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晚瑜走到他身侧。

    宴瑾转过身来,朝她微微一笑。

    有段时日不见了,徐晚瑜发觉他越发清隽儒雅,心里边不由更加喜欢,连带着眼睛都不自觉地弯成了月牙形状。

    慕容琛右手握拳送到唇边清了清嗓子,故意威严道:“贺景行,我看你是翅膀硬了,不服管了。怎么,攀附上东宫,就不把我这小小的恭慎王府放在眼里了?”

    宴瑾回过身,目光不咸不淡地投向慕容琛。

    他没有开口,眸色深邃如潭。

    慕容琛丝毫不憷,悠闲自得地起身,双手负于身后,缓缓道:“景行,我与你说过的话,你好好好想一想……好自为之。”

    说罢,过足了戏瘾的慕容琛扬长而去。

    徐晚瑜目睹了慕容琛的一番变脸,暗自有了些揣测。她抬起头,正好对上宴瑾温润柔和的眸光。

    “你自己多加小心。”她说。

    宴瑾笑道:“观观,怎么不劝我伴君如伴虎了?”

    徐晚瑜摇摇头,直言不讳:“王爷的演技过于浮夸。”

    而且她看得出来,贺景行与慕容琛的关系是真的不错,不然慕容琛也不会随意在她面前来开这样的玩笑。

    宴瑾笑得清风朗月:“当真什么都瞒不过聪慧的观观姑娘。”

    二人出门,照例去逛了书斋与胭脂铺。

    阳光正好,宴瑾随着徐晚瑜沿西市街道走走逛逛。贩夫走卒、卖花女的吆喝声不绝于耳,盛世繁华遍布上京街市之中。

    宴瑾在卖花摊子驻足,挑了一株幽雅清丽、芳香宜人的铃兰。徐晚瑜正要付钱,宴瑾笑道:“买花的钱我还是有的,哪有送花人不掏钱的道理。”

    说罢,宴瑾从衣袖中掏出扁扁的荷包,付了钱,将铃兰递到徐晚瑜手边,“望观观姑娘笑纳。”

    卖花女笑眯眯打趣:“姑娘与这位公子天造地设,羡煞旁人。”

    宴瑾微微笑,一本正经地说着轻浮话:“这是我未来的娘子。”

    他束发戴冠,面容似玉,气质更如芝兰玉树一般,这样的话从他口中缓缓吐出来,只令人感觉如沐春风。

    卖花女又说了几句恭维夸赞的话,徐晚瑜有些不好意思,移开目光。

    这一转眸,她的目光恰好对上一辆路过的马车。

    耳边传来贺景行温柔磁性的声音:“铃兰素雅,而你性子明媚,两相得宜。”

    徐晚瑜回过头,伸手抓住他的衣袖:“你可会骑马?”

    城外十余里地。

    宴瑾扶徐晚瑜下马,顺着车辙的痕迹往前看:“马车进林子了。林子地况复杂,可还要追?”

    徐晚瑜想也不想就提起裙子往树木茂盛的深林里走。

    宴瑾牵着马跟上来,语气中透出几分关切:“观观,你究竟看见了何人?”

    徐晚瑜望着车辙的方向:“我……”

    旁边骤然扫下一道剑光,劈头盖脸袭来,迅疾如电。

    徐晚瑜还来不及做出反应,同一时刻,身旁的男人在千钧一发之际将她拉至身后。

    树影婆娑,阳光穿过树叶间隙倾斜而下。细碎的光芒中,蒙着脸的黑衣人手握长剑,目光凛冽。

    宴瑾侧过身,徐晚瑜敏锐地感觉到男人的唇瓣贴着她的长发,雪松森冷的气息一览无余。“跑。”他用极轻而温柔的声音说。

    紧接着,徐晚瑜看着他跃然起身,以折扇抵挡,勉强避开几招。

    光影交错间,折扇不堪其力,噼里啪啦裂作几片。

    宴瑾后退两步,眉目一压,“不知阁下为何而来?”

    黑衣人蓦地转过头,冷冰冰望向楞在原地的徐晚瑜。

    徐晚瑜这才后知后觉地拔腿就跑,而身后步步紧追的黑衣人已经挥剑砍来。

    “噗呲”一声,刀剑刺入血肉。

    徐晚瑜脸色一变,眼睁睁看着挡在自己面前的宴瑾生生挨下这一剑。

    “贺景行——”徐晚瑜忙扑上去扶住他。

    贺景行反手抓住徐晚瑜的胳膊,提着她迅速往前跑了几步。男人咬牙,清隽白皙的脸上浮现出少见的凛然,眸色漆黑坚定:“走!”

    徐晚瑜以前看小说的时候,每当看到主角遇到危险磨磨蹭蹭不肯走的桥段,总要内心疯狂吐槽好几遍。但此刻当自己遇到了,她的脑袋只剩下一片空白。

    贺景行的半个肩膀已经被止不住的鲜血浸染成大片刺眼的红,一眼望上去尽是触目惊心。他好像没有知觉似的,英眉紧蹙,低吼:“我让你走!”

    说完,他两眼一黑,整个人倒了下去。

    徐晚瑜刚要跑,见状,条件反射般伸手想要去接住他。成年男子的重量不可小觑,更何况他身形颀长挺拔,顿时将她一道压了下去。

    徐晚瑜狼狈地趴在地上,身上的重量很重,压着她的,是失去意识的宴瑾。

    视线中出现一双黑靴,随着那人的走近,贴合腿部的黑色裈袴也映入眼帘。

    徐晚瑜的目光缓缓上移。

    “你为什么要杀我?”她仰起头对上黑衣人蒙着脸的黑布上那双鹰隼一般的眼睛。

    暴雨如注。

    雨幕中,王喜撑着伞,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这天好好的,怎么就下雨了?殿下身上伤重,这可怎么办好!”

    黑衣人泰然自若,兀自抱着剑心无旁骛地欣赏被瓢泼大雨打得朝四处摇摆的芭蕉叶。

    王喜气极:“你倒是给句话啊!别跟木头似的杵着行不行?”

    黑衣人波澜不惊开口:“还没到主子规定的时间。”

    王喜抬起手臂抹了把眼泪,“不就是个女人,纳进东宫便是了,殿下费得着下如此……”

    黑衣人:“这话我劝你少说。主子是什么样的性子,你比我清楚。”

    林子中,徐晚瑜拖着宴瑾,一路摔一路走,二人衣服上、皮肤上都是泥泞的土和水。

    明明还是春天,这雨却下得骤急,而且越下越大,半点没有停歇的意思。

    走了这么久,还不到一里路,连林子都没出。

    马儿早在黑衣人出现的时候,就受惊跑走了,现如今他们只剩下两条腿。

    徐晚瑜扶着贺景行往旁边积水没有那么严重的地方走了两步,坐下来歇息。

    她看向昏迷中的贺景行。

    被雨水打湿的鬓发贴着他英俊的脸庞,薄唇半点血色皆无。

    他的眼窝很深,鼻梁高挺,以往看来是俊美得不可方物,如今却如雨水般冰冷。

    “贺景行,醒醒,不能睡。”徐晚瑜走几步就要去拍拍他的脸,尝试唤醒这个正被她半扶半拖的男人。

    这停不下的雨。

    这操蛋的穿越。

    这看不到希望的一切。

    徐晚瑜内心充满了绝望。

    但她知道自己不能放弃,因为一旦放弃了,眼前的男人就会死。

    这个为他挡了一刀的男人。

    徐晚瑜想到这里,眼睛顿时涩涩的。

    但她在这场暴雨里挣扎了不知多久,已经连眼泪都哭不出来了。

    过了不知多久,大雨中男人眼皮微动,轻轻咳嗽了一声。

    徐晚瑜的力气早已濒临竭尽,猛地听见这声咳嗽,还以为是幻听。

    直到靠着她左侧肩膀的男人又咳嗽了一声。

    “景行!”徐晚瑜忙拧干袖子去擦他的脸,“难受吗?忍一忍,再忍一忍,我们马上就到了。”

    她强忍着泪,说着自欺欺人的话。

    在徐晚瑜温柔的擦拭中,宴瑾缓缓掀开眼皮,目光撞上她惊喜的乌眸。

    “贺景行!你,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他微微勾唇,侧过脸吻了吻她的指尖,声音很轻很虚弱,但恰好能够在这暴雨声中传入她的耳中:“情难自禁,是在下失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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