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汪直回来时,周祎已把淑澹安放在床榻上。周祎则蹲在淑澹面前边搓淑澹的双手边安抚:“我在。我在。”

    汪直怕站着碍事,于是乖乖地坐在桌边,不敢发一言。

    知道汪直回来了,周祎转头又对汪直骂道:“都怪你。要不是你,她会如此!她早就能被赎出去了!或许她本就不该在这,被发配边关说不准还能好好的,都赖你!”

    淑澹把手从周祎手里挣脱,欲盖住双耳。

    周祎意识到自己说话大声了,吓着淑澹,于是又安抚:“好好好,我不骂了,不骂了。”

    汪直有些不明白刚刚周祎说的是什么意思,问道:“你这话是何意?”

    周祎边搓淑澹的双手边低声道:“我不想把话说明了,这事你知我知...她也知。你给我出去。我现在不想与你争论。”

    汪直最怕的就是周祎对他的不理不问,他自知周祎这次是真的对他恼羞成怒了,无奈之下他只好先行离开回了西厂。

    经过刚刚的闹剧,房里变得有些凌乱,尤其是地面上有破碎的酒杯,碎片洒落一地,以及洒出的酒水,凳子都被推倒在地。

    “你在这别怕,没人会来的。我这就去找人收拾收拾这,免得你不小心踩着了地上的碎片。”说罢,周祎便下楼寻尖儿过来,毕竟尖儿与淑澹的关系还算亲,想来淑澹不会怕尖儿的到来,周祎也放心。若是随意找个人入内,淑澹又恐受惊。

    房里只剩淑澹一人,她先是奋力抬起依旧抖动得厉害的右腿,把它从地面上移开,然后是左腿。当全身都在塌上时,淑澹把床帘拉下,再躲到塌上的一角,拽起被子,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

    周祎吩咐尖儿不要发问,只管收拾干净。于是周祎带着尖儿轻手轻脚地推开房门,进去时发现床帘拉下,认为淑澹可能是想自己一个人待在一处,于是他搬起凳子到床榻边坐了下来。

    “你什么话都不用说,我就在这陪着你。等会大夫来了,再替你把把脉,也好安心。”周祎轻声细语道。

    听了周祎这番话后,淑澹越发觉得愧疚。她有如此待她好之人,既不嫌弃她的病也不介意她身处教坊司,她已是万分感恩,还能奢求什么呢。可想到刚刚周祎见到她这副卖笑的模样,她实在是无颜面对。

    仿佛有无数个不知是何人的声音在淑澹耳畔不断回荡,说她的身被其他人碰过了,已是不洁,这样的女子岂能配与如此待她好的人在一块呢。那些个客人的恶臭嘴脸更是在她的脑海里挥之不去,他们说的那些调戏之语一一在淑澹的耳边回响。淑澹觉得这些声音好吵,吵得她头疼剧烈,吵得她喘不过气。

    她无法忍受不哭泣,眼泪哗啦啦地直流,丝毫没有要停的意思。周祎察觉到淑澹在哭泣,于是他微挑开一边的床帘,往里瞄。

    “是不是觉得冷啊,要不我抱着你,你就不觉得冷了?”周祎把手伸了进去,等淑澹一个回应。淑澹伸手想牢牢抓住周祎的手,在触碰到周祎前,她犹豫了。因为这手不知道拉了多少客人的手,而且刚刚还被那人紧紧抓着,这些周祎都看在眼里。她已经不能当做什么事都不曾发生过。

    为何他要回来?为何?若是早走了,就不会看到我这副德行了?我这样的手还能去握住他的手吗?

    淑澹带着不舍,用指尖划过周祎的手掌。

    这迅速消失的触感让周祎感到费解:“怎么了吗?”

    “就是累了。看完大夫后,还请你离开吧。思前想后,我们…最好以后莫相见了。”

    “你定是因方才一事担忧我,故说这样的胡话来。我呢就不计较了。”

    淑澹轻叹一声。

    该说你傻,还是说你执着呢?

    听见有人敲打房门,周祎立马上前一看,是马太医。周祎快请马太医入内。

    原本淑澹只是把左手伸出床帘,但因看诊需望闻问切,淑澹只好勉为其难收起帘。

    期间,淑澹不敢正视周祎一眼。待马太医四诊过后,周祎颇为急切地问道:“如何?”

    马太医抬眼看了眼周祎又对着淑澹说道:“这身子是比之前虚了,这肝气郁结啊,得慢慢调理。是否有什么令你烦忧的事吗?”

    淑澹停顿半晌不知该如何回话。

    “瞧我问的是什么话。若是不方便说,那就别说了。”

    “马太医,你就别卖关子了,到底要如何调理才是?”周祎急不可耐地问道。

    “我说的你能做吗?”

    “有何难事,但说无妨?”

    “暂且就莫让淑澹姑娘接客了,减少烦心事,自然这身子就慢慢好了。”

    “若是要她接客会如何?”

    马太医不可置信地看向周祎:“她都如此了,你怎还问这问题。若不想她早逝,那就随你的便,别再来找我了,”马太医连连摆手,“反正都不听大夫的话了。”

    周祎有些难以接受,不经意间冷哼一声:“马太医,你定是与我说笑,她不过是偶尔犯病,但这之后身体并无异样,只不过是人消瘦了些,这身子骨应该还算得上硬朗,怎会如你说言?”

    马太医看了眼淑澹,淑澹点了头,马太医继续说下去:“嗐,淑澹姑娘啊,你呢若能想开固然好,若没能如此,也切不可做出自伤的行为。我呢就言尽于此,还望姑娘爱惜自身。”

    周祎是明白马太医刚刚的一番话是何意。他之前也是担心淑澹会干出蠢事来,看来是得片刻不离淑澹半步。

    眼下有马太医的这话,那汪直与张大人那或许就能交代,看来淑澹是注定不能帮汪直了,他这算盘是打错了。

    为了证明周祎所言不虚,周祎特意让马太医把方才所言一一写下,好呈给汪直瞧瞧,看看他的淑澹姐姐到底病得有多重,还能不能做他的什么奸细,别到时候什么都查不出来,淑澹就已一命呜呼了。

    目送马太医离开后,周祎望着距离仅仅几步之遥一直低头不敢瞧他的淑澹。他缓缓走近了两三步,弯下腰,歪着头,直盯着淑澹的脸看。

    “莫非是在生我的气了?”

    淑澹是有些累了,她不耐烦道:“就当是吧。”说着并把帘子拉下,“我真不想看到你,还请回吧。”

    “那好吧。”

    淑澹在听了几声脚步声后,似乎没了动静,她拨开帘子,探出头环顾房里,不见周祎的身影,看来他的确是走了。

    她松开手放下帘子念道:“走了好,走了好。”便背靠着枕,思考往后的路该何去何从。想到马太医方才的嘱咐,要不是牵挂远在边关的亲人,说不准她早已弃世而去了。

    约过了一刻,又有人敲着淑澹的房门。淑澹的思绪再次被打乱。

    难不成还有客人吗?也是,我这牌还挂着呢。

    淑澹拖着不情愿的身躯下榻,来到门前闭眼深吸口气。她鼓起勇气把门打开,“小仙女可否让在下入内?”一位戴着福娃面具的男子说道。

    不用猜都知道这人是周祎。淑澹还以为是真的有客人来找她,知晓来人是周祎这心情并没有变好,反而生出些恼怒。她不急不慢地说道:“周祎,我真没心思陪你玩。我还有事。”

    藏在面具后的周祎灵光一闪,拉住淑澹的手说道:“从今往后,我便是你唯一的客人。你只需伺候我一人。”

    现在的淑澹满脑子一团乱,她已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什么只需伺候我一人。若是她可以她不想伺候任何一个人。周祎方才说的话显然已触及到了淑澹的伤处。

    她赶紧把周祎拉进来,甩开手,用力关上门:“你在胡说些什么?你以为你这样很好玩是吗?好,你想我伺候你是吧。那你把你的面具摘了,让我好生伺候你。”

    周祎意识到刚刚可能说错话了,他慢慢地摘下面具,委屈巴巴道:“我只不过是想逗你开心,不是你说不想看见我的吗?那我就带个面具,这样你就看不到我的脸了。”

    淑澹没有心思玩,也没心思笑。

    “你不是要我伺候你吗?来吧,你要我如何伺候?”

    周祎低下头:“我错了。”

    “不,周公公你没错,错的是在下。是我不会伺候你们。”

    周祎抬起头看向淑澹,问道:“你们?你是把我和那些”周祎停顿了一会,“人放在一起吗?”

    “难道不是吗?你与他们有何不同?”

    周祎往后踉跄了几步,道:“你定又是想气走我。这次我不会再上你的当了,既然我不能把你带离这里,那我便赖在这哪都不去。看他们能拿我怎样。”

    周祎越是这样说,这样做,淑澹就越是愧疚与不安。她有何脸面再见周祎。她禁受不住周祎如此待她。她瘫坐在地,道:“你怎么就如此倔呢?你到底要我如何做你才会放过我呢?我只想给我的亲人一个安稳的日子,你为何要处处阻拦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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