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吹花开七八重,堪怜竟无子一粒。

    任性的抛下了手下,独自取胜归来的魑魅魍魉之主,在路上瞧见了一丛开得极美的山吹花,驻足静静端详片刻,伸手折了一枝下来。

    啊啊,他想。

    孩子什么的,哪有这么重要啊。

    不期然想见家中那愈发不听管教的叛逆女,唇角便是一勾,做父亲的言不由衷,脚步却是不自觉加快了。

    “只有雪丽一个人的话,大概管她不住吧。”给自己找了这么个日行千里的由头,无拘无束随心自在的滑瓢之子哟,时隔百年终于再一次有了着落。

    ‘鲤绊,你前些天带回来的那孩子’

    ‘姐姐觉得那孩子像乙女吗?’即便是再不愿管组内成员私底下的流言蜚语,可奴良鲤伴这个当大将的该知道的,也一点不落。

    他晓得手下们如何看待白那个孩子的,‘乙女夫人的替代品’、‘二代目可悲的执念’。

    ——但其实于他而言,并不是。

    ‘我啊,觉得她一点也不像呢。’

    轻笑着自答了先前的问语,年轻的滑头鬼之子实然并不在乎其余手下们对他的种种猜忌,总归伤不到他分毫,至于那个被他带回来的孩子,若是心性软弱至那般田地的话,想来在外界更活不长久,这里到底是她最好的归宿。

    他如今愿意多费口舌在此解释一二,也是因着问他的是这个人。

    ——是他不愿隐瞒丝毫的一个女人。

    ‘这样啊。’冰雪化身的女妖也并不是多嘴多舌、好奇心重的家伙,一朝得了令她心安的话语便欲转身离去,却又被方才叫她记挂的孩子唤停脚步。

    ‘姐、’懒洋洋拖长了调喊她的孩子实然已比她高得多了,一双妖化后绮丽的金色眼眸像极了其生父,原魑魅魍魉之主,奴良组一代大将——奴良滑瓢。

    似乎是注意到她的视线,年轻的滑头鬼之子半阖了眸,冲她轻佻的调笑道:‘怎么?姐也终于察觉到我的魅力了吗?’

    啊,便连这不着调的性子也一并传承来了。

    冷着脸不置一词,这回实实在在摔袖而去的雪女再不为身后接二连三的呼唤所动。

    ‘嘛、一如既往地不留情面呢,雪丽’只有在佳人走远后才有勇气唤其名姓,以平等的男女间的身份,而非似是而非的姐弟情谊。

    奴良鲤伴,百鬼夜行之主,可真是个彻头彻尾的胆小鬼呵!

    “雪丽妈妈!雪丽妈妈?!”

    眼前的小姑娘十年如一日的爱娇模样,此刻一脸关切的问她怎么,得了她无碍的答复后松了口气,不疑有他,只是高兴的指向门外的胡同口:“鲤绊爸爸已经回来了哟!”。

    “啊。”她勾起笑弧应她,其实也早就看见那一贯落拓不羁的身影,以及那束山吹花

    “哇哈、是山吹花,爸爸爸爸!”

    眼尖的小姑娘同样注意到了男人手里娇艳的花朵——是让她和养父结缘,将她带回了这个家的花。迫不及待的跑过去,仍是一如往昔的稚气,久不曾见的思念驱使着她腆着脸要抱。

    奴良鲤伴从善如流的抱起了如今难得乖顺模样的养女,随手将花插在她耳鬓间,又逗得女孩子一阵笑,眉眼含笑的女妖自然而然的迎上去。

    远远看去,可不就是幸福的一家三口。

    名为一目的妖怪瞧着这番景致,啧啧慨叹,也不晓得这两人这么多年别扭个什么劲儿。

    饭间一贯是众妖胡闹的场合。

    ——要想让这么一群性格各异的家伙们安分下来可不容易。

    索性原也没人要拘着他们性子。

    冰雪化作的女妖年轻时倒也迷恋享受这场合,可自从组里的二代目降生起,便渐渐地不爱凑这热闹了,如今一个人坐在寂静的廊道上,抱着不知是哪个百年间岁月便学会了的三味线自弹自唱,倒也算自在。

    总也活泼好动的小姑娘让她爷爷给叫走了。

    说是要见什么贵,让她也跟着长长见识,‘毕竟是滑头鬼之孙嘛!’,想起先前那孩子听了这话后略忐忑又欣喜的小模样,饶是素来冷面的雪女也忍不住勾起唇角。

    是欣慰啊孩子大了。

    可也难说其中寂寥有多少,寥寥勾起的唇角又落寞。

    奴良鲤伴便是这时来的,趁着月色,借着滑头鬼天赋的隐匿气息的手段。

    悄无声息的抓住了那细弱白皙的肢腕,“再让我听听嘛,姐姐~”,生就一副好相貌的半妖首领说着这样轻佻的话语,已浑不像是在向亲人撒娇的模样。

    然而让被动靠近了他胸膛的女妖听了,却只觉得他是又醉的厉害了。

    “别拿我开玩笑啊。”

    今日重逢起便心事重重的人无意再做纠缠,说出口的话也是无奈居多。

    叫早已做好被寒风吹拂,冷言相加准备的奴良鲤伴,一时有些不自在。

    他专注的盯着片刻前轻斥一声后便别过头的女妖,眼里尽是叫旁人看不清的复杂情愫。

    “做什么这样一直看我?”

    “姐、”这一声叫的缠绵又撩人,几番举动下来极尽挑逗之势,面上却端着,再正经不过的年轻贵公子闭了一只眼冲女人笑,“我在想”

    “诶——温泉?!!”,奴良白惊讶的张大了嘴,半天没合拢。

    她是才从奴良滑瓢那回来的。

    此番见了传说中的冥界使者,原是兴冲冲想跑去找母亲样存在的雪女妖怪倾诉下内心的激动之情,却不想一整个宅子找下来,莫说那容貌昳丽的女妖了,便是首无毛倡妓之流贯来爱漫步夜间的鬼怪都不曾见着。

    “那、鲤绊爸爸”这时候才将早抛在脑后的养父想起的小姑娘说着便低了声音。

    也是,没了做大将的许可,这大半宅子的妖怪又怎会轻易倾巢而出——更遑论是泡温泉这类、往日只有端着贵公子做派的家伙才觉得享受的活动。

    “真是!”想明白了关键的小姑娘,恨恨的踢了脚身旁的柱子,在一旁受了惊吓的纳豆小僧的注视下,一路数落着,愤愤往自个儿住处走去。

    “——又不带上我!”

    到底还是不快。

    被天性散漫的众妖教养至今的幽灵女孩子,早不复最初的迟钝文静,今次被遗忘的经历让她不爽利了,便一定要发泄出来心里痛快了才好。

    于是孩子脾气一上来,便执拗的改了路线,气势汹汹在正门前坐定。

    她誓要向其父——奴良鲤伴讨个说法!

    “凭什么又不带我玩儿啊!”

    嘛,就是这么个事儿

    幼稚的、别扭的撒娇,变相的向大人讨要关注的孩子心理。

    奴良白都想好了,轻易地可打发不了她,至少也是得雪丽妈妈亲亲脸给抱抱才行,至于鲤绊爸爸,哼!那绝对是苹果糖和鲷鱼烧都解决不了的,少说也要三瓶玻子汽水,铜锣烧好像也不错的样子,草莓大福也

    想着想着就流着口水做着美梦沉沉睡去的孩子,最后是被门前照明的灯笼鬼叫了人给扛回去的,她至最后一丝清明消散都不曾等到众妖们的回归。

    也最终再没能见着她的雪丽妈妈。

    第二天午时,一觉睡过早饭的小姑娘斗志昂扬,啃着一张由着实贤惠至极的鸦天狗爷爷给她摊的面饼就照旧坐回了大门口,她决意死等!

    这一等便由天明等到夜幕低垂,眼见着那浩浩荡荡一大群妖打道回府,她正摩拳擦掌的要大喝一声‘鲤绊爸爸你知道错了吗?!’,叫她的养父自觉丢脸的上来认错。

    ——却在毛倡妓先一步拥来的环抱中,得知了,雪女雪丽脱离奴良组的消息。

    “呐、爸爸,你们都在骗我的吧?”

    接受不了事实的小孩子理所当然的开始质疑一切,“雪丽妈妈怎么可能会离开呢?”。

    却最终在奴良鲤伴沉默的平静中不得不清楚地认知到这一事实。

    她的雪丽妈妈,恐怕有生之年再不会回来这个地方。

    在奴良组众妖怪眼中,本该伤心的躲在屋内哭泣的小姑娘,此时正趴在屋顶上。

    她爷爷奴良滑瓢的屋顶。

    屋内此时只有两个人,一对父子,两任大将。

    奴良滑瓢虽说已是老朽之躯,不管组内事物已久,可组内重要成员的变动终归还是要过问一二的——遑论是两朝老将,雪女雪丽的离去呢。

    在这种场合,没必要说虚的,一切遮掩都是徒劳。

    于是奴良滑瓢听到最后,也只沉沉叹息一声,没说什么让人请回来的话。

    只在灯火阑珊,头顶屋瓦微动的时候。

    闭着眼问了那么一问:“让白那孩子现在知道这些真的好吗?”。

    那靠在窗边,学尽了他一身臭毛病的混小子闻言轻笑。

    良久,才低低的、颇为寂寥的应了一声。

    “啊”

    叫他这个做父亲的听了心烦,操着拐杖赶了出去,“滚滚滚!”

    半真半假的抱怨着生父下手的狠毒出了门,其实在品味上同身为公主的母亲更为相近的半妖贵公子抬眼望了望如水的月色,无数心绪一时涌上心头。

    ‘雪女,长大以后,我要娶你为妻!’

    傻瓜啊,真是个傻瓜啊,你也是,我也是

    当初的这句话,是认真的啊,傻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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