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三十的下午,监狱犯人们依次从伙房领回白面和肉馅,自己动手包饺子准备过年,训练班的人也不例外,擀皮的擀皮,包的包,乱哄哄好不热闹,东东也在其中帮忙包饺子,大盆里说是肉馅,其实就是剁碎的白菜拌着猪油,不过在这种地方能见到油花已经是不错了。

    “蝙蝠,不用你动手,过来抽根烟吧”小组长忽然招呼道。东东也就趁机停手过去了。小组长最近对他的态度明显好多了,有时还互相聊几句,在平时一些乱七八糟的琐事上对他也没有那么多要求了。

    等到晚饭时间,各监区的饺子都已经包好,伙房的人负责把饺子取走煮好再送回来,当热气腾腾的饺子桶放在监舍里,大家立刻大眼瞪小眼,如同饿猫盯住了鲜鱼,可是看归看,能不能吃好就要因人而异了,地位高的人不但能吃好吃饱吃剩下,而且还有菜有肉,地位低的人当然没有如此待遇,有的甚至连五六个饺子都分不上。

    “唉,他妈的!这还不如不过年,平时起码还能多要块窝头垫吧垫吧,这算什么事?”有人端着有限的年夜饭忍不住发起牢骚,不过声音不能大了,让人听到了说不准连现有的也吃不上了。

    东东在吃饭时被小组长特意叫了过去,所以吃得还不错,看来今晚是不会再有平时夜里那种饥饿难忍独对窗外月光的凄凉感受了。监狱虽然也讲究过年的喜庆气氛,但绝对禁止饮酒,放炮和熬夜,所以人们吃完饭也就各忙各的准备睡觉,正好从明天到初五可以自由的休养五天。

    “唉——这年过的,要是在外面早就喝高了,哪还顾得上睡觉呢,真没劲!”这时小组长旁边有个人说道。

    “是不是馋酒了?”小组长问。

    “那还用说,不过想也没用”

    “你要真想,我倒有个办法”小组长神秘一笑道。

    “真的?”馋酒的家伙立刻来了精神。

    “我什么时候开过玩笑,不过要等到明天才行”

    “只要有,等就等吧......”

    东东这时也上了床,他根本没兴趣与他们闲扯,响过睡觉铃,熄灭灯光,门上了锁,监舍里这才安静了许多,他对于夜晚该怎么过还怎么过,现在已经不觉得有刚来时的夜晚那么难熬了,他除了坚持从未改变过的练功习惯,而且大脑里还逐渐形成了一套独有的,千奇百怪的想象思维,这也许就是多年孤独的生存环境培养出来的结果,人一般都生活在两种快乐里,一是内在的,二是外在的,如果外在的快乐难以满足自己的需求,也只有从内在里挖掘快乐了,否则人就会被残酷的环境压抑出毛病来。而东东从童年到现在,经历过如此之多的变故,所受的压力是难以想象的,如果没有一套自我调节的方法,确实不易安全健康地生存到现在,他有很好的寻求内心平衡的能力,而象他这样处境的人,寻求内心平衡的唯一办法就是充分发挥自己的想象空间,丰富自己的内心世界,让健康而快乐的思想来陶冶自己。他不能总是想着社会对他的不公平,想多了本身就是包袱,而健康的想象正好能帮他卸掉这个包袱,有的人随心所欲,心想事成,他虽然不能随心所欲和心想事成,但在想象中已经达到了这个目标,这就是一种平衡,也是人们常说的精神支柱,所以他常对自己说:“东东,你的罪不会白受,只要能活下去,就有站起来的一天,到那时没有谁能阻止你!”

    这时已经过了半夜,东东用被子把头蒙住,因为每晚这个时候总有一种令人厌恶的怪声传到耳中,这种怪声就是从小组长的床上发出来的,这也是一个人人都明白的秘密,每天夜里有一个绰号叫‘村姑’的犯人,都要主动钻进小组长的被窝里,搞出一些令人无法言状的动静来,反正这种现象让东东是无法理解的,他不清楚其他监舍是否也有这种怪事,看来监狱就是热闹,白天热闹,晚上也热闹,无论怎样,他想到这些就觉得恶心。

    大年初一的早晨,犯人们又开始领面和馅忙乎第二顿饺子,小组长在这之前就特意嘱咐一会领面时让东东跑一趟,当铃声响过之后,东东便随其他监舍的人一同排队来到伙房,如果不是伙房人手不够,第五和第六监区的犯人是严禁走出小院的,领面的人被狱警指定在伙房门口等候,虽然伙房与他们所在监区只有一墙之隔,可人们还是显得如同来到了另一个世界一般充满好奇地左顾右盼,这里所有的一切对他们来说可能永远都无法熟悉。过了一会,伙房的人开始点名叫号,人们就依次进伙房领取东西,他们只要把自己监舍装满面粉的桶拎回去就算完事了,饺子馅还得等一会由伙房的人一一送过来。

    当他们排队拎着桶回到小院之后,奇怪的事却突然发生了,而且这个奇怪的事还就落在东东身上,所有人都被命令停在院中,狱警只把东东叫出队伍。

    “知道为什么叫你出来吗?”这就是狱警第一个问题。

    “不知道”东东不加思索道。

    “不知道?嘿嘿!你好好嘴硬!”狱警一摆手,大组长撸胳膊挽袖子将手伸进面桶,如同变魔术一般抓出一样东西——一瓶白酒。

    “这是什么?”狱警问。东东这个时候才感觉脑袋有些发蒙,这种情况对他来说根本是无法想象的,而现在又不得不来想象一下。

    “不知道,我不知道是谁放进去的”

    “又是一个不知道,好!我马上就让你知道知道!”

    东东对下面要发生的事情大致是能想象到的,他被带到院中一个最显眼的地方,大组长将五监区的犯人都集中起来,如同参观展览一样围拢在四周,他们把东东按着趴在地上,两名狱警手持警棍结结实实的一顿好揍,等打完了,狱警还当场宣布对220这种违反狱规的行为决定再延长两个月的训练时间,延长训练时间并不是加刑,但也是一种惩罚,训练班的犯人在下队之前还不能享受加减刑待遇的。东东知道来这里少不了挨打,可对这顿打挨的却始料不及,由此也能看出,监狱并不是一个完全讲究暴力的地方,更多还体现在阴谋诡计之中。

    “蝙蝠,真没想到能出这种事,到底怎么啦?”。东东刚挨打回来,小组长便关心地问候道。

    “唉!别提了,谁知道哪个混蛋把酒放错了地方,让我给背了黑锅!”东东对这种事也很会说话,他向来就不是那种容易冲动的人,即使受了委屈,在没有能力反击之前也绝不会露出一点异样,当然;是个人就能看出其中的缘故,既然对方不点破,他也只能装傻,反正挨顿打对他来说又不疼不痒,就算是不定期练练排打功吧。

    从初一到初五,东东倒是平安无事,虽然与小组长面和心不和,但在吃喝方面并没有受制,今晚睡觉之前,他把洗好的一件衣服搭在暖气片上,再去铺床,正在这时,一位同室端着一盆洗脚水从他床边经过,不巧的是,又有一位同室也快步走过,因为过道太窄,所以两人撞到了一起,象他们这样的集体生活就是拥挤不堪,磕磕碰碰是避免不了的,不过这一碰正好使那位端盆的同室失去了重心,一盆洗脚水一滴不剩都扣在东东床上。

    “哎呀!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马上收拾干净——!”洒水的同室显得惊慌失措,一边赔礼道歉,一边收拾湿透的床铺。东东面对这样的意外也不好发脾气,只能自认倒霉地把湿被褥卷到一边,好等明天搭在外面晒干了。

    东东对此事还没怎么在意,小组长却不干了,他一把揪住洒水的同室破口大骂,:“你他妈的眼睛长得脚后跟上了!这被褥都湿了,你让他怎么睡?去!把你的行李抱过来,你去睡干板吧——!”东东见他为此事争吵不休,只好又从中劝解,说明自己不在意,对付一晚没关系。

    “不行!铺得盖得都没有,这晚上还不冻坏了!”看来小组长今晚一定要把这件事解决明白了不可。东东对小组长的这份‘关心’也实在不敢认可,自从出过‘白酒事件’之后,他从不认为小组长对他的关照是出于真心的,所以无论出现什么情况,他考虑更多的还是小心为上。争执到最后,还是小组长对此事拿出了最终的意见,一是让东东和洒水人换床睡觉,当然这样做东东肯定是不忍心的,所以小组长又拿出了另一种见意,就是让东东在‘村姑’床上睡上一夜,反正大家都知道村姑晚上一般不在自己床上睡。东东一想到村姑就有一百个不愿意,他还怕着上病呢,可是这两种办法还必须选择一种,不然小组长是不会让他‘受罪’的,东东最后只好答应去村姑床上睡觉。事情既然得到了圆满解决,大家也就各就各位安静下来,东东虽然有了睡觉的地方,可心里总有些不安,他凭直觉认为这里肯定有鬼,但又看不出鬼在哪里,所以也只好谨慎对待周围的一切了。

    睡觉铃响过后,村姑便非常殷勤地为东东铺好被褥,东东看见村姑女人女气的样子就反感的要命,不过为了少惹麻烦也只好对付一夜了。村姑伺候东东躺下后便若无其事地坐到小组长床上闲聊去了,监舍其他人也都睡下了,东东看到这才多少静下心来,就这样又过了近两个小时,东东抬头看看,发现村姑还在那坐着,这倒让他疑惑不解起来,他平时还没有看见过村姑有这么多话的时候。又过了一会,东东正想再看看村姑的情况,却听到走廊里有打开铁门的声音,而且还有一阵杂乱的脚步声,他估计可能是查夜的。随着脚步声的临近,他也有一种不好的感觉,按说查夜应该从头开始挨个查起,怎么感觉好象是直奔他们训练班来的?东东今晚就是无法将心情放松下来,也许是经受的打击太多了,他对任何事情都特别敏感,不过他今晚的直觉并没有捕风捉影,就在脚步声集中到门外的同时,训练班的监门被迅速打开了,灯光也随之亮起,在瞬间刺眼的光线里,东东看见的第一个场景便是两名狱警带着大组长几个人面色阴沉地出现在门口,而且目光几乎都集中在他的身上。

    “你怎么不睡觉?”大组长这时在质问站立一边的村姑。

    “我不敢睡”村姑显得战战兢兢地回答。

    “为什么?”

    “220把我的床占了,他非要强迫我和他睡觉,我不干,他就让我在地上站着”

    东东听到这番话差点把肺气炸了,他也听出来这是一段提前背好的台词,看来他今晚又栽了,他没想到对方竟然能阴到这种程度,上一次就让他尝了一回哑巴吃黄莲的滋味,不料这回又来了一遍。

    “你为什么要和他睡在一块?”一名狱警走近问。

    “我的被褥湿了,是小组长安排我睡这的”东东急忙辩解。狱警又问小组长,小组长一口否认。狱警又查看了东东的被褥。

    “是他不小心洒的水,他可以作证”东东只好抓住最后一线希望。狱警又盘问洒水人,没想到这个洒水的同室再次给了他当头一棒,对方竟然说是东东暗中指使他这么干的,目地是为了防止被抓住提前安排个理由。东东这下可没劲了,但狱警们可来劲了。

    “好小子!我让你这个王八蛋找病,打架带酒还不算,这次又开始耍流氓——滚出来!”狱警不再问什么,连踢带打把东东揪了出去。

    同时在监舍里,小组长如同吸足了大烟,在地上不停地溜来溜去,嘴里一个劲叫骂着:“你们看到了没有?这就是跟老子作对的下场,我警告你们,谁要是再不老实,大爷也让他活不出去!尤其是你——!”他来到鱼头的床边继续骂道:“你是不是觉得自己混得不错了?老子是没空理你,你也是个刚来不久的,是不是想拉个帮手?拉呀!瞧你那熊样,还在老子面前玩鬼,你差的太远了,你不是想玩吗?大爷以后有的是时间陪你玩......”他一边骂,还一边用手拍打着鱼头的脑袋,而鱼头也只是强忍着一声不吭,就是吭声也没什么好处。

    东东被带到院子里,狱警命令他把衣服都脱了,用手铐把他锁在锻炼身体用的双杠上,先是棍棒皮带抽打一气,等打累了,他们又取来一根笨重粗大的电棍,而且还专门用它击打东东身上最敏感的地方,可能他们对有流氓行为的犯人都会采用这样的惩罚方式,东东这下可被折腾惨了,单纯应付棍棒皮带倒无所谓,但是让这玩艺电上,尤其电在最要命的地方,那种痛苦对常人来说是难以忍受的,他记得上次在刑警队就尝够了被电打的滋味,这回又把那种可怕的滋味重新回味了一遍,每当被电棍击打一下,全身的痛感神经如同被剧烈撕扯了一下,几个回合下来,连小便都失禁了。就这样来回折腾了一个多小时,狱警对他的管教才算告一段落,告一段落并不等于完事了,他又被带到院中一角关进一种地坑里,这实际上就是一种用砖在地下砌成的间长宽高各一米的正方形槽坑,是专门用来对付犯人的,人被关进去后只能蜷身坐着,上面的铁栅栏盖一锁死,个高点的连头都抬不起来。东东自从来到监狱还没有注意到有这样的特殊设施,看上去这与他在劳教队时待过的小黑屋差不多。

    这时,大组长搬来把椅子,端着一缸茶水坐在地坑旁,边喝茶,边嘟囔:“我说你小子他妈的真能找事,半夜三更大冷天,让爷爷陪你来受罪——”他唠叨一气见东东不吭声,便又冷笑着道:“喂,感觉怎么样,是不是很舒服,在里面肯定中不了大头风,闷了还能数数星星,嘿——!”。不论上面说什么,东东就是一声不吭,他知道栽到这些人手里好不了,他现在更加看清了监狱里人情险恶的一面,不过落到现在这个地步也的确无话可说,凭他这种一穷二白,没关系没门路的流浪儿,无论在哪儿站住脚都是要付出一定代价的。

    “我说,你热不热?想不想喝水?”大组长这时踢一脚地坑的铁盖问道。东东知道他不怀好意,照样不吱声。

    “噢,真想喝水,好!你等一会”大组长说着竟起身离开了。时间不大,大组长回来了,而且还拎着一桶凉水。

    “嗨!水来了,把嘴张开”大组长蹲在坑盖上,边说边将一桶水顺着栅栏的空隙倒了进去。冰凉的夜晚,冰冷的水,东东彻底被浇了个透心凉。

    “怎么样?喝好了没有?如果没有,我这还有一泡热呼呼的尿汤呢!哈——!”大组长今晚玩得可算开心极了。东东依旧强忍着一声不吭,好在他有一身来之不易的护体真功,再冷也不怕。

    东东整整被关了两天两夜才让放出来,记得他从地坑里爬出来时并没有让别人帮忙,这倒让狱警们和大组长都为之感到很惊讶,因为以前所有被关超过二十个小时的犯人没有一个不是被拉出来的,唯独他能自己出来,而且行走自如,其实能出现这种例外的原因就是源于他那身不错的气功基础,气功最明显的特点除了不惧寒冷,抵御打击,还有就是能很好的舒筋活血,使蜷缩过久的身体不至于发生筋脉抽搐的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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