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人蠢无药可治

    无道之国,日月过之而薄蚀,失之所攻,国家坏亡,必有丧祸。

    这种后世一种很正常的天象,但落在这个时代便是帝王失德失政的征兆,矛头直指位居帝位的朱祐樘及其施政方针。

    钦天监此次事后没有失算出来,可谓是重大失职。

    现在看到这个天象,钦天监监副陈升直接被吓尿了,而后急忙组织人手进来观测和绘图。

    呜呜……

    文武百官纷纷聚于礼部衙门的大院及门外,而今看到天狗食日的天象,亦是吓得一帮老臣哇哇大哭起来,甚至比朱见深驾崩时哭得还惨。

    虽然没有钦天监的提前预警,但大明王朝早已经制定救日食礼,所以礼部官员已经在仪门结彩,正堂设香案于露台上,设金鼓于仪门内两傍,另备爆竹等物。

    只侍日食超过三分,由执掌礼部的礼部左侍郎徐琼率领百官一起行救驾之礼。

    这里还有一个讲究:日食不足三分,则免救护。若是无需救护,那自然是帝王微瑕,这件事可以有惊无险地度过。

    但世上都是如此,你越害怕什么,那么就会出现什么。

    “陛下,经微臣的反复计算,昨日……”陈升的脸上浮起愁容,便要进行作答道。

    刘瑾正把守在门口处,在听到这个有点恶心人的结果后,不由得憎恨地望向跪在地上的白净中年男子。

    虽然第二天休朝,但奏疏宛如雪片般飞向了乾清宫。

    “陛下,经微臣的反复计算,昨日日食确实已达三分一!”陈升稍作犹豫,便是给出早已经准备好的答案道。

    朱祐樘看到由王相送来的一份陈升受贿的密报,再看着这个满脸正气的钦天监监副,不由得自嘲地笑了笑。

    其实这种推算失误并不是从来没有出现过,像天顺四年闰十一月十六日的月食中,当时钦天监便失于推算。

    “完了!”

    此时此刻,万安早已经失去那日在奉天门广场狂奔的英姿,这才刚刚走出左顺门便宛如死狗般对刘吉道:“刘……刘阁老,你……你……毋须……理我,速……速去!”

    三分一?

    “陛下兴武,上苍日食,请止京卫武学!”

    刑部尚书杜铭等门党都迫于徐溥的声望,不由得面面相觑起来。

    身穿龙袍的朱祐樘坐在龙案前,正在看着一幅日食图。

    但最可恨的是,而今日食的事情被这个蠢货如此一搞,若是想要平息下来,却是要陛下修德和修政了。

    “陛下,微臣一脉世代供职钦天监,祖上有训:所有数据,不可差之毫厘。昨日日食确实是三分一,臣不敢作假一分一毫,当行救礼之礼!”陈升隐隐感受到了皇威,但还是将早已经想好的托词抛出来道。

    其实刚刚来到乾清门的时候,他便亲自前去将他领进来,而且很隐晦地询问他对昨日礼部衙门的纷争怎么看。

    即便自己下令砍掉这货的脑袋,那亦是这人咎由自取,明明犯了错还想左右逢源,当真以为朝堂争斗是过家家。

    昨日他跑到外面目睹日食的全过程,更是得知礼部衙门所发生的那场纷争,而钦天监衙门就坐落在礼部后面,这位钦天监监副怎么都应该知晓那一场纷争。

    礼部左侍郎徐琼看到乌云遮日,先是微微一愣,而后突然兴奋地跳出来道:“日食不见,即同不食!”

    郭镛将陈升的变化看在眼里,不由得轻轻地摇了摇头,当真是人蠢无药可治。

    啊?

    陈升的嘴巴微微一张,显然完全没有想到会是这个结果,当即便惊慌地道:“陛下,臣只是失于推算,你不能如此对待微臣,这有失贤名啊!”

    “陛下怠政,上天示警,请复每日日朝!”

    “郭镛,帮朕做一件事!”朱祐樘自然不可能撤回自己的军政五策,眼睛当即闪过一抹狠厉之色道。

    陈升的脸上露出惊恐之色,终于意识到人家为什么给这么多银两了,显得后知后觉地求饶道:“陛下,陛下饶命!”

    若是四分、五分还好,你抛出一个“三分一”,这不是故意给所有人找不自在吗?

    这……

    ……

    按说,现在礼部有工作应该由礼部左侍郎主持,但刘健自认是帝师又是清流的中坚,却是压根不将从南京回来的徐琼放在眼里。

    礼科都给事中李孟晹等科道言官一直以为他们才是辩论的高手,但看到双方伱来我往的交锋,发现都不比他们只强不弱。

    不仅仅是这位礼部官员,在场的官员纷纷露出意外之色,却是被天空吸引住了。

    “荒谬!且不说刚刚已经逾三分,阴云所遮有限,京师不见,四方必有见者,比之不食,天可欺欤?”徐溥的脸色一正,当即站出来进行训斥道。

    朱祐樘拿着呈交上来的日食图,便是不动声色地询问道:“陈监副,这便是昨日的日食绘图吗?”

    很多人都认为皇帝可以一言九鼎,但其实逃不过诸多的束缚,特别文官集团借礼法将人绑得死死的。

    “刘部堂,已经准备妥当……咦?”

    “何为天象,即天之异象!今日食已被乌云所掩,不显于天,便天无异象,何须行救护礼?”谢迁看到徐琼等人被完全压制,便硬着头皮站出来反对道。

    呼!

    朱祐樘虽然从这位钦天监监副进来后的反应,便已经隐隐猜到他的答案,但看到他还是选择站在清流那一边,不由得轻吐了一口浊气。

    这修德其实就是摆摆姿态即可,但这修政……

    “若日食不足三分,你代理钦天监监正只是失职!只是如今三分一,你让朕失于救护,你觉得你犯了什么罪?”朱祐樘听到这货竟然叫屈,不由得怒其不争地质问道。

    这……

    “准备妥当了没有?咱们准备行救护之礼!”

    只见在那个日食天象中,却不知从何处飘来一大团厚厚的乌云,毅然将那个日食天象一下子便遮住了。

    自己的臣子光看面相,个个都是忠臣,但真要查却个个都可杀。

    即便是再好的新政,但终究会侵害到一部分既得利益集团的利益,一旦让他们逮到机会,自然是要疯狂反扑了。

    朱祐樘深吸了一口气,却是直接打断道:“你可要想清楚了再回答朕!”

    礼部左侍郎徐琼的眼睛微亮,急忙进行附和道:“对,无须行救护礼!”

    这……

    “来人,将此人拖出午门廷杖五十,关入大牢待刑部议罪!”朱祐樘听着这些分外刺耳的话,却是懒得浪费口舌地下令道。

    作为景泰五年的榜眼,清流派的领袖,两届会试的主考官,出任吏部左侍郎多年,而今站出来直接震慑住在场的所有人。

    谢迁自然不敢跟自己的老师公然唱反调,此时不由得焦急地望向门口,只希望能够压过徐溥的两位阁老赶到。

    众官员是大眼瞪小眼,发现两方说得都不是全无道理。

    工部尚书贾俊等人见状,一时间不知该何去何从。

    终究而言,自己这个皇帝上位时间还是太短,而文官集团早已经将触角伸到了每个角落,而钦天监这种衙门早已经渗透。

    现在日食出现,那么他们便能公然将矛头都指向朱祐樘,而朱祐樘自然是要承受着这种莫须有的攻击。

    刑部尚书杜铭等门党纷纷反应过来,当即纷纷进行表示支持道:“不错,日食不见,即同不食!”

    朱祐樘看到上面并没有注明日食多少,先是深深地望了一眼跪在地面的中年胖子,便开口进行询问道:“日食几何?”

    “盖变不虚生,而日食为异食,于正月者为尤异,今骤见之,且已逾三分,焉有不救护之礼!”徐溥能够成为清流领袖确实并非浪得虚名,当即便对自己徒弟的观点进行反驳道。

    “百官听令,即刻随本官行救护之礼!”礼部右侍郎刘健趁机跳出来,对着在场被震住的文武百官道。

    只是不管他们有没有行救护之礼,但此次突然出起的日食,已然是要引发一场朝堂纷争。

    按说,这个钦天监监副才是最希望“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人,结果拿了一点钱财后,竟然给自己玩起直臣的戏码。

    户部右侍郎刘健虽然不明白钦天监为何出现如此重大的失误,但看到日食已经眼看达到三分,便再度进行确认道。

    由于以徐溥和刘健为代表的清流坚持行救护礼,而以礼部左侍郎徐琼为代表的门党反对行救护礼,这个救护礼出现官员行礼和官员观礼两派。

    一时间,仿佛是雨过天晴般,大家看到一场灾祸突然就离他们远去。

    这……

    “陛下,臣此次失于推算,还请降罪!”钦天监监副陈升跪在地上,主动承认错误地道。

    郭镛站在朱祐樘身旁,而今看到弘治已经提醒得如此明显,亦是将目光落向这个肥胖的中年男子身上。

    这……

    由于月食时间是在黎明,礼部衙门的大门都没有打开,而很多官员刚刚起床的样子,自然无法冲到礼部衙门行救护之礼。

    程敏政等清官听到这个论调,不由得面面相觑起来道。

    这种需要很强专业性的官职,这位钦天监监副将毫无悬念地接下正五品钦天监监正的位置,但谁想到竟然出现很少见的工作失误。

    “对,同不食!”张升知道有人是想要“借日食言事,直指朝廷弊病”,故而当即站出来附和地道。

    乾清宫,檀香袅袅而起。

    郭镛本以为经过自己的提醒,而刚刚陛下还进行明确的暗示,这位钦天监监副怎么都能领会陛下的意图。

    “陛下失德,日行见亏,请停养心殿工事!”

    日食这个事情最好的结果是大事化小,若是有人偏要煽风点火的话,那么可能是真要触怒这位少年帝王。

    “正是!”陈升这才敢抬眼望向朱祐樘,显得认真地点头道。

    负责筹备救护之礼的礼部官员当即回应,只是在再度抬头望向天空确认的时候,脸上突然出现意外之色。

    只是他的愿望恐怕是落空了,此次日食并不在钦天监的奏报之列,所以朝廷压根没有相应的准备,而两位阁老哪怕第一时间赶来亦是不可能来得及。

    众官员看到跳出来的人竟然是左庶子谢迁,不由得纷纷望向徐溥,谁能想到竟然还上演师徒相斗的戏码。

    眼看日食就要超过三分之时,户部尚书李嗣心存的那点侥幸荡然无存,却是知道清流恐怕要以此为契机进行攻击了。

    “帝有危,臣救之,此乃为忠!今十万火急时刻,本官代执礼部事,即行救护礼!”礼部右侍郎不等其他人反应,便已经来到香案前主持行礼道。

    刘瑾早有准备,当即便领人进来要将这个奸臣拖出来行刑。

    日食的出现,自然是他们反扑的最好良机,而朱祐樘想要兴武更是罪大恶极。

    礼部左侍郎徐琼却是觉得自己没有错,对跪在地上的刘健等清流指责道:“奸臣,奸臣,焉可行救护之礼!”

    明朝设钦天监,列为正五品衙门。由于钦天监监正李华于去年十二月在茂陵施工过程中犯错被革职,而今暂由钦天监监副陈升掌管钦天监。

    跟张升所料想的那般,以徐溥为首的清流逮住了这个机会,借日食言事,对朱祐樘推行的新政纷纷阻拦道。

    而今的测算终究依靠肉眼,虽然无法将六分说成三分,但无疑还是存在着一定的可操作空间。

    但万万没有想到,这个死胖子竟然还是要唯恐天下不乱。

    这……

    郭镛知道自己跟了一个靠谱的君主,当即脸色一正地表态道:“奴婢听命!”

    被拖到外面的陈升越想越害怕,嘴里喊出“我改”之类的话。只是刘瑾知道事情已经张扬开来,现在再改已经晚了,便是将人继续拖向午门。

    “……那就他吧!既然发生这种事,总得有一个人来担一担,而且他本就是一个该死之人!”朱祐樘前面的话声音较小,后面已经做出决定地道。

    郭镛知道这个事情确实得迅速见血才能平息舆论,当即便正色地表态道:“奴婢这便去操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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