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天蒙蒙亮,李坏照常晨跑,对于世子的奇怪举动,王府中人早已习以为常。

    这次路过隔壁府门时,平日怕他到不行的翰林大学士陈钰老人此时站在门前,有仆人掌灯,向他这个方向张望,欲言又止。

    李坏远远的有些看不清,但敏锐的直觉告诉他这老人似乎有话想跟他说又不好开口,

    于是干脆停下来,走到老人面前主动作揖。

    老人回礼,下意识后退半步,然后才开口:“老朽见过世子。”

    李坏躬身道:“陈大人严重,小子之前年轻气盛,恣意妄为,不知教化,一时无礼失手伤了老先生,还请见谅。”

    陈钰愣了一下,显然没想到他会这么说,好一会才反应过来:“哦,此事不提,此事不提也罢…”

    李坏也知道这差点要人命的事怎么可能就这么过去,识趣的不再提。

    陈钰拱手上前:“世子,老朽今日等候在此有一事相求,只是不便开口…”

    “陈大人但说无妨。”果然和李坏猜测的一样。

    陈钰点点头:“那老朽便直说了,近来几日听闻京中传颂陆先生高作《十一月四日风雨大作》,心中倾慕向往,又听闻诗作真迹就在城南听雨楼,故而前往膜拜,可也上不了三楼。

    那听雨楼乃是王府产业,故而有不情之请,想请世子疏通,准老夫上三楼一睹为快,日后必有重谢。”

    李坏一愣,原来是为了这个,这不是天下掉下的好处吗?

    就因为这个卖朝廷三品大员一个人情,他求之不得啊!

    一则号外,惊动京城。

    《十一月四日风雨大作》为听雨楼吸引来了朝廷三品大员,判东京国子监,陈钰亲自上三楼一观真迹,让诗作名声更盛。

    很多人因为诗作也想起旧事,思及潇王恩德。

    这几日陆续有人给王府送礼,有他理论上的监护人皇叔李昱,也有各种达官贵人。

    都是严毢帮李坏应付的,毕竟李长河的人设就是不通情理,胡作非为的纨绔子弟,怎会做这些事呢。

    前前后后才几天,各种礼品金银,严毢折算下来足有三千多两!

    王府上下一片喜庆。

    德公那天输棋后他一去就找他下棋,可一次也赢不了。

    气得吹胡子瞪眼,好几次暗示他要尊老爱幼,可惜李坏就是手下不留情。

    几天后,李坏收到相府请柬,居然是阿娇送来的,这道让李坏有些惊讶。

    上面说年前会在王家的怡华园举办一次怡园诗会,倒是邀请他赴约。

    李坏对什么诗会并不感兴趣,比起来他更愿意和王越那个见识多的老头谈天说地。

    但是美人来请,他不会拒绝。

    ……

    长春殿内,灯火通明。

    冬夜漫长,此时天还蒙蒙亮,里面已经满是朝臣,在立者尽皆紫袍,手执玉笏。

    上首红金龙袍,珠玉允耳,十二玉流苏黑冕冠,正是当今皇帝。

    下方站在最前的几个大臣你一言我一语,已经争论多时。

    “陛下,败军之将无论如何言语皆是推脱狡辩之词,我朝岁岁花费众多财资养护关北厢军,为的就是预防北方兵祸。

    所谓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待到用时关北军却一触即溃,作为主帅,魏朝仁这是天大的失职,不可轻恕!”

    说话的是一个微胖老者,手执玉笏,紫金袍,位列文臣之首,正是参知政事羽承安。

    上首皇上点点头:“言之有理。”

    “胜败乃兵家常事,沙场之事谁能言而断决?魏朝仁此番战败虽有过错,但也有天时之祸,请陛下三思。

    关北之地连年兵祸,魏朝仁镇边数十年如一日,此前皆无大祸也是天大的功劳!”

    说话的老人位列武将之首,此人正是当朝枢密使,大将军冢道虞。

    皇帝又点头,按着金边案角,迟迟没有决断。

    羽承安见此上前一步再次开口:“冢大人言语自有道理,胜败之数无人能决,可若因此开赦圣恩,从轻发落,

    日后关北之地心中必是无畏,戒备松散,轻视渎职,到时北疆何以能安?

    臣请陛下务必严惩魏朝仁,以儆效尤,以慑北疆,以安社稷啊!”

    他言辞恳切,句句肺腑之言,一时之间大殿之内群臣窃窃私语,都以为如此。

    冢道虞皱眉,又拱拱手:“陛下,魏朝仁乃赤诚忠勇之士,只是一时过错,并非有意渎职,请陛下明鉴。”

    “一时过错?若数万大军,十二城垒之无辜百姓也只是一时过错,冢大人是不是有些太心宽了。”

    站在冢道虞后方的殿前指挥使杨洪昭道,他虎背熊腰,看起来四十上下。

    冢道虞看了他一眼,面无变色,并未理论。

    上首皇上挥挥手,对站在百官最前方的红袍男子道:“太子,此事你怎么看?”

    太子一声红袍,持玉笏,八字山羊胡显得下巴尖瘦,年纪不到四十,身材偏瘦,上前一步恭敬行礼才答话:

    “儿臣窃以为羽大人所言有理,败军之将若不严惩不足以震慑群臣,日后恐还有新败。”

    听到这话,后方的冢道虞轻叹口气,闭上嘴也不说话了。

    皇帝捏着案边又问:“何昭,此事你有何看法。”

    何昭面无表情侧身半步出列,执笏拜言:“陛下,臣向来不知兵事,不懂疆防,也从未去过关北苦寒之地,故而不敢妄言。”

    皇帝失望的挥挥手让他退回去,然后道:“平日里何爱卿最为刚直,向来直言不讳,今日之事踌躇难断,朕本想听听你的意见来着。”

    说着老皇帝站起来走到金案边:“各方说法朕都听了,心底多少有数,今日朝议到此为止。”

    “陛下…”羽承安见此着急得想要说什么,却被皇帝身边的公公一声高扬的“退朝”打断,

    羽承安连忙低头行礼,目视皇帝离开,魏朝仁之事再次不了了之。

    羽承安远远的看了侧面神色自若的冢道虞一眼,甩袖而走。

    才出大殿门,天正好亮定,一个小太监匆匆跑过来,小声对他道:“羽大人,太子有请,请您到东宫稍坐。”

    羽承安点点头:“你回去告知太子,此时身着朝服,入东宫多有不便,待我回家换了衣服就来。”

    小太监点头,然后匆匆走开了。

    羽承安看着天边红日,喃喃自语:“我大景壮丽河山,必由我等守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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