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爱容易相守难?

    其实,相爱何其容易,相守也不容易。对于舟舟来说,单相思容易,而如今相守已是妄想。

    曾暗恋到明恋、曾想要相守的爱情让舟舟心碎,像世界上许许多多的姑娘一样,她也盼过柳暗花明又一村,盼过守得云开见月明。

    这深深王庭大殿还隐匿在云雾缭绕间,她的结亲队伍盛装而来。队伍前面,玉树临风的他已在宫殿正门的外前等候。

    奢靡的麒麟喜轿里,她的袖子里藏着斑驳的箭头。

    不久之前她才知道:她要嫁的男人竟然纵凶杀人害了自己最亲的人。

    目击者描述的这个画面让她痛苦、满脸惆怅。让她泪流满面、心如刀绞、如坠深渊。

    他浑然不知这场如暴风骤雨即将来临的仇意。

    他已经等不及与她开始轰轰烈烈的爱情、共浴爱河的生活。他已经被爱情冲昏了头脑,就像当初的她一样。

    曾经,她不顾礼教大胆地向他示爱。曾经有多热烈,如今就有多心碎。

    那时,她还是一个天真烂漫的年轻姑娘。

    白茫山,是理朝北部的寒境之地。依山而建的山城雄伟富丽,取名白茫山城。山城外的风景蔚然大观,奇珍异兽层出不穷,吸引了不少当朝贵族来围猎。

    静中有闹市,外族商户和本地商户繁多。本是流放之地,因有可靠的军队守护,所以人口扩张起来。近几年因为贵族的驻扎,有频繁的买卖就出现了经济繁荣。

    马轿车厢内,夏日午后的阳光透过帷帐给他一种透着残酷的焦灼感。

    他也明白,残酷的是他现在的处境。作为异族皇妃和先皇的儿臣,虽然表面被阿谀奉承,但被朝廷暗里排挤。母亲苦不堪言,地位卑微,他则难以独善其身。

    圣上只有他一个独苗,可最终因为他母妃的兰蒙族血统,皇位被迫拱手让人,落在了他亲堂哥的嫡子头上。母亲为此大病一场,想起几十年的心血毁于一旦,并公然抗议,他也心有不甘。新帝为了安抚他,给了他一块封地草草了事。

    山城里坐满繁华热闹。

    理朝某个热闹商间里的大道里行驶过各种马车、走过形形色色的路人。

    有着奢华装饰的马轿里斜倚着一位玉人。他眉头未皱却散发着一股子忧郁。不知从何而来的优雅而高贵气质也由内而外地散发出来。忧郁和优雅都集中在一位贵族男子身上,让有幸瞥见他的少女们不免芳心萌动。

    匆匆华车里的他此时难得地撩开了帷帐,一女子(雨舟)匆匆而过,看起来端庄贤静的模样让他停留了些许目光。此时她的男伴(鸿追)携礼物归来向她展示,这幸福模样让赵王放下窗幕。

    赵王摇摇头,在这个礼教森严的社会,克己复礼的自己怎做出窥视淑女的行径?实属自己逾矩了。

    他怎会想到匆匆一眼的娴静女子竟然是如此刚烈之人,更不会想到此生与她如水火亦如绞丝般纠缠。

    听说清雅宜居的清水轩被一位远道而来的皇亲租下来。清水轩依河而建,珍奇的鸟兽时常出没,瀑布美景在清水轩不远处,是贵族的避暑圣地。

    清水轩的租客未婚无妾,不仅文韬武略、天赋异禀,才貌气质更惊为天人。更重要的是山城长老暗示到此人有了不起的爵位,总之是了不得的权贵。

    消息首先在市集上炸开了锅,全城的贵族闻风而动。

    布料店里,布店掌柜正向将军夫人献殷勤。

    舟舟和母亲大人杜二娘走进了布料店。杜二娘向将军夫人丽三娘问好,将军夫人拉着她和其他夫人一起观赏布匹。

    “贵府女公子正值大好年华,这白茫山厉害的人物来了,听说还是位绝世的才子,何不走动走动。”布店老板对将军夫人说。

    “赵王早已经过来向我家老爷问安,一直让府内喊他赵公子。人随和不说,那作诗构画的水平堪为一绝。”丽三娘一边抚着银丝面料一边得意地说,“我女儿容貌姿态、才华学识都是这城里一等一的,那个赵王才情是不错,可其底细还不明朗。还得我家老爷再探探底细、琢磨琢磨。”

    丽三娘说这番话不无道理。皇亲这样的身份,就怕贵而无权。伴君如伴虎,朝政严苛厉害,皇亲身份特殊,如若此人染了一点点罪,受牵连的可不是仅仅一个女儿家。

    “赵王大宴四方,据宴请告示,来人不限贵贱权位,上请将军府、山城长老族,也盛情邀请远近商户、平民寻常百姓,宴请书下达送喜唱客、流浪者,满城告示邀乞儿吃宴,设有送喜桌,看来此赵王是通达之人,虚怀若谷,也是平易近人、好客之人。夫人们想必都收到了邀请。这新进的布匹花色正好适合如此盛大的宴席。保证让各位夫人和贵小姐们光彩照人、靓丽夺目。”

    夫人们踊跃挑选、购买,这热闹中,舟舟的心有那么一刻抖动了一下。她明媚的脸上多了一丝被触动之意。

    像赵王这样阔绰的人,她也听过几个。但是像他这样宴请书送至流浪歌者并满城告示邀请乞儿吃宴,这样的权贵几乎没有。

    从布料店出来,见人潮向告示处奔涌,她也好奇地凑上前。

    军人模样的佐盛侍卫正大声念着手信。

    “无论贫富,均为平等情谊欢乐、无论权位如何,均为共存而乐、为同富而思、为团聚举杯。赵某盛邀王土子民同乐。”看街边侍卫宣读宴邀书,平等情谊下为共存而乐的这个愿望是她曾幻想要做到的,他轻而易举地做到了。

    如此听来,她很想见见他。

    她是一个爱劳动爱手作的女孩,喜欢自己做衣服。

    定好的布匹由她亲自缝制,她没日没夜地赶制,在她的劳作下,额头已渗出密密的汗珠,指头也被戳伤过,她也不予理会。宴会开始前一天,她才匆匆完工。

    傍晚,杜二娘和成子爷已先行起身赴宴。马车声渐远,她才从容地准备好妆容。

    她快马加鞭赶去,终于赶到清水轩酒宴场外,到了花棚外下马来,马倌匆匆过来给她安置马匹。她看着灯笼闪耀报以暖暖一笑。

    杜二娘在堂内左边的席位焦急地等待。她望眼欲穿。王阿娘匆匆赶来,在杜二娘身边耳语几句。

    “姑娘说堂内人数众多,就不挤着前位了。她顺便留在院子里吃宴。”

    虽然杜二娘气急了,但只得悄悄在王阿娘耳边说:“你告诉二姑娘,跟那些平民吃酒是吃不出一个权贵公子的。前座后面都摆了位子带着或如花似玉、或盛装而来的女眷,全城的贵胄都在这里,她要不来,回家就打断她的狗腿。”

    “好的,夫人,我这就带到。”王阿娘应到。

    辉煌夺目下宾客盈门好一番热闹场景。似乎全然忘记了城门下被驱赶的流民。光景流华似盛世,百姓流落不当年。

    一个魁梧不失俊丽、英姿飒爽的影子从人群走过。仙气怡人的身姿引得众人纷纷侧目。贵气逼人的赵王正与百姓们共同举杯。其举止言谈大方得体,谦和礼让而受人爱戴。

    “女公子,这杯酒敬你。”

    同桌的孟道长给女扮男装的雨舟斟酒。

    同桌的其他人才发觉她应该是女人。

    “贵胄都在堂内,您怎有空与我等闲谈?看你穿着不俗,与我等格格不入,何不潜入堂内混个随座,也好觅得佳婿呀。”有人油腔滑调起来。

    “听闻丐帮帮主行事风雅随性、不讲究高门低户、不以己度人、不以穿衣打扮区别众人。既然您帮主都如此通达,作为弟子,也还请不要嫌弃我的穿衣打扮不入你眼。可否?”

    油滑之人被她怼得哑口无言。丐帮的其他人大笑不止。

    “不过,举目四望,这赵王确实是难得的夫家人选。当今天子对他也要礼让六分,因为他是皇叔。先皇二十来岁得一异族绝色,对仙女极尽宠爱。得子是在秋天,于是取名问秋。先皇对他如获至宝、年年亲自为他求神理佛、办生辰宴。他比当今天子年长几岁,因其母异族身份不得皇位。他与当今天子一同长大,情深义重。当今天子非常敬重他。按照遗嘱,陛下将封地、爵位、赏赐一样不落给他。也因为赵王母亲异族的身份,客观上赵王永远当不了皇上,所以,圣上不怕的‘王’自然是没有危险的。只要赵王安分守己,如若谁成了王妃,自然百利无一害,可安享一世荣华富贵。将军夫人打探到赵皇叔的底细后,正极力撮合思荣小姐和赵王。如若你也有意,可得抓紧了。”道长说完哈哈一笑。

    “我才不在意呢。”雨舟说。

    “我怎么就不信呢,如若我是女人,很难不爱上这样的英俊玉人。”油腔滑调之人又开始耍嘴皮子。

    此时,赵王带着属下挨桌敬酒,到南一桌时,雨舟的脸红成了熟透的苹果。她不得不装作埋头吃饭。

    原来,来人风度翩翩。他不仅姿态如神像一般,举止气质还如风一样超逸洒脱。仿佛天上神仙下凡。

    道长与赵王相谈甚欢。

    “师父,好久不见,宴会尾声还请您到听雨阁和我等几个好好聚一下。”

    “这是我新结交的女公子,可否让我带她见见世面。”

    “既然是你的朋友,自然可以。”

    她抬头看到他宝石般瑰丽的眼睛芳心大乱。这是初恋的感觉,小鹿乱撞间是暗恋的青涩,她的内心无法平静。

    他的眼睛就像投掷到她心湖的石子,让心湖涟漪不断,波澜再起。

    听雨阁二层,这里的茶房是比较私密的场合。里面有李将军和李家夫人小姐(丽三娘和李思荣)在场,崔公爷也在。几个山城长老、夫子阁的人和贵族们一起喝茶。

    “赵王,你好像把不必要的人领了进来吧。”将军慢悠悠面无表情地说。

    “师父对我有教导之恩。他可是赵某心中必要的人。”赵王从容地说。

    大家围坐在圆桌上吃茶和点心。仆从们在旁精心伺候。

    “听说赵王将邑伯收来的地契改了,将土地分给了一众农民。”李将军带着愠怒。

    “属实。”赵王说。

    “小农有了地哪有心情给土绅地主种地、养马种草,我理朝哪来的钱粮和壮马精兵?”李将军避重就轻。

    “据我所知,不说军里,将军已有家奴几百号人,山城内外哪里都有粮场草场。将军的意思是小农做不了土地的主,都得给您当仆从呗!”赵王讽刺地说。

    “赵王!你这是坏了规矩!”将军一跃而起正要争论。

    “这两年冬季来得比较早,伯县腐政,农户怕是难以果腹。早发了田地,少了层层克扣,饿死的人就会减少,这次宴会也是为了劝劝各位。”赵王说。

    众人沉默不语。

    “既然圣上授予赵王管辖的权利,只要不牵动大体,稍做改动也未尝不可。”崔大人发话了,“一切以和为贵,以面前的吃食为先。”崔国公一语双关。“不要让新来的客人别扭。道长,你也不要干坐着,尝一尝吧。”

    “女公子,你以为如何?听闻你偶尔寄居乡里,想必深有体会。”道长问雨舟。

    雨舟从众人的目光中收起自己仰慕的眼神,从容而坚定地说:“如是这样,最为妥当。乡里土绅地主不择手段,土地兼并横行,农民生计越来越依附豪绅地主,地位悬殊、力量单薄下吃不饱是常事。土绅的规矩强加于民,看着山城门下涌入如此多的流民,个个饥肠辘辘、食不果腹,我心如刀绞。我以为民生乃为社稷第一要计,一切要以百姓为重。官者父母心,谁也不忍心自己的孩子挨饿,如若动不了恻隐之心,何不走进南门头看看流民。”

    这番话一来是对将军说的,二来也是劝各位的。

    将军正要发怒,赵问秋趁山珍正上桌,忙说:“安置流民的事情明早再议。谁都要填饱肚子是不是。这难得的山珍到眼前,大伙赶忙动筷,凉了可不好吃了。大家还是动起手来吧。”

    一帮贵族只得给足主人面子,纷纷动筷。只是,接下来的闲谈中,雨舟被自动屏蔽了。她很清楚,她的言论似乎是对贵族的利益尝试着敲打,再者,她只是一个子爵府的小女,在大山城里着实不起眼。其他贵族自然不愿意搭理她。除了赵王和道长,没人愿意多看她几眼。

    问秋在忙中无意间多看了她几眼。女公子有八分美丽十分端庄,自己对她有一种天生的不嫌恶的感觉,想起她的言论内心更有几分欣赏。

    “赵王正是婚配的年纪,这几年从南到北再四处游学,不曾有一位亲近之人。作为多年故交,斗胆问一句你会不会在封地安定下来。可曾想过娶妻生子并在官场上大展拳脚。”崔大人(崔公)问。

    “对于仕途的事情是边看边做,那娶妻生子可就不符合我的命格。我一直都是敬而远之,如今也是如此打算。”赵王淡淡地说。

    意识到将军夫人脸色有点不好,他朋友赶忙圆场。“你以为自己是孤星,虽然千年铁树难开花,但是一旦花开,对着月亮可就急不可耐。以后你追着人家月亮不松口的时候,我再狠狠笑话你。”朋友金翼飞打趣地说。

    崔公之子崔明曦忍不住说:“你这个话一半真一半也不知何时应验,你狠狠笑话的时候,我不但不会笑话,还会出手阔绰,给问秋兄一份大礼已示祝贺。”

    “那就敬你们说的以后。也敬崔弟说的大礼。”赵王不咸不淡地附和。

    大家继续敬茶喝茶、闲谈说笑。

    他哪里知道,他那么坚持不婚,他那么孤傲的一个人,今后会和第二次见时只有几分欣赏、无半点非分之想的女子有一段缠绵悱恻、死也要在一起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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