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祺没想到自己会耽搁那么久。
等他回到大厅时，宴会基本已经散去。
听侍者说刚刚程太太特意亲自将虞太太和虞小姐送出了门。
他打开手机。
意料之中——没有消息。
他握着手机站在原地。
周围打扫整理的侍者一个个忙碌不堪，整座金碧辉煌的宅子也依旧像他来时那般灯火通明，璀璨绚烂。
他却感觉自己正徒步走在一片凄迷的秋雨里。
雨丝绵密，是浅灰色的天空投向人间的一张网。
幻象中的自己被这张网缠得严严实实。身后背着一把伞式的利刃，只要打开就能斩破这片恼人的情丝。
他看到自己毫无目的地漫步，却毫无打开行囊，驻足撑伞的兴致。
他仿佛才忽然意识到——自己大约是已经习惯安安突如其来的冷淡了。
尽管这个宴会是她指名要求自己来接，她也曾挽着自己的胳膊，在众人探寻的目光中迈着优雅的步伐进场。
但自己清楚：即便她偶尔看过来，那双仿佛映着星火的秋水般的眸子里也没有丝毫情愫。
两个人的关系甚至比之前她还在程宇身边时还要冷淡。
可是就在不久前，安安和他还为了那曲兰陵王忙得不亦乐乎。
那个调笑着叫自己“小明明”的女孩子仿佛只是他梦里的绮思而已。
自己好像变了。
之前不管是以发小的身份陪伴安安长大，还是以兄长的身份旁观她和程宇的恋爱，抑或是打定主意认真追求她。
无论何时，自己都是坦然、明朗、大方的，最多有一丝对于无关人群的不屑和傲慢。
所有人眼中的他也应该是这样的。
毕竟他是拥有极高天赋，前途无限的明家独子。
他甚至被那个被视为内定接班人的程家大少爷还要轻松惬意。
父母虽然不在身边，但两家长辈对他的助力却是实打实的。
程琛的母亲至今仍然是个谜。他从小也没有展现出什么过人的天赋。
一直以来，他都是靠着自己不懈地奋斗，搏命厮杀，才在人才辈出的程家站稳脚跟。
程琛对自己简直残忍到可怕。
连外出勘查时被荆棘划伤眼角都强忍着不适坚持完成合同初稿。
最后并发颅内感染，生生把自己累到住院高烧不退。
听说最近病情稳定，程家才把他接回老宅修养。
如果不是因为他骇人的毅力，或许卫姨根本不会这么轻易就放弃培养程宇和他争锋的念头。
那根本就是个疯子。
虽然没有出席，但是这场生日宴上众人谈论的话题却总是和他息息相关。
潜龙在渊。
这样的人只能成为朋友，绝不可为敌。
有他在，程家才不会被有心人垂涎觊觎。程宇才能安安心心当他的小少爷。
今天虞安安所做的一切，竟然让自己不由自住地想起那个疯子。
冷血而强大。
他觉得安安知道自己的心意，才会刻意表现得这么疏远。
她看不上自己，一如她已经将曾经也被自己鄙夷的程宇抛在脑后。
是不是只有成为他们那样的人，才配进入这场残酷的角斗？
“少爷，到家了。”一上车何叔就注意到了自己少爷神色很不对。
他记忆里从没见过小少爷这样的脸色。
一次回家早他跟着自己老婆看了几集电视剧，老婆指着那个眼角描黑的女演员说这人黑化了。
少爷的眼角依然是干干净净的，但他总觉得这神情和那个黑化的女演员重合度极高。
自己怎么会突然觉得少爷怎么像一个女明星啊！真是夭寿了！
因此他一路上都安静得像只吃饱了米粒只顾着老实睡觉的小鹌鹑。
车都停了好一会儿，看着少爷还恍然不觉的样子，他透过后视镜瞄了又瞄，是在憋不下去了才壮着胆子喊了一声。
只是跟安安小姐出去了一趟而已，少爷怎么就变得，怎么说呢，有那种熟悉的压迫感了。
听到何叔的声音，明祺重新按亮了手机屏幕。
依旧没有消息。
“安安，我到家了。”他把之前未发的那一大段话删掉，重新编辑了一条。
“好。”收到安安的回复，他身上的低气压肉眼可见地消散了。
他看向正在透过后视镜偷瞄的何叔。
糟糕！上班偷看被少爷抓住了！
何叔故作镇定地移开视线。
“辛苦你了何叔。”好在少爷并没有说什么，看起来又恢复了以前的样子。
目送着少爷下了车，何叔拨通了手里的电话：
“喂老婆啊是我，晚饭再多给我加份猪头肉吧。不是，我感觉我这脑子好像真的不太好使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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