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廊尽头的窗前。

    王泽接过了林薇霖递来的耳塞,略微犹豫后,还是将耳机戴在了左耳。

    林薇霖嘴唇微微开合,耳机中传来了她清晰的嗓音:

    “这是防窥听用的,可以防止被人通过技术手段窥听我们的谈话。”

    “嗯,”王泽应了声,刻意压低了自己的音量,“怎么,林小姐要吐露什么秘密吗?”

    林薇霖那张精致的脸蛋上泛着无奈,眉目间有着散不去的疲倦。

    她轻声说着:“王先生,关于线索征集帖的事,我没有什么好辩解,确实是我让人公关掉的。”

    “这算什么?”

    “我只能根据当前形势,按照上峰的要求,做出符合我职位需求的决定……抱歉。”

    王泽并没因此恼怒,反而对眼前这位女士多了几分欣赏。

    “那林小姐与卫兴集团高层洽谈的结果是什么。”

    林薇霖摇摇头:“我被告知不必知道这些事,董事会给我的指令,是把大众的视线从《创世泰坦》身上挪开。”

    “林小姐的坦诚相待,倒让我心情舒畅了一些。”

    王泽似有些心不在焉地应着。

    他双手揣在口袋中,思索着林薇霖的话有几分可信。

    不能忽略林薇霖‘公关头子’的身份,但她的言行倒也算一致。

    是个挺厉害的公关头子。

    “王先生,”林薇霖抬头看着王泽,眸子中带着点点光亮,“我能否问一个可能有些逾越的问题。”

    “嗯。”

    “王先生对那个幽灵怎么看?”

    林薇霖轻声说着:

    “根据我打听到的消息,王先生对温全案得出的判断,好像是温全自己开枪打了自己,然后林小夏负责处理凶器……

    “这是不是代表,温润如玉跟幽灵是合作关系?

    “就跟那两名劫机案的劫匪一样,想用自身的死亡制造动乱,然后给卫兴集团制造麻烦?”

    王泽有些诧异地看了眼林薇霖:“母星警队的纪律这么差吗?”

    林薇霖解释道:“这是母星治安总警司传给我的消息,这里的大家都在努力跟犯罪做斗争。”

    “回答这个问题前,我能不能也问个问题,”王泽直接道,“你们卫兴集团跟总警司那边,是不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关系。”

    “这属于董事长的私交,”林薇霖笑着解释。

    “那我大概明白了,”王泽道,“你还记得劫机案中,两个劫匪口中说过的‘路’吗?虽然还没证据,但现在我有些怀疑,温全案的死者是遭受了精神控制。”

    “精神控制?”

    林薇霖表情颇为严肃。

    “这只是怀疑,并没有足够的证据,我也不希望你们拿这个作为公关材料。”

    王泽淡定地说着,眼底反而流露出淡淡的笑意。

    林薇霖低声道:“王先生故意的?”

    “我只是给林小姐一个建议,”王泽道,“温全案、劫机案,还有刚发生的这个案子,背后的指向都落在了《创世泰坦》,《创世泰坦》又被贵司拼命遮掩着。

    “温全案就等林小夏开口,张立的案子更简单,稍后只要调查结果出来,我就可以完成初步推导。

    “但这三个案子、四条人命背后呢?

    “林小姐,我知道,现在你已经觉得,温全可能跟那两名劫匪一样,是被用来对付卫兴集团的棋子,他与幽灵一同导演了一场好戏。

    “但你知道吗?人在面对死亡的时候,会产生巨大的恐惧感。

    “温全、郑文正都是正常人,他们的体检报告显示自身精神正常,他们都有着还算体面的工作,物质充足的生活环境,温全还有爱人。

    “如果找不到足够的证据,无法证明他们有足够的动机去糟蹋自己的生命,那就不能作出他们主动自杀这种不负责任的推断。

    “所以,我需要找到《创世泰坦》背后的那个真相。

    “而此时掌握着这个真相的,一个是那个幽灵,一个就是卫兴集团高层。”

    林薇霖静静思索着,她已经明白王泽的意思。

    故意放出误导信息,破坏幽灵的计划,让幽灵选择更直接的方式表露出关于《创世泰坦》的秘密,这样或许能避免后面凶案的发生。

    林薇霖不自觉抱起胳膊,沉默了半分钟。

    她忧心地问着:“如果我们故意用‘温全疑似被精神控制’来引导舆论,是否会彻底激怒那个幽灵?让对方的行为更加偏激?”

    王泽揉了揉眉心:“搜索拟脑需要时间,寻找真相也需要时间,但现在我们最缺的就是时间,温全的固定队总共有五个人,现在已经没了三个。

    “林小姐,你这里还有什么能共享的信息吗?”

    林薇霖抿嘴轻吟:“倒是有一个,王先生稍等我几分钟,我去安排一下。”

    嗯?

    还真有线索?

    这倒让王泽有些措手不及。

    ……

    戴上林薇霖拿来的墨镜,王泽与林薇霖一左一右,坐在了会议室角落的双人沙发中。

    眼前空荡荡的走廊,多了几个浅绿色的安全出口标识牌,角落卫生间的位置也出现了粉、蓝参半的标志。

    显然,警局内部没有添加花里胡哨的增强特效。

    一旁传来林薇霖温柔的嗓音:“王先生操作熟练吗?我们需要利用虚拟街景功能。”

    “当然,”王泽手指在镜框上点了几下,视线中出现了两条模拟出的手臂。

    这表示他已经创立了虚拟形象。

    扭头看了眼身旁,林薇霖的虚拟形象就站在沙发前,牛仔裤、蝙蝠衫的打扮,与她工作状态的风格全然不同。

    就是,虚拟形象站在真人前,总有一种‘灵魂出窍’的既视感。

    “这两个眼镜带有城市穿梭功能,林先生跟我来,我们先打开俯瞰视角,切换到城市上空。”

    王泽依言照做,两人的虚拟形象同时消失。

    墨镜呈现的画面迅速变化。——当然,墨镜能带来的,也只是图像上的变化。

    说实话,深夜时分,站在城市上空的感觉十分不错。

    睁开眼时是平视视角,漆黑的天穹下是明亮的街路。

    朝着远方眺望,能见到白昼般的海滩,以及浅海海域几颗互相交叠的核爆坑;坑里被灌注了浅蓝色的海水,此刻也散发着莹莹的光亮。

    王泽眼前跳出了一个地址:‘圣丁私人医院’。

    点击该地址,眼前画面再次转换,王泽出现在了一处医院的走廊。

    “只有我发送的邀请链接,才能通过虚拟增强视角,出现在这里。”

    林薇霖走到他身侧,做了个请的手势,带着王泽一路向前。

    两侧的病房都是单间配置,在门上留了观察口。

    王泽看到了一名名躺在病床上的患者,他们带着氧气机,身上贴着一只只感应器,一旁坐着的应该是患者亲属。

    王泽道:“这是,劫机者齐征口中说的患病测试员?”

    “是的,”林薇霖转身看向王泽,“劫机案出现之前,我已经接手了相关工作,将出现症状的患者集合起来,为他们提供最好的医疗。

    “现在他们的病情已经稳定,只是因为神经坏死,以后失去了登录虚拟世界的机会,但身体是可以康复的。

    “我已经为他们争取到了足够多的赔偿。”

    王泽道:“林小姐是想表达什么?你的善心吗?”

    “这只是我的工作,我带王先生来这里,是为了给王先生提供线索。”

    林薇霖道:

    “根据我现在得到的消息,云轨列车劫机案的涉案人员之一,就是温全在创世泰坦游戏中的固定队友,独刀求醉。

    “但齐征明显是被郑文正操纵,觉得自己得了绝症,然后去拼一把。

    “事实上,我一直在试图联络齐征。”

    林薇霖神情有些低落:

    “在我能做到的范围内,我不想出现任何惨剧。

    “这件事集团要求压下来,我为这些家属争取到了超额的补偿。

    “新型端口设备还在测试阶段,用的还是在欧拉星上开发出的新型材料,该材料的特性有些不稳定,但这会是推动虚产业再次发展的路径。

    “如果齐征不是消失在我们的视线,他也会在这里,接受最好的治疗,得到一笔赔偿,和自己的家人度过余生。”

    王泽问:“林小姐到底想说什么?”

    “我知道,王先生现在可能先入为主的,将卫兴集团当做了邪恶的一方,把劫机者和凶杀案背后隐藏的真相,当做了一种寻求正义诉求的表现……

    “但王先生,齐征能活,却被他们蛊惑着在你面前自尽。

    “他们的行为真的具有正义性吗?”

    林薇霖看着王泽,后者的神情并没有太多变化。

    与此同时,母星最大城市,卫兴集团大楼的顶层。

    头发花白的高汶恭坐在空荡荡的办公桌前,双手交错、边缘抵在鼻梁上,眼镜后的面容没有任何表情。

    他前方不远的投影屏中,正显示着林薇霖与王泽的虚拟形象。

    林薇霖并不知道,她的一举一动,其实都在这一双眼睛的注视下。

    而此刻,林薇霖说的那些话,显然是想将王泽争取到卫兴集团的阵营。

    只不过……

    王泽与林薇霖对视了几眼,随后轻轻摇头。

    “林小姐,我觉得你可能误会了什么。”

    林薇霖此刻的表情有些复杂。

    王泽习惯性地揣着口袋,语调轻松地说着:

    “我需要一份工作来填补我的生活,侦破协助者就是我为自己选择的工作。

    “在这个基础上,我尊重生命,尊重生命个体对于生存的需求,但这并不是要把自己标榜成正义的使者。

    “犯罪就是犯罪,无论他的动机是什么,无论被杀者是否罪恶滔天,犯罪行为就是对法律的践踏。

    “这是对人类文明的蔑视。

    “幽灵的行为并没有正当性,他已经造成了巨大的影响,恐慌的情绪正在人群中酝酿,我的工作就是协助警方把他揪出来,阻止他的犯罪行为。”

    警用大楼,王泽淡定地摘下墨镜,从沙发站起身。

    “何队那边应该已经有张立案的初步调查结果,林小姐是个不错的公关,但还是不要在我身上动什么念头了。”

    说完,王泽对刚摘下眼镜的林薇霖轻轻点头,迈着从容的步子离开了这间会议室。

    林薇霖扫了眼正朝着此地巴望的助手们,这群职场精英赶紧低头工作,用专注的神情表明自己绝对没有胡思乱想。

    ‘他最后这句话是不是故意的?’

    林薇霖心底哼了声,倒也没太过气恼,手指撑着太阳穴,陷入思索。

    一直到有助手提醒林薇霖,警方即将召开关于张立案的讨论会,林薇霖才整理了下思绪,去角落搭起的简易更衣室换了身明艳些的浅紫色连衣裙,踩上高跟鞋,赶去了大楼高层的会议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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