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子,到了!”江火骑在马上附身朝着一旁的马车说。

    柳秋声掀了车帘,两眼里难抑兴奋,流光溢彩的眼神掠过建宁城三个大字,便高兴的从车厢里探出头张望着眼前的一切。

    刚下过雨,空气异常的清新,柳秋声瞧着身下的车轮滚过小小的水洼,压碎了一片天光云影,心里暗自欢呼着到了,到了,终于到了。

    十几年前载着母亲的马车应该也是走的这北边的城门进的城吧?

    一个小厮从城门口迎了上来,“柳公子,栈已经安置好了,山伯让小的来城门这候着。”

    “前面带路!”

    柳秋声和江火到了栈,安置好行李便相伴着到了街市上闲逛。江火还是对各种馆子和街边的小吃垂涎不已,柳秋声却一反常态,失去了对美食的兴趣,倒是路过大户人家的门匾便要多看上几眼,碰到小巷子也要钻进去看看寻常人家的门庭。

    玉蝉一直暗中跟着,突然蹿到柳秋声身后横刀立挡,压着声音回头对柳秋声道:哥哥,小心!

    柳秋声回头一看,果然有一个戴着斗笠脸上蒙着黑布的不速之也拔了刀,指着柳秋声道:“这位小兄弟随我走一趟吧?”

    玉蝉知道对方来者不善,话不多说劈刀就砍,柳秋声推了一把江火,吩咐他回去通知山赢带人来救!

    江火抱着头想从巷子口冲出去,却被那蒙面人封住了出路,急得就在巷子里大声喊叫起来,“山五老伯,救命啊!”

    蒙面人愣了一下,手上动作一慢被玉蝉偷袭一招,将头上的斗笠打飞了。

    江火见自己这嗓子还有点作用,便扯着嗓子用更大的声音继续喊:“山赢,快来!若是小公子出事,王爷定然饶不了你!”

    闻言,蒙面人突然反手将刀驾到了江火的脖子上,玉蝉见蒙面人转移了注意力,回身拉着柳秋声要撤,“哥哥,先走!”

    柳秋声却淡定道:“这么缠人的东西,所谓何来,还是问清楚了好。”

    “江火?”那蒙面人瞧着吓得抱头瑟缩着蹲在地上的江火,照着他已经肥满起来的屁股踢了一脚,收了刀一把扯掉自己的面巾露出容貌,平额头高眉骨,微微上扬的眼角带着凌厉的眼神,“你怎么来了建宁城?”

    “青云,你!”江火抬头一见竟是贤王府的青云,气急败坏的蹦起来将他推了一把,“你……你做什么拿刀驾到我的脖子上?回去我告诉王爷,你要劫持小公子,看王爷不扒你的皮!”

    “小公子?”青云将长刀背在身后,上前两步,有些无礼的盯着柳秋声又看了两眼,才收回凌厉的视线,朝着柳秋声微微施了一礼,“公子见谅,小人也是奉王爷之命出来办事……”

    “王爷让你抓我回去?”柳秋声问完觉得不对,又改了口:“王爷交你办的是什么差?你为何要带走我?”

    青云抱拳又施一礼,“公子,有江火在旁,你便不是我要找的人,刚刚纯属误会一场,小人鲁莽了,这里给公子赔个罪,还望公子不要见怪。”

    “既然是误会,那便算了。青云既是贤王府出来的人,不影响你办差的话,便与我们一道回栈吧!”柳秋声含着笑说着。

    “青云大哥,山五老伯也在!你这几年总是在外面跑,我都好几年没见你了。”江火从刚才的惊慌中恢复过来,跟青云热络了起来,扯着胳膊就往巷子外面带去。

    “是啊!好几年没见了,我都……没认出来你!”青云又在江火的肉屁股上拍了一巴掌,“你小子倒是舒坦,被王爷养得膘肥体壮的。”

    江火不好意思的揉了一把自己腹部的赘肉,悠悠的叹了一句,“都是跟着小公子的这几个月太舒坦了!”

    一行人回了栈,本来对于自己作为仆人吃得这么胖有些不安的江火,一看见满桌子的珍馐便又一切烦恼都抛了脑后,只顾着烧鸡酱鸭的一顿胡吃海喝。

    “青云,还在找程先生?”山赢问。

    青云点点头,当着柳秋声的面,便没把这次出来的具体任务说出来。

    柳秋声心中纳闷,王爷既然与他的先生感情这么深厚,那当年程先生到底为什么要走呢?这其中的缘故估计除了王爷和他的先生,可能也就立雪能略知一二。

    柳秋声不知为何,突然的心里特别的烦闷,便没好气的又问了一句:“我和那程先生真的很像吗?他长的……也像我这么好看?”难道王爷对我这么宽厚,就是因为我长得像他?

    江火吃的油嘴反光,没心没肺的答了一句,“主子,山伯说像那自然是像的。”

    柳秋声一个白眼翻过去,这江火还真是不会说话。

    “是有些像,但程先生的眼眸是浅蓝色的。”青云吃了口酒,看着一桌子人都抻着脖子瞧着柳秋声比常人稍浅的眸子,“这个怕是世间难再找出第二个了。”

    柳秋声的眸子也比常人要清浅许多,但仔细看却是青灰色的。

    晚上,柳秋声躺在被窝烙饼一样的辗转反侧,便翻了个身趴着,翘着脚丫子晃荡着,又去看床边忙活着的江火。

    被缠着追问了很久的江火迎着那眼神叹了口气,起身端着洗脚水往外屋走,“小公子啊!程先生在贤王府的时候,我还小着呢!只是往前院送炭盆的时候碰见过两次!又都是在王爷跟前……我连头都不敢抬……压根儿没见过程先生的面相。”

    声音慢慢飘远,柳秋声抻着脖子,到底没听来个想要的结果。

    倒了洗脚水回来,江火给柳秋声掖了一下被子角,见柳秋声心有不甘的还巴巴的望着自己,便又补了一句,“听说程先生长的仙风道骨的格外清雅,那嫡仙一般的人,世上哪那么多见呢?小公子也就是肤色白净像了程先生三分而已,快别胡思乱想了,睡啦睡啦!”

    江火拱着屁股钻进了旁边的被窝,一会便鼾声大动。

    柳秋声越听心里越气,独自托着下巴瞧着灯芯琢磨着,那程先生到底是为何要走呢?难道是王爷把他怎么样了?可那时颖妃新丧,王爷不至于干出这种荒唐的混账事吧?

    云墨殿里,景世平独自坐在昏黄的灯晕里,念起往事。

    天靖二十九年。

    颖妃停灵摇光殿。景世平跪在棺前,神情悲戚,程若海着素服进来唤了一声平儿。景世平起身朝程若海行了弟子礼,便掩住哀情,正色问道:“先生,事情可有结果了?”

    程若海看了一眼棺椁的方向,转身往殿外走去,景世平跟着来到了偏殿,又急急的追问:“先生!平儿拜托先生的事情可有眉目了?”

    程若海开口便是诘问,“平儿,你知道为师来这内宫多有不便,你何必这个时候急着召我前来?”

    “平儿让先生费心劳累了。”景世平有些委屈的低了头,小声道歉。

    “平儿,节哀!人死不能复生,你何必执着?我回王府等你。”

    “先生!”景世平见好不容易盼来的人拂袖要走,一个箭步拦到门口,压抑着就要哭出来的声音,仰头求问:“先生,平儿难道不该为母妃求一个公道吗?先生明明知晓当年清妃……”

    “平儿!”程若海见景世平说的激动,声音不自觉大了起来,连忙打断了他,又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景世平倔强的咬着下唇,凝睥着程若海,放下了拦住他的手,冷言道:“先生!即使没有证据,我也不会让母妃死的如此不明不白……”

    “平儿!”程若海再次厉声喝止,可是见景世平的态度定然是不会善罢甘休,只好温言劝道:“平儿,待颖妃安葬,我们再从长计议,可好?”

    景世平终于忍不住两行泪滚滚而下,“不好!平儿不能让母妃含冤下葬!”说完,景世平突然甩开了程若海握住自己胳膊的手,往外冲去。

    “平儿,不是她!她根本没有必要下手!”

    景世平回过头,不解的盯着程若海问:“那是谁?是谁害死了母妃?不管是谁,平儿去求父皇……”

    “平儿!”程若海掐着景世平的肩膀将他转过身来,“圣上十七岁登基,却受太后及几个舅舅掣肘多年,最忌惮的就是外戚势力干预朝政,平儿的舅舅们凭着颖妃得宠都已经拜官进爵,圣上是担心平儿以后有外戚之扰。”

    “先生,你在说什么?”

    “平儿,此时虽是你母妃新丧,看似失去了庇佑,实则是皇帝偏爱……”程若海一语道破天机,“当年清妃暴毙,的确诸多的可疑,为师怀疑是没有子嗣的皇后下手,想将大皇子收在身边,圣上却将计就计直接下诏封了大皇子为太子,入主东宫。而现在,皇后没有必要下手……”

    那只能是皇帝亲自授意!

    景世平看着程若海镇定甚至略带兴奋的样子,“先生的意思,母妃的死是因为平儿长进得了父皇的青眼?是因平儿优于太子,才害死了自己的母妃?”

    “平儿,等你登顶御极,便可追封自己的母妃为皇太后,告慰颖妃在天之灵。”

    景世平痛苦的看着程若海摇着头,“平儿信任、敬慕先生,先生却只在乎平儿能否继承大统吗?先生教的孝悌之礼呢?登顶御极?平儿要的不是这个!”

    “平儿!”程若海看着已经有些失去理智的景世平,露出压抑和痛苦的复杂神色。

    “先生,平儿让您失望了,平儿学不来先生的克己复礼,先生也成不了天下的帝师,你我缘尽于此吧!”景世平流着泪对程若海又行了一个规规矩矩的弟子礼,便转身回了摇光殿。

    重新回到摇光殿中,景世平盯着颖妃的棺椁,高高垂下的白色缦帘随夜风轻摆,帝王家便是如此的残酷。他此时无力对抗那个权势滔天的父皇,只能隐忍着让母妃含冤下葬,再用自己的方式报复回去。

    之后的几年,景世平置身事外的看着太子一面不敢锋芒毕露,怕引起父皇的忌惮,一面又不能过于昏聩平庸,怕遭到父皇的嫌弃。真累啊!他们父子俩运筹帷幄彼此算计。

    为母妃守灵的景世平,从热闹的贤王府搬到了清冷的皇陵,又常年称病不上朝不入宫,远离权力的漩涡,避开父兄的谋算,一味闲云野鹤,修炼了一身的清冷。

    只是太寂寞了啊!他心里凉薄,他盼着自己的父亲龙驭上宾,大行而去。他如履薄冰,防着各方势力的试探和窥视。

    他太清醒了,看透了无情天家,想象着太子不过是盼着有朝一日,自己可以坐到皇位上,承受百官跪拜,山呼万岁。

    然后呢?那金碧辉煌,宏伟雄壮的皇宫便是牢笼,坐在那个位置的无人能够幸免,终将一生所困,心中再无安宁。那里宛如深渊满是黑暗,又如残酷的修罗场,没人能干净的从那里离开,弑父兄的,杀妻儿的,最后都变成凶兽一般的杀人狂魔。

    景世平的拳不自觉地攥的太紧,拇指上的墨玉扳指硌的自己一疼,才收回了心思。其实,心里也是有美好回忆的,小时候每次父皇来到母妃的寝殿,夫妻和睦,父慈子孝,那始终是他最期盼的幸福。

    先生,平儿这样选择,只是不愿自己也变成残酷的君王,去面对最亲之人的算计和诅咒,更不愿自己的妻子像母妃一样悲情,荣宠来自爱慕,可恩爱到头来却在权利制衡的帝王术前不值一念。

    先生,平儿立志此生只爱一人。

    景世平回身上床,枕冷衾寒。他淡淡的露出一丝苦笑,不知此生能否有幸,可得一人共枕眠,长相爱,不离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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替身受他又跑路了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一本书只为原作者一品淙淮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 第17章 离心-替身受辞职之后免费阅读,替身受他又跑路了,一本书并收藏替身受他又跑路了最新章节 伏天记一本书最新章节下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