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部的动作很快。



    因为本也没什么可审的,这种大案,刑部只有审讯的权力,但是没有判决的权力。



    因此,在审讯了几日之后,刑部便将审理的情况和一应证物,送到了天子的面前。



    文华殿中,朱祁钰坐在上首,底下坐着几个大臣,分别是新任的大理寺卿陈勉,刑部尚书金濂,左都御史陈镒,内阁大学士江渊,锦衣卫指挥使卢忠。



    除了这些负责法司事务的文臣,因为事情涉及到勋贵,丰国公李贤,宁远侯任礼也赫然在列。



    李贤能来,是因为他是如今勋贵当中,资历最重也爵位也最高的人物。



    至于任礼,则是因为,朱祁钰接到了一份来自几家勋贵府邸的联名请愿。



    说是宁阳侯一案事关重大,需有勋贵参与审讯,于是共推了宁远侯任礼出面。



    这份请愿书上,不仅仅有英国府一系的勋贵,燕王府一脉和降将一脉也有不少家府邸都在其中。



    应该说,陈懋和郭晟二人被下狱,带给勋戚的震动还是很大的。



    京城的勋贵圈子,就这么大。



    虽然各有派系,但是总归来说,都是沾亲带故的。



    再加上,勋贵如今本就势弱,宁阳侯和成安侯,怎么说都算是如今勋贵当中为数不多还能拿得出手的。



    所以大多数的勋贵,还是希望能够尽量为他们争取一下的。



    除此之外,虽然如今大多数的宗室都已经分批离京。



    但是因为受命掌管宗人府,所以岷王和襄王两个,也都出现在了殿中。



    所以实际上,虽然这只是一次小型的法司合议,但是阵容却相当的强大。



    等人都到齐了,负责主审的刑部尚书金濂,便起身奏道。



    “陛下,如今此案情况基本已明,广通王,阳宗王二人的证词,和薛瑄的证词基本对照,细节处也能对得上,没有证据显示,他们曾提前串供。”



    “对于广通王的指认,宁阳侯和成安侯承认他们曾提前见过广通王,但是他们坚称,并不曾私下结交宗室,只是出于职责所在,了解真相后答应为广通王二人伸冤。”



    “至于薛瑄指认的,他们欲借此案离间天家,损伤圣德,宁阳侯等人则是坚辞不认。”



    话至此处,金濂略停顿了片刻,不着痕迹的瞥了一眼一旁的任礼,继续开口道。



    “除此之外,广通王等人的证词当中,还提及到了驸马都尉薛恒,会昌伯孙忠二人,说是他们二人牵线搭桥,广通王等人才结交上了宁阳侯等人。”



    “不过,此二人身份特殊,刑部不敢擅专,故只能请陛下亲自决断。”



    说完之后,金濂便闭口不言。



    这件事情干系重大,刑部只负责审,其他的一概不多说一句话。



    至于薛恒和孙忠二人,身份特殊在哪,在场的人都心知肚明。



    他们一个是常德长公主的驸马,一个是宫中上圣皇太后的母族,可都不是好惹的。



    朱祁钰点了点头,道。



    “既然案情已明,那么众位卿家认为,宁阳侯等人该如何处置?”



    按理来说,涉及到刑罚案件,大理寺是最为权威的。



    但是近些日子,大理寺的主官换得着实有些勤。



    原本,俞士悦任大理寺卿的时候,薛瑄任大理寺右丞,后来俞士悦升入内阁。



    结果没过几个月的工夫,薛瑄又进了诏狱。



    没奈何之下,朝廷只能夺情起复了前年因为母丧而回乡守孝的前任大理寺卿陈勉。



    这位陈老大人风尘仆仆,昨日才赶回京师上任,此刻脸上还带着些许疲色,闻言,只得谨慎道。



    “陛下,臣刚入京师,对案情了解不详,不敢妄下定论,不过若案情属实,那么宁阳侯等人私下结交宗室在先,以镇南王之案诽谤圣德在后,按律当削去爵位,流放戍边。”



    其他的大臣没有说话,但是也没有出言反对。



    应该说,这是当时御审之时,大家心中就已经有所准备的结果。



    然而这个时候,一旁的宁远伯任礼却开口道。



    “陛下,此案关系重大,臣有几处疑惑,不知陛下可否准臣询问。”



    众人心知肚明,任礼就是勋戚们推出来,希望最后挽救一下宁阳侯等人的,因此,倒也未感意外。



    朱祁钰面色也没什么变化,轻轻点了点头,道。



    “准!”



    于是任礼起身,对着金濂开口问道。



    “敢问金尚书,方才所说,驸马都尉薛恒和会昌伯孙忠皆牵涉其中,可否详述。”



    金濂没想到任礼会问到这个,但是略一犹豫后,他将目光投向一旁的锦衣卫指挥使卢忠,开口道。



    “这是广通王和阳宗王二人供词中所述,这两位的审讯乃是由锦衣卫来完成,因此,还是让卢指挥使来说吧。”



    被点了名,卢忠皱着眉头,上前行了个礼,开口道。



    “回任侯的话,根据广通王等人的供认,他们二人本是受了苏氏蒙蔽,坚信前岷王世子有冤,故而他们为报母仇,早早便和京中有所联络。”



    “他们先是联系上了会昌伯,以金银财物贿赂会昌伯,希望通过会昌伯能够将此事直达天听,结果未料及,陛下召宗室进京,于是他们二人才决定亲自举告。”



    “于是,他们进京之后,先是拜访了会昌伯孙忠,然后又拜访了驸马都尉薛恒,在他二人的引荐下,找到了掌管宗人府事的宁阳侯,怎么,有何不妥吗?”



    任礼点了点头,却没什么表现,而是进一步问道。



    “好,既然如此,本侯有一疑问,你方才说,广通王等人贿赂了会昌伯,所以会昌伯才替他们牵线搭桥,找到了宁阳侯,那么敢问卢指挥使,宁阳侯等人,又是为何会如此竭力相助于广通王等人呢?难不成,他们也收受了贿赂?”



    这……



    卢忠一时有些语塞,没曾想任礼会从这个角度来质疑,略一思忖之后,他便答道。



    “广通王等人的证词当中,并未有向宁阳侯等人行贿之举,但是他们私下结交,既有证词也有人证,这一点是推脱不掉的。”



    任礼摇了摇头,转身道。



    “陛下,方才卢指挥使也说了,广通王二人自己,也是受了苏氏蒙蔽,不明真相。”



    “所以这件案子经由他们之口,转述给宁阳侯,那么宁阳侯等人,自然也是受了蒙蔽,何况既然宁阳侯等人没有收受贿赂,只是出于公心,想要让沉冤得雪。”



    “只不过,因为偶有失察,不慎之下错判了此案,故而臣以为,只能算是失职,离间天家之心,他们是绝没有的。”



    “至于私下结交宗室一说,臣更以为不妥,广通王等人曾有言,他们在入京之前,结交的是会昌伯而非是宁阳侯。”



    “入京之后,他们也仅是在会昌伯的引荐下,寻宁阳侯陈情,我朝并未禁止大臣和宗室之间正常的相互拜访,宁阳侯当时执掌宗人府,他们寻宁阳侯陈情,并无不妥,既然没有查出有贿赂勾连之事,自然也不能算是私交宗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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