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裘英被拽到她跟前的时候,他脸上的表情是恐惧的。

    当他讲述边宁如何向士安黎秘密递交令条,他感觉事有蹊跷,鬼机灵的他并不想带着鸿追逃跑,因为用脑子想想,鸿追才是他们的靶心。

    裘英最终良心发现,想起往事,历历在目。鸿追曾在他最落魄的时候买了个闲职给他用以糊口。

    虽然一直在暗处跟踪,但鸿追被士安黎狠戳心脏,他也不敢贸然行动,也怕露出踪迹,随之逃之夭夭。边宁把鸿追扔在车外,他在箭雨中被射杀得体无完肤时,他站在远处石山里俯看,也只有狠狠扇自己耳光了事。

    “战争结束后,鸿追兄心口的箭头是我拔出来的。本来打算给他安葬,因为遇到北军巡查,我又逃了。你此行去往兰蒙王庭,可以向您的未来夫君问个清楚。”裘英颤抖地将箭头递过来的时候,她已经无法站立,丹心忙过来扶住她。

    “你的聪明都用在逃上面了。你怎么不用机智救救我的三弟。”她声嘶力竭地喊着,“你怎么不救救他!你怎么不救他!”

    “是我的错,虽然我罪过太深,但夫人您看在我有未满月的儿子,还望不要惩治我。”他扑通跪地求饶。

    她稍微静了一下,“我不会惩治你。可你隐瞒我这么多年,你让我如何待你?这么多年我才知晓一点内情,我没法平静。当初,鸿追知晓你有需要赡养的老母亲,在你落魄时不顾规矩给你买个一官半职,如今,你年纪大了才娶妻生子,你不容易,我也不罚你。可你要带着愧疚生活。你一个人逃的时候,他是有多恐慌。如果是怕拖累,你逃是自私,可在三弟的爹娘面前,你又没有半句真话,你不配再出现。你走吧。”

    裘英当着众人的面扇了自己几个耳光,然后弓着腰走了。

    雨舟刚要带着丹心离开侧厅,崔大人喊住了她。

    “这是圣上的诏书,你拿去看吧。”他淡然地说。

    打开诏书,里面详细地写到让她拿到兰蒙的城防图。传言兰蒙王庭的东部城防极为精妙,探子都是有去无回。而兰蒙东部乃为国家富饶之地。兰蒙和理朝的海上大战并未打起,真正意义上,理朝的北边偶尔打打战,最后还是各回各家。如果截获城防图,觊觎兰蒙东部这块香饽饽的理朝就等于开启了战争加速器。

    诏书明确提出,让雨舟刺杀赵王。而刺杀成功,是作为硬性指标要求她的。

    “我不是很明白,我怎么能做到杀他。”

    她不明白战争,她也做不到杀了初恋。

    “所以,你需要一点痛楚。”他装作淡漠地说,“巫师,请进。”

    丹心赶忙护在主人面前:“你们要做什么?”

    雨舟声色不惧,她问:“谁想的这一出,这又是做何?”

    “圣上迷恋蛊术,下令让巫医给你下百日蛊,你好自为之,要想尽办法解了这蛊毒。”他转过身,“圣上的意思,你父亲也同意。不要怕,只要取了赵王的命,就算拿不到城防图,我自有办法接回你。”

    雨舟并不理解蛊毒的厉害。神色依旧不惧。

    而她的侍女丹心却吓得不轻。小小年纪被迫在街上做杂耍的她被同龄的雨舟相中,她被买来做姑娘的陪读,不知不觉有十多年。

    因为死去的老爹是一个游医,就是他把丹心卖给杂技团。她多少知道蛊毒是个什么东西。听到白日蛊,她还是打了一个冷颤。

    在丹心哭天喊地的声音中,她求崔明曦,给他磕头,男主人并不理会。她去拉巫师,巫师的侍从把她打到在地。雨舟面色不改,她被人拖进厢房,不久,丹心听到厢房的嘶吼声,倒地的她再次流下了心疼姑娘的眼泪。

    巫师养的蛊毒一定时日后能侵噬人的五脏六腑,天下之大唯有养毒的巫师了解蛊毒习性,唯有巫师能解毒。这就意味着,一百天之内如果未杀掉赵王,雨舟定会七窍流血暴毙而亡。

    谁能想到成伯爷(成望),这位慈祥的父亲竟然拥护了这桩事。他拥戴圣上,可这桩事涉及到女儿的安危,圣上假意问他的建议,他却没有更多的迟疑。

    当巫师带着人从侧厅大门而出,丹心急忙跑去看姑娘。姑娘被下蛊后脸如白蜡,额上冒汗。她躺在床上,两眼放空,她被突如其来的背叛冲昏了头脑,已经神志不清了。

    丹心抚着她的额头,察觉到她生起了高烧。

    “姑娘,别怕,我现在就给你打水。”

    她动了动嘴唇,慢慢地说出一句话:“丹心,你以前也给我讲过蛊,我没认真听。你既然知道它的名声,一定也被吓到了吧。其实不可怕,你看我,还活着。”

    丹心顿时“哇”地哭出了声。

    “你怎么还惦记我有没有被吓到。姑娘,你听我说,取了赵王的命,天子定会说话算数,咱就有救了。姑娘,你听我劝,让所谓昔日恋人见阎王去吧,咱不见阎王,咱保命要紧。”

    她沉默,忽然说:“丹心,我好想见他。今日死了,是不是见不到他了。”

    “姑娘,你不会死,今日不会死,以后也不会死。对,我们去见他。取他的命救你的命。也为了给鸿追少爷报仇。”

    血祭大典正举行,天子高高在上,祭天仪式肃穆,仪式有序地进行。血祭仪式是天子和群臣各放一滴血,表明臣与天子都忠于上天。臣也会向天子吟诵表明忠诚的诗曲。仪式后期,成伯将女儿带出来,针尖扎入她的指头,血水溶于天水,撒在的高台上,天子点点头。

    自打成婚后,她才发觉父亲愚昧而且毫无人情味。

    她多么渴望父亲在天子面前求一求,哭一哭。虽然无济于事,但这样她能感受到父亲是真正心系于她的。

    可她从母亲和姑婆的控诉里得知,父亲并未做半分抵抗,他完完全全妥协于他的天子,他的“朝廷”。

    父亲如肃穆的行尸一般引导她做完了仪式。崔明曦处在人群中,机械般的他和众人没有区别。

    和亲的队伍就出发了,声势浩大的队伍从南玉门出,她坐在王青盖车上面无血色。

    当她回头,想看看爹爹的模样的时候,厚重的王门已将模糊不清的他遮盖。

    箭头被她带在身边。盖头下的她不知道等了多久,外头是热闹非凡的饮酒会,内殿的她昏昏欲睡。

    一个冰冷的深吻猛烈地撕缠着,着实让她窒息,她猛地挣脱束缚艰难地爬起来。在熊皮躺床上,她惊恐地盯着兰蒙君王的他。

    他莞尔一笑,轻轻褪去红色鲜衣,丝绢白衣的他,虽然带上了岁月的沧桑痕迹,但稍做打扮就能玉容花貌、惊为天人。

    “娘子压到我的书了。”他宠溺地说。

    她赶忙查看脚下,确实有一沓政书。

    他若无其事地取过她揣着的箭头,摆在了喜酒台上。声东击西用得精妙。

    “这是夫君平时看书打盹的地方,我抱你上新床。否则,你这样会着凉。”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他把她揉进怀里,抱在床边后,没有放下她,两人轻轻地跌落在床上,他单手扯过被子,打算在被窝里一亲芳泽。他对她如胶似漆,她却郁郁寡欢。

    她在他健硕的身子下紧张得不知所措,小鹿仿佛要撞死在心口。他察觉到她的紧张,慢慢地吻了吻她的秀发,用沙哑的声音在她耳边低语:“今天娘子风尘仆仆地赶来,着实有点累,就不折腾娘子了。明早如何?”见她盯着他自己不言语,他俯下身子在她脖子上猛吸一口香气。

    “边宁拿的指令,士安黎虐杀了我的三弟,谁是幕后凶手,你?”

    他从她的香气中恍过神来,从她的胸口离开,他坐起来,敷衍地说:“娘子,大婚的日子不要提旁人。只提你我。”

    她坐起来,和他鼻尖相对。

    “谁指使的,你应该最清楚。告诉我。”

    他离开囍床,沉默了一下。

    “我喜欢你,我要和你永远在一起。不管如何,指使之人都是为了我迁怒了理朝的兵卒。我永远都兰蒙君王,凶手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都是因我而起。你就归于是我所为,兰蒙所为就是我所为。我会带着对亡灵的愧疚,带着对你原本的喜爱,更加宠爱你。这就是我的答案。”

    “那我嫁的是兰蒙,不是问秋,不是一个你,对吧?”

    “是!”他背对着她,没有表现出半分心虚。

    “放我走。”她红着眼说。

    “你永远都不要想。你的初次爱恋对象是我,多年以后,我才意识到我失去了什么。我再也不会失去。”

    “你不走?我走。”她气红了眼。

    “我走。”他说,看着她如雨雾一般又美丽可爱的眼睛,“明早我来找你。”

    他的玉影走进月夜里。

    丹心和其他仆从关好门后,她感受到猩红的眼睛和心脏一起疼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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