝来说,这位老人的目光就是战5渣啊!

    他觉得老人应该不是平凡之辈,不过也不担心老人会对他做出什么事,这种人一般都会自恃身份爱惜羽毛,相比之下,他更怕早川学姐那样根本不讲道理的说砍就砍。

    如果老人知道这个少年把自己的地位摆在一个高中女生之下,恐怕会气得吐血吧。

    这位外国老人的嘴唇动了动,吐出一口纯正的日语:“请问,你听懂了吗?少年。”

    仁介一怔,“我不懂,不过我感觉您是在怀念某些东西吧?”

    他确实不懂得鉴赏萨克斯曲,不过前世在宫廷丝竹之音中的浸淫,让他自然而然地听出了老人乐曲中的意境,舒缓而流畅,与那几个用摇滚乐疯狂宣泄自己内心的朋克青年不同。

    “哦?可否详细说说。”少年的话语触动了老人的心怀,但是他不敢肯定少年是不是瞎蒙的,是以追问道。

    “我听到了一条河。”仁介说道,“一条宽广无边,水量充沛,水势却异常平缓的大河,河畔两岸是金黄色的麦田……”

    “那是密西西比河。”老人微笑道,“只有流淌在丰沃的美国大平原上的河,才会像你形容的那样,尼罗河不行,长江不行,亚马逊河也不行。”

    “序曲中,你站在一望无际的麦田里,秋高气爽,天高云淡,脚踏实地而心存高远。你迈步前行,双手拨开麦浪,肩膀上落满了麦穗的碎壳,呼吸着混合了麦香与泥土气息的湿润空气,心中充满了迷惘,不知何去何去。这时,曲势一变,你的心情激动起来,步伐加快,急迫地寻找着什么,就像一条快艇划开平静的湖面。到了高潮部分,你终于走出了麦田,一间农舍出现在面前,阳光般灿烂的农家少女在对你微笑……”

    仁介说道,语气平缓,就像在追忆往昔。

    老人的身上有一种阳光和麦田的味道,还有那双通红且有着无数细微割痕的大手,一定是在农场里劳作过很长的时间,这种人肯甘于平淡,不是躲避仇家追杀就是为情所困。

    乐曲中的追忆是真的,起初的迷惘和最后高潮部分的爱恋之情也是真的,剩下的一大半是推测,另一小半“脚踏实地而心存高远”、“阳光般灿烂的少女”什么的纯粹是拍马屁,仁介又不是神仙,不可能从乐曲中听出人的样貌来。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很少有人会拒绝别人给自己戴高帽子,就算细节部分他说错了,比如说其实是个“阳光般灿烂的少男”,看在高帽子的份儿上对方恐怕也很难开口挑刺儿。

    身居高官要职,拍马屁的艺术是很重要的,如何能拍得如同羚羊挂角无迹可循就更重要了……

    “够了……”老人摆摆手,他抬起头,被茶色墨镜遮挡住的蓝色眼眸注视着天空。

    那一天,同样刚下过雨,天空也是如此的晴朗,他在田纳西的农场里遇到了一生的挚爱。

    “你……”他重新看向仁介,迟疑着。

    仁介马上猜出了他的顾虑,老人是在怀疑这场邂逅到底是不是偶然,是否有人特意安排自己在此与他相见。

    洒脱地笑了笑,仁介是何等人物,怎么可能愿意被看成是趋炎附势之徒?他说道:“相逢何必曾相识,如果有缘,将来自会相见。”

    老人心中一动,竟然生出了丝丝悔意,难道自己真的想多了?

    就在这时,母亲兴奋地跑过来,拉起仁介的胳膊,“小仁,快去看,那边有超能力表演哦!超能力耶!”

    他几乎是被母亲倒拖着离开老人,只能苦笑着对老人点头作别,被母亲拉向另一块场地。

    老人也是苦笑,笑的是他自己,年纪越大,胆子倒是越小。年轻时交朋友哪有这么多的顾虑,一句话甚至一个眼神就能成为至交好友。

    “算了,说的也是。相逢何必曾相识?不过也许是我误会了,他真的可能只是一个普通人,还是让他好好享受青春和人生吧。”

    老人从地上捡起帽子,倒扣过来,纸钞和硬币哗啦啦地落在地上。

    “1000……2000……2400……2600……2800……2830日元,嗯,比上次多了120日元,看来我的萨克斯水平又进步了。”

    他释然地一笑,将帽子戴在头上,将萨克斯装入琴盒里,背在背上,迈开大步,融入熙熙攘攘的人群中。

    一阵轻风吹过,两张千元纸钞随风而起,卷入天空,只有一地硬币在和煦的阳光下闪耀着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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