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天长内心天人交战,想着要不要去和面前那对郎才女貌天造地设的一对打个招呼。

    毕竟吴东溪是心斋三席,纪与之头衔则多了,林湖书院排在首席的君子,大洛纪家的下任家主,更是靠着自身的真才实学超过吕文升与顾北芦站在大唐年轻才俊的鳌头,是那大唐年轻十人的首名,担得起一个天作之合。

    但是应天长是真的不想和吴东溪有太多的交流,也不是讨厌她,只是单纯的害怕,与她在一起内心就莫名的有些慌张,生怕自己哪里做的不对了就会被她投来那带着嫌弃与厌烦的目光。

    那是一种比鬼魅缠身还要渗人的感觉。

    但是这不打招呼被那吴东溪看见了,说不得又有一番应天长意料不到也很难处理的事情发生,比如,那个吴东溪跑到自己面前兴师问罪。

    虽然应天长觉得吴东溪不是那种疯子,但谁知道呢。应天长并不熟悉吴东溪。

    从西北归来后,不论是许鹿还是陈临安,都对应天长说过让他与吴东溪多走近一点,应天长知晓的两位师兄的意思,是怕吴东溪心心念念的四先生的位置被自己抢了后对他应天长心生不满。所以许鹿与陈临安开口的时候,应天长只有无奈,因为吴东溪早就对他有所怨言了。

    陈临安许鹿李青莲都与吴东溪关系,他们并不希望吴东溪与应天长之间有间隙,他们更希望自己的小师弟能够与吴东溪交好。

    应天长相信陈临安许鹿与自己说了那些有的没的之后,不可能不去和吴东溪谈谈心聊聊天。

    所以说,自己该去打招呼?

    应天长看着前方的吴东溪的身姿,目光锁在吴东溪微皱的眉头,那又该怎么打招呼呢?

    吕文升在应天长耳边的絮叨,想得忘我的应天长根本没有听进去一个字。

    吴东溪与纪与之两人和应天长吕文升的距离越来越近。

    应天长心里一横,开了口。在这瞬间应天长所下的决心,并不亚于在西北岳凤山对阵轻雷子与万千妖怪时的临死之志。

    在这个时候,应天长想到的是陈临安与许鹿对吴东溪的称呼。

    “东西啊,真巧啊。”

    应天长说完,顿了顿。其实他是想不到接下来该说什么了。而此时,吴东溪与其身边的林湖书院君子纪与之同时将目光放在了应天长的身上。

    纪与之的目光平静,他的微笑更是和煦得如同春日的阳光,应天长在他身上感受到了一点类似于陈临安的感觉。说不上来,却异常真实。而另一边吴东溪的眼神则像是要将应天长的生吞活剥了一般,让应天长生生咽下了好不容易想到的下一句话。

    真不该打这个招呼的。应天长在心里叹息,真的就是苦酒入喉啊。

    当然,吴东溪与纪与之自然也看见在应天长身边的吕文升。

    吕文升微笑对两人致意。不论是吴东溪纪与之还是了吕文升,并非是应天长这般初露头角的新秀,皆是早已名动天下的人物,彼此相貌仪态,纵然不曾亲眼见过,也在百晓阁那里见过与真人无异的画像。

    “吕兄,许久不见。”纪与之亦朝吕文升打了个招呼,“这位是?”

    吕文升说:“纪先生远在林湖书院,我们彼此自然见得少了。这位便是心斋的四先生,应天长。”

    应天长露出一份苦笑,与纪与之互相介绍了一遍。

    在旁的吴东溪听见应天长声音时的头疼一直不曾消去,尤其是看见应天长那副惹人厌的模样时就会更加剧烈。只是吴东溪不会将这一切表露出来,就如应天长所猜测的那般,无论是许鹿还是陈临安,对吴东溪说过同样的话。

    真是一模一样的话!

    若说许鹿是在乱开玩笑打趣自己也就罢了,陈先生竟也会如此?

    不得不说,一先生陈临安在心斋之中,不论说些什么都会让人毫无保留的信服听从。

    吴东溪一直在心里劝着自己既来之则安之的话,对应天长说:“应……先生,没有想到你与吕剑仙有旧。”

    应天长看着吴东溪眼里没有半点消散的杀气,话在嘴边就是开不了口。

    “不算旧识,倒称得上新朋。”吕文升转头看了一眼应天长,微笑说。

    吴东溪“哦”了一声,又对与这为剑书轩的剑仙问候,仅是礼貌而已。

    吕文升回礼,却也啧啧称奇,对吴东溪这位心斋三席有了超脱于情报上的认识。

    “吕兄不要见怪,东溪性子如此而已。”纪与之看着应天长与吕文升两人各自所背负的长剑,微小到,“看来两位是问过剑了,能结成好友,倒是一桩美谈。”

    纪与之讨厌自己这么说话,但他却不得不这么说。

    吕文升挑了挑眉,他在意的不是纪与之所说的内容,而是对吴东溪的称呼,与刚刚自己这位新朋友对吴东溪的称呼发音一样,可语调的差异,似乎只有自己与吴东溪本人听出来了。因为吕文升不是瞎子,看得见吴东溪眉目中的烦躁。

    东西与东溪,有点意思。

    “算是吧。”吕文升打着马虎眼,期待着后面的发展。

    而纪与之,哪怕是出身心斋的吴东溪都不由得再看了应天长一眼。吕文升的实力如何他们两人都很清楚,更清楚吕文升问剑的态度,绝不可能有半点放水,在吕文升问过剑后应天长还能如此闲庭信步,可见外界对心斋这位新出现的四先生的评价还是低了。

    最吃惊的莫过于吴东溪。

    西北之行,她见过应天长的真实实力,这不过一两月的时间,应天长便就已经达到在吕文升剑下不伤的程度了吗?

    吴东溪有些不敢相信。

    应天长挠挠头,说:“那啥,东西你还是别叫我什么应先生,听着……挺怪。”

    应天长在心里盘算着自己应该没说错话吧,纪与之心里倒是咯噔了一下,有一种莫名的恐惧在锤击着这位处事不惊的大唐与云澜两个王朝年轻一辈第一人的心脏。

    吕文升露出笑容,这份笑容带着些许满意和对接下来的接待。

    “你就叫我应天长,应四,或者……”应天长想了想,说,“天歌也行。”

    犹豫再三,应天长还是说了出来,这是他的绰号,这是应天长第一次说出他的绰号。这个绰号,原本只有烂橘子会喊的。那是应天长与烂橘子陆春雨第一次在听破烂酒肆里面听说书的时候,听见说书人的孙女唱了一曲只会在勾栏瓦舍里听见的词曲,那首词曲的词牌,恰好是应天歌。应天长给烂橘子解释说应天歌便是应天长的意思,他的名字不过是个词牌名而已。

    不知烂橘子陆春雨听没听出应天长言语之外的意思,但从那之后,应天长喊他“橘子”,他便叫应天长“天歌”,而再往后,两人别没有了其他的称呼。

    橘子与天歌,世间如此便就够了。

    只可惜,橘子先走了一步。

    吕文升的笑意更浓,好嘛,“天哥”都出来了。

    纪与之和煦的笑容渐渐苦涩,他感觉自己胃里的东西要被锤打出来了。

    吴东溪没有说话,不知为何,她听见了吕文升与纪与之没有听到的应天长言语里的悲伤,她知道这个“天歌”指的是应天歌,指的是老夫子张元春给他取得名字,应天长这个词牌名。

    莫名的,吴东溪微皱的眉头缓和了一分。

    “我听陈师兄说千学塔以西的天齐湖风景甚好,我和这个姓吕的要去游湖,你们呢?”应天长感觉气氛有一点点不妙,但却不知道哪里不妙。

    吕文升开口说:“不妨一起?”

    纪与之的脸像一个烂透的水果,还要咧嘴强笑。他看了一眼吴东溪,吴东溪并没有什么反应,但纪与之看得见吴东溪那稍有缓和的眉间,如此,他没有办法了。

    纪与之说:“若两位不嫌叨扰,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吴东溪叹了口气,轻轻点头。

    烦都如此烦了,不怕再烦一点了。

    纪与之见着如此的吴东溪,难以言表的感触掐住了他的咽喉,他的情绪吐不出来,也不得呼吸。他脸上的微笑像是一幅画作定格在那里,不再有任何变化。

    纪与之觉得自己不该来心斋,同时,他更觉得自己应该来心斋。

    有一些他想对吴东溪说得话被这一股感触按死在他的腹中,他无法说出口,而他也认为,在今天之后,他也有些话要对吴东溪说。

    他清楚,可能吴东溪不爱听。

    而如此,纪与之又有些犹豫了。

    四人结伴而行,往天齐湖走去,只是异常的沉默。只不过纪与之却很习惯如此了,因为吴东溪话从来不多。

    而吕文升偷偷拉住应天长走在后面。

    吕文升悄悄开口问:“你喜欢她?”

    吴东溪与纪与之修为都不低,都听见了这句话。吴东溪缓行的脚步开始有些乱,纪与之昂着头,他活在世上第一次有想死的冲动。

    应天长压低了声音说:“你疯了?”在场几人,也就只有应天长不知道这对话谁都听得见。应天长对吕文升悄悄说:“是你疯了还是我疯了,我能喜欢那种恐怖的女子?我要是喜欢她,不得天天担惊受怕?”

    这一瞬间,纪与之感受到阳光照在了自己的身上,掐住他咽喉的情绪猛然消散,比冬雪消融得快。他迈动的脚步从此刻变得轻松,他那颗被千锤万击的心脏跳动得也越发欢快。

    应天长不懂,担惊受怕也算喜欢和爱的一种啊。纪与之有一点得意。

    只是谁都不曾注意到,连吴东溪自己也没有注意到,她往前迈进的步伐,更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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