饱满的红日越出山岗,红彤彤的越升越高,弥漫在山间的薄雾清岚便渐渐散开了。

    闻予锦正在临窗梳妆,那一束日光穿过竹篾帘子投射到振翅的红蓝宝蝴蝶步摇上,便有星星点点的光反射在房间四壁上,蝉衣啧啧赞叹两声,眼里头也生出别样的光来。

    世子竟然醒过来了,那她们几个也不是没有出头之日了。

    菘蓝看她一看,刚要说什么,那头闻予锦已经理妆跨出门槛儿。

    ……

    观日出角度最好的飞琼亭中,徐叡穿了件燕尾青的圆领袍,正端坐在亭中对云煮茶。

    听到脚步声,他微微侧头。

    岚雾涌动,微风乍停,闻予锦缓步迈上石阶。

    徐叡向下望去,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她低垂的眉眼,那眉眼嘴角敛得恰到好处,看上去很是乖巧服帖,而后是短衣长裙加上葡萄藤纹的桃粉色褙子,明明是极寻常的装扮,但随着她一步一步踏过石阶,那裙裾悠来荡去,款款舒展翩跹,竟显得腰肢格外的纤楚,连带着发间的步摇也像是春日里的杨柳风。

    搅动的心思也跟着浮动。

    装扮和容貌倒是其次,反倒是这气韵令人赞叹,像是浑然天成。没有时间的浸润颐养,是堆砌不出来的。

    徐叡转过视线,若不是之前种种,倒是要被她骗了。

    她走到近前,对着徐叡福了福身:“世子。”

    徐叡留给她一个侧脸:“我以为,你不敢来。”

    他的轮廓本就凌厉分明,如今连一个正脸都不肯给,愈发的难以捉摸,闻予锦心里打了个突,即便昨夜心里打了无数腹稿,真到了这一刻还是不敢松懈半分:“确实不敢。”

    不敢还来?

    徐叡终于肯看她一眼,淡漠冷硬的眼神,上扬的凤目眉梢,生来就是睥睨旁人的姿态,便是这样清静缓和的晨光中,也没能软化半分。

    闻予锦一个深呼吸,努力让自己看上去镇定:“但总要面对的。”

    “坐。”徐叡点点头,挥手让侍候的都退下,复又把她从头到尾打量一遍,直看得她脸上升起带着气恼尴尬无措却发作不得的红晕,才道:“你这是想要找补些印象?”

    闻予锦一愣,忙解释道:“我平时确实不是那样的……”

    徐叡单手摩挲着松鹤长春的薄瓷茶盏,那手指修长、骨节分明,丝毫看不出是掌兵刃的,语调也如同周围飘散的雾气一般舒缓随意:“见都见过了,倒也不必……拘谨。”

    闻予锦一时间摸不透他的意思,只低低的应了一声:“哦。”

    这么说,他还挺善解人意的?

    “既然来了,便谈谈。”徐叡直截了当。

    闻予锦抬头:“谈什么?”还是要兴师问罪?

    日头已经升得老高,周遭缥缈之气略减,徐叡把茶盏放下,直接问:“太后许了你什么好处?”

    闻予锦一惊,惊得差点打翻跟前的茶盏:“你……都知道了?”

    徐叡嘴角一牵,勾勒出个讽刺的笑:“不算难猜到。”

    见闻予锦紧张的吞口水,他又笑了,这回的笑仿佛真诚了一些:“别装了,刀子都赶下的人,胆子不至于这样小。”

    被看穿了,怎么还带着些赏识的意思?闻予锦一噎,脑袋一转索性道:“行吧,太后确实让我当耳报神,但苍天可见,我什么消息都没传递过。”

    这话他信,毕竟此前也没有能让她泄漏出去的消息。

    闻予锦不敢错过他一丝一毫的神态变化,他直她也直:“世子打算如何处置我?”

    徐叡眉头舒缓,依旧是懒散的姿态:“简单的很,太后给你的好处我给你双倍,只要你按照我的吩咐行事。”

    “可是……”

    “没有可是。难道太后除了许给你好处之外,还有什么能威胁到你的?”

    “这……倒是没有。”如果她和闻家关系好,那闻家便是她的软肋,太后可以以此作为要挟,但是,她和闻家的关系连表面都懒得维持了,如今来看,唯一的威胁便是她自己的这条小命吧?

    这些想必徐叡已经调查清楚,她也没有隐瞒的必要。

    于是,她试探着道:“那……我们算是合作关系?”

    不是她怂,好吧,就是她怂,徐叡给她的压力太大了,而且又是夫妻关系,今后要朝夕相对,想要自己的小命简直轻而易举……他又发现了太后的动作,自己实在想不出能继续帮太后办事的理由。

    婚是太后赐的,当时徐叡那种情况,别的贵女都不愿意冲喜,就把她拎了过来,一榔头下去再喂一颗甜枣……这种把戏,实在叫人喜欢不起来。

    徐叡想了想,点头。

    “好,不过您也看到了,我能力十分的有限,世子指派给我的任务……不会很难吧?”

    徐叡又看她一眼,敢在自己脑门上留脚印子,还能力十分有限?

    “倒是谦虚。”他淡漠的看着渐渐升高的日头:“你以为……我会给你指派什么任务?”

    这我哪儿知道……闻予锦很想顶回去,却也只敢扣了扣衣角。

    “没有我的吩咐,保持现状即可,非必要时,不会给你任务,当然,太后如果有什么吩咐,你需告知我。”他真死了,闻氏之于太后便是一颗废棋,但是他醒了过来,太后当然要变废为宝。

    闻氏已经成了双方都要争取的对象。

    闻予锦松了一口气:“这是自然,只一条,还请世子保证我的安全。”

    “女眷而已,谁会想着天天要你的命。”

    “哦,也对。”闻予锦点头,事情好像比她想象的要顺利:“那如果我站在世子这边,世子可有好处予我……”

    这话问的直白又坦荡,徐叡还没怎么样,她自己的脸先红了。

    徐叡再度点头:“可。财帛有上限,不过……可以适当满足你一个要求。”

    “一个就够了!”她的眼睛迸射出光芒,不用他给钱,到时候带上嫁妆,求个离开,他肯定也乐见其成。

    徐叡的眸子却深了深,自己什么时候这么好说话了?

    正中她下怀了?

    一阵风吹来,她的裙角随风摆动,看上去缥缈轻柔,她动了动被吹乱的发丝,嘴角的喜意努力的被压了下去,脸上还保持着警惕,但对比来时的忐忑已经减了几分。

    徐叡将这变化看在眼里,到底年纪小,城府还不够,这个结果果然她想要的吧?不过……这如愿以偿的样子还真是有些碍眼,于是,他说了句令自己都感到诧异的话:“正事说完,我们来算算私仇。”

    闻予锦一惊,猛地抬头,眼睛圆圆满是不可置信,不带这样的啊:“我……我我忽然想起来璎姐儿那边还等着我……”

    徐叡:“等你作甚?摸鱼?挖陷阱?在树林里睡大觉?”

    “啊这……不是……我没有!你别瞎说啊……”闻予锦恼羞成怒,拳头握紧,尴尬的想要扣地,但是看着跟铁人石头一般的徐叡,还是退缩了,她怂她认:“我……我去给母亲准备午膳了,告辞!”

    ……

    徐叡“醒”来的消息迅速扩散出去,每日总有些人跋山涉水来探望的,又都叫他挡了回去,但是能挡住外面的人,挡不了家里人。

    晴日小院里头,徐珠满脸忐忑:“娘,我去找阿璎一起行么?”

    杨氏横她一眼:“真是光长个子不长心眼儿,你三叔醒过来,身为晚辈自然要去请安,这请安哪一个不是火急火燎的要赶早呢,偏你还要拉着旁人?”要是两个孩子一起去,那还抢什么先机?

    “可是……可是我怕三叔。”

    三叔好高也好凶,明明没长胡子脸也不黑,但就是让人害怕。

    “怕什么怕?你三叔是他们兄弟四个里头最斯文的一个了,这个时辰估摸着已经用了早膳,现在去刚好。”见女儿不动,她喝道:“还不快去?”

    徐珠吓得一哆嗦,但心里还是不敢,忽然急中生智起来:“娘,要不我去找三婶婶吧。”

    找闻氏么?杨氏脸色微变心里咂摸一番,本来以为是一样的寡妇命,闻氏没孩子还不如自己呢,就算过继个嗣子也是枉然。没想到三郎竟然醒了,这可就完全不一样了。

    倒是便宜了闻氏,什么也不做,就白白得了一桩好大的富贵。

    这本来,都是属于她杨疏桐的。

    忽然,她心中闪过一个念头。

    原先她还怨婆婆来这郊野僻壤,害得珠儿连课都停了,三郎眼看就要不行了……婆婆怎么还有心情来庄子避暑?竟是一点儿不担心的模样……现在想来,莫非婆婆她,早就知道三郎会醒来?

    “娘,行么?”徐珠还在央求:“娘,你怎么了?”

    杨氏如梦初醒,恍然道:“以后和你三婶婶多亲近些。”

    徐珠诧异极了,原来娘都不让她去找三婶婶的,现在竟改了主意,不过总归是件高兴的事儿。

    杨氏看着女儿的模样,摇头叹气:“傻姑娘啊,你可知道为何娘让你和你三婶多走动。”

    徐珠答的很快:“因为三叔啊!”

    杨氏点点头,女儿倒也不是完全无药可救。原来老三没醒,闻氏便是个寡妇,能交际的范围有限,年纪又轻,自然无法帮女儿相看夫婿,但现在,恐怕小女儿的婚事还得靠她。

    至于三郎那头,恐怕无论是先前重伤不治,到如今的忽然醒来,都不是那么简单。

    不过,这与她们母女没甚相干,关起门来过日子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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