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分两头,现讲姚嫱兵败身俘之事。

    原来云妍年轻时极具姿色,仪态婀娜,面如桃花。二十九岁考中探花,才貌惹得多少朱门子弟*,最终被礼部侍女林亦姮奶奶所爱,嫁了千斤少爷,荐为琛县县令,走上了似锦前程。谁知过了一年,林亦姮奶奶酒色过度,死在京都青楼。自此以后,她在县官任上,眼睁睁耗掉七载光阴,虽有政建,恨无荐携。后经曲折攀附,三十八岁时方擢为若州知府。谁说云妍除权财外,最好男色,娶了数房娈侍,蓄了满院面首,但对结发林氏,甚是敬尊,一生养的三男四女,都是林氏孩子。三个公子,都早已出阁。大公子云彪,德茂艳丽,已嫁作前睡莲巡抚孟艳惏奶奶七房娈侍;二公子云彬,文武才干,胸中韬略,不让巾帼,已嫁与自己手下的谋僚杨姒,作了正房夫君;三公子云彰,是有名的俊美儿郎,玉面皓齿,体态飘逸,挥洒明朗,十三岁送入太女府作小厮,后得太女嬖幸,赐名阿玉,选作面首,又见可人伶俐,诰封三房驸驹,恩宠无比。四个小姐中的老大叫云彤,虽然母亲家教甚严,叵耐自幼顽戾浪荡,最恶读书,整日斗鸡走马,醉宿娼家,连半个秀才也未能考上,云妍无奈,一时气急,逐出了家门,至今杳无音信。*云衫和老三云彩,幼年夭亡。唯有老四云影,颇肖乃母,弓马诗书,无一不精,二十三岁恩科中榜,留京候补,二十六岁外放塔州通判,赓即再擢为若州知府。云妍犹在面南背北后,立她作太女,为服部众,起事当日,选为先锋将军,教创首功。如今听说,在螺州城下,教姚嫱活拿,生死不明,痛不欲生,手下文武惶恐劝慰。云妍道:“姚嫱本出我门下,不思如此阴忍!”杨姒道:“以怨报德,必遭天谴!望阿母宽心,早计策略。”云妍道:“谁能擒此妖婆,我必记大功。”杨姒道:“姚贼新胜,士气必旺,小姐不敌,她人岂能擒得?以媳妇浅见……”云妍道:“我欲将二十万倾巢扫东,还怕捉不了此贼?”杨姒跪下,不敢言语。云妍喝道:“往日里你们都叫我反,现在反了,竟然无人敢挥师疆场?可怜女儿,最早殉殇!”说罢又哭了起来。杨姒道:“媳妇认为,阿母如今还不能决断,前景昏暗。”云妍道:“我反都反了,死了独女,还有甚事不能决断的?”杨姒叩泣道:“动用奇兵,刻不容缓,望阿母速决!”看官,你道这些叛贼练的是何种奇兵?原来云妍听二公子云彬及媳妇杨姒言,将招安海贼,练了一营龙虎兵。在凤鸣国,男人为兵,女人为将,千载承袭,已成定例。所谓龙虎营,大小将校,均为男儿,为首将军叫摩诃剑,是来自菩提国的海贼。云妍虽已练就如此颠倒雌雄之师,一则不甚相信男将勇过女将,二则怕颠倒乾坤、悖逆人伦之事,引来*人怨,故无用意。云妍道:“我也知道女人为将,皆因尊贵,向不死阵,但韬略运筹,鼠目男儿,岂能识得?还有,天理人心,怕因之尽失。”杨姒再三顿首,血流额颊,死禀道:“将无贪生之意,兵无怕死之心。将官身先士卒,冲锋陷阵,士气定会炽若烈焰,燎原不可挡。况天朝上国,男人麾旗,包举四海,囊括万里,未闻遭有天谴之事。”云妍叹道:“我如今膝下无女,视尔若亲生。千万别听了彬儿的谬论,叫我反凤鸣国。我如今虽反,反的仅是昏君凤珦,不是我朝伦理……罢了罢了,今天就听你一次——传摩诃剑!”

    再说姚嫱自光复螺州、活捉云影后,认为自己是个将才,又见贼兵一触就溃,不甚放在心上。时令正直仲夏,螺州屠城后,未掩藏满城死尸,仅仅半日,浊气熏天,腐臭弥漫。故怕染上瘟疫,弃城西行三十里,旷野扎营。慕容嫣然和司马飘香等文武僚臣,怕放弃坚城而驻兵旷野,难以应急,做了再三诤谏,但姚嫱非但不听,以惑乱军心罪,给慕容、司马两人,各赏了二十军杖。及至摩诃剑挥师对营,姚嫱传一班文武,在大帐议事,道:“我见贼兵尚不足三万,我军有七千原凤骑兵士和三万降卒,明日一战,必能叫她倒戈败北。”慕容嫣然道:“应叫人将影贼星夜快监押京,以备不测。我看贼兵阵容甚为严整,不可轻视。”姚嫱道:“不可,我欲明日在阵前将此贼凌迟,如此,一能显天威严肃,二能叫贼将烦躁,三能使贼兵胆裂。我意已决,若有咕叨者,以违令罪,军法从事。”众将谔谔,忐忑而散。

    翌日对阵,姚嫱叫人将云影押至军前,命刀手慢慢碎割。话说那摩诃剑,本是海盗,麾下三万兵士,也是杀人越货为生的,见云影将剐,既无过分怒气,亦无惧色,命骑卒突出,步兵紧随。姚嫱命弓箭手放箭,贼兵纷纷落马,然无一人退却,且马背捆弦回射,官军顿时乱阵。姚嫱命七千凤骑军冲锋时,敌军迫近,拉不开马队,故自相践踏。姚嫱连斩二将,无奈兵败如山倒,她自己也被官军骑卒碰得人仰马翻。战至晌午,除慕容、司马等文武和百余名骑兵外,王师全陷。

    摩诃剑手下死士最早将云影小姐夺得,今虽在股间剐了指甲盖大的十余刀,尚无大损,他见天热气浊,怕化脓炎,一面叫人敷药裹伤快车送回,一面收容降卒,就地休整兵马不提。

    话说慕容、司马两人逃归京师,遵旨在家面壁了五日。这时,女皇缘太医所开秘方,气色极佳,蒋相承旨派人将献珍珠的玉液郎及取珍珠的内官连同太医都秘密赐死。颜艳帅省内兵马三万人进京勤王,其他省督也纷纷上表愿集结所领官军不日赴国难,但无甚动静,又收到蓝郡主和燕相联名的密奏道:“封疆大吏,十之*,已被说服,但惧责问曩日观望之罪,惶惶不敢出省。”女王宣慕容、司马两个败将,问西征溃归事,她两人先说自己罪该万死,再说西贼貔貅奇兵锐不可当,又端出了姚嫱许多跋扈之事。女皇叹道:“是朕糊涂,让文官领兵。”又说道:“众位爱卿,贼军扬言十日后抵近皇城,大家有何万千之策。”颜艳道:“朝廷在京师虽有二十余万兵,但都欠训练,若恶贼骤至,难保不四散亡奔。”女皇道:“蓝儿离京时,曾叫朕问计姜氏兄弟。如今姜待抱也已回宫,只是国事繁忙,朕未及宣召见驾。”蒋相忙谏道:“此事万万不可,僧道图谶,男人干政,自古是乱国的根本。”女皇不悦,道:“国老学富五车,才高八斗,处处念祖训,可曾念出应急之策?”蒋相低头不语。女皇又责道:“国老前番道若能聚得二十万,有救国之策。朕现今求您不吝赐教。”蒋相叩拜顿首道:“臣所言事,在万急之时方可用。”女皇道:“国破在眼前,国老还不急?”蒋相涕零叩拜道:“让蒹公主监国,陛下率二十万东巡,如此,外省大吏谁还敢观望?”女皇问道:“还有呢?”蒋相答:“向云贼降旨裂土罢兵,以减缓时机。”女皇又问道:“还有呢?”蒋相答:“回陛下,没有了。”女皇怒道:“蒹本愚痴,你叫她守此皇都,朕心难安。她是你家的媳妇,你和羽林将军东方玲珑二人,留在京师帮帮她吧。”蒋相哭道:“云贼口口声声要清君侧,陛下留我于此,是景帝弃晁错故事。”女皇道:“茑是朕的女儿,唯独她可杀,云、燕却责都责不得?蒹也是朕的女儿,朕只合弃她,就不准留你辅政?”蒋相拜泣道:“臣领旨。”

    原来蒋相与东方诸省大吏都有隙,且要堵云贼之口,女皇就有弃她之意,加之谏杀太女,反赦外贼,却毫无见效,故有怨意。又在云贼反后,只会坐而论道,遇事毫无策略,更可恨者倚老卖老,处处以祖训掣肘,抑制能臣,贻误军机。因而近日将她留与云贼,看她还能给此枭雄讲祖训否?

    那云妍收到朝廷裂土罢兵之旨后,奏请再加三条款项,方可计议:一是要复还所亡玉柱等面首,二是要委任姜子戊为招安钦差,三是要立蒹为嗣。女皇应了前两条,将第三条,言立储之事得待太平吉日,暂叫她监国。又谕道,招安后,云妍可封睡莲女王,所辖三省永远采邑。

    然后叫颜艳统辖二十万新兵及旧属三万勤王军,封镇国大元帅,同慕容、司马和卓文隽领行在军机,浩荡东巡。

    刚出皇都,颜艳奏屈如意郡驹有诗要献。那诗写道:

    月皎露寒顾清影,似曾记得凤眼冷。

    去意徊徨谁与说?堪忍茕茕守孤灯!

    销金帐暖凤凰驹,贬出千门数落英。

    梦里年年女帝恩,觉来岁岁无人应。

    这诗是姜子钺写给女皇的。及至凤銮转折颠簸,到了菱州,如意才将此诗,择隙转呈与女皇。女皇看了道:“姜郎又错怪了朕!朕早已忘了他旧日的骄慢,因国事堆山,数夜不曾合眼。无半点空隙机会。今夜朕幸他,叫他沐浴候驾。”内侍得了消息,走来回复姜子钺说:“今夜女帝叫待抱沐浴迎驾。”子钺欢极,忙沐浴更衣,跪到阶前等候。一直等到二更时分,才见灯笼。子钺忙叩首问安,女皇谕他平身。他抬起头来,思绪千万,竟潸然流泪。一别四年,回想当年滋昧,浑如梦境。女皇见他跪泣状,也有些怜悯,忙扶起来,执手牵至室内,卸衣就寝。雕床锦枕,两人无语。女皇见他仍泪流不止,将稣手拭泪,再徐徐下移,及至小肚,子钺□顿雄,骤感无半点怯意。

    *既散,各诉衷曲。子钺道:“宠幸欢乐,只是暂时,他日终须孤苦泪洒红锦冷枕。”女皇道:“待抱兀自不知朕心事。朕自从天朝娶得你,一向恩宠,近日也无遣返意。”子钺道:“只缘今夜,奴家此生足也。”女皇道:“朕再选你进玉池宫,封皇贵驹。还有,你的名字,朕也已准备改一改。”子钺道:“圣上肯给奴家赐名?”女皇道:“不但是你,还有你兄弟。我也想赐名封诰。你已是贵驹,以后别一口一个‘奴家’。”姜贵驹道:“咱家记住了。”女王改姜贵驹名为滋玥,又赐姜子戊名曰姜滋妩。两人卿卿哝哝,讲了一夜的话。将到天明,梳洗上朝。

    颜艳奏报云贼使者要留姜氏在西营。女皇道:“封姜子戊为一品诰命夫君,赐名姜滋妩,留居西营听睡莲女王调遣。”过了十余日后,又有飞骑奏道:“京师已陷。”

    要知端的,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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