啥玩意?

    罚俸三月,禁足三天?

    咋,是他宁阳侯缺那三个月俸禄吗?

    底下的一帮御史呆立当场。

    剩余的七卿大臣,也忍不住皱起了眉头,目露不解。

    谁也没有想到,原本十拿九稳的事情,会在老天官的身上出了差错。

    要知道,他们想要的可不是罚俸禁足了事,他们是要把陈懋彻底从朝堂当中驱逐出去。

    最不济,也得是调出京师,去地方镇守,不再干预京中政务。

    为此,他们甚至不惜折掉一个七卿重臣。

    结果现在,就这么雷声大雨点小的草草了之?

    一帮大佬还坐得住,但是底下的御史立刻就炸了锅了。

    一个个的上前便道。

    “皇上,平叛有失,招抚失当,致流贼荼毒百姓,岂可罚俸禁足了事?如此一来,各处大军争相效仿,不用心平叛,只消极不前,深有害也。”

    “不错,皇上,大军出征,国库靡耗,自当剿除流贼,安抚百姓,宁阳侯迁延年许,却不能令地方安定,此实不可宽宥也,臣请皇上削去其中军都督府都督一职,回府闲住。”

    这才是文臣真正的目的,宁阳侯自己身上也挂着中军都督府都督的职衔。

    正因于此,他既有威望,又有能力,手中也有实权,才能成为勋戚自土木之后的顶梁柱。

    这些御史们满以为自己大计将成,凭借此番打压勋戚的功劳,眼看就要平步青云。

    结果却被老天官横插一杠,硬生生的卡住了,岂能不气?

    一时之间,连对百官之首的敬畏都顾不得了,有不要命的,直接开口,道。

    “皇上,臣弹劾吏部尚书王直,为罪臣开脱,扰乱朝局,请治其罪。”

    面对着这么多气势汹汹的御史言官,王老大人却是连眼皮都懒得抬,就这么站在原地,一言不发。

    凭他老人家的地位,还不是几个御史聒噪几句,就可以动摇的。

    朱祁钰看着乱纷纷的朝堂,知道局面算是打开了。

    但是还不够!

    前面的局面实在太糟,尤其是金濂自承其罪,让文臣这边拿捏到了这次出征的把柄。

    如今凭借王直的威望,虽然能够勉强压下,但是终究不是那么名正言顺。

    想了想,朱祁钰偏头问道。

    “于尚书,你主掌兵部,此事涉及出征平叛之策,你有何意见?”

    于谦有些为难。

    站在文臣的角度,他自然应该帮着打压勋戚。

    何况这次也并非文臣无事生非,陈懋带兵出征大半年的时间,的确耗费了不少国库粮草。

    虽然最后时刻被召回,是朝廷的原因。

    但是他定下的招抚之策,也的确是迁延这么许久的原因之一。

    要是最开始就下决心求战,自然不会耽搁这么久,也不至于临时回师,没时间处理手尾,导致流贼降而复叛。

    简而言之,尽管其中有内情,但是朝廷毕竟给了足够的支持。

    有军队,有粮草,但是最后平叛的结果不如人意,作为总兵官的陈懋,是要负一定的责任的。

    区别只在于大小而已。

    可是于谦同样也有顾虑,一则是天子的态度。

    他倒不是怕得罪天子自己会怎样,而是此刻的局势,朝廷的一应防务,他都需要天子的支持。

    而天子明显是有意要保宁阳侯的,要是于谦跟他拧着来,万一天子震怒,牵连到防务的推进,那是得不偿失。

    何况于谦觉得,打压也要分个时候。

    现在不是土木之变刚刚发生的时候,也先还在待价而沽,一时之间打不起来。

    如今距离冬季越来越近,也先恐怕要不了多久,就会举兵进攻。

    这个时候,要是宁阳侯被黜落,勋戚人心惶惶,恐怕对大局也不利。

    但要是站在王直这边,为宁阳侯说情,这帮御史真的闹腾起来,也不是好事。

    所以犹豫片刻,于谦还是决定保守一些,开口道。

    “皇上,招抚之策的确不当,一则迁延时日许久,二则未处理好手尾,致降而复叛,但是大军在外,自有临机专断之权,臣以为,虽罚俸禁足过轻,但宁阳侯战功累累,若因此闲住,亦是朝廷之失,请皇上虑之。”

    这话说得算是比较隐晦,只说罚俸过轻,闲住过重,并没有具体说该怎么处置。

    但是从轻处置的意思,却也还是显露无疑。

    于是殿上的氛围悄然发生了变化。

    王直身为吏部尚书,七卿之长,首先表示应该稍加惩戒便可。

    接着是于谦这个主管兵事的兵部尚书,也隐晦表示应该从轻处置。

    两个七卿的份量,可不容小觑。

    一帮御史顿时有些蔫了吧唧,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有些不知所措,将目光投向了自家的老大,左都御史陈镒。

    陈总宪拧着眉头,亦是有些始料未及。

    应当说,朱祁钰所料不错,这次的行动,的确是由几个文臣的大佬,联合对勋戚发起的一次围剿行动。

    导火索就是那天巡视城防之后,在武英殿中的奏对。

    当时天子在殿中,屡屡驳斥于谦的主张,而对于宁阳侯陈懋却多加青睐,让一帮文臣大佬,不由自主的引起了警惕。

    于是在奏对结束之后,左都御史陈镒,户部尚书沈翼,还有内阁的陈循和高谷,几个人在内阁小聚了片刻,商定了此事。

    这本是一次松散的联合,对勋戚的进攻,又是文臣们心照不宣的政治正确。

    所以原也不必有什么紧密的布置,众人发动自己手底下的御史,默契的借着曹吉祥一事上奏弹劾,最终引向陈懋身上。

    他们算计的很好,有曹吉祥的掩护,在朝堂发难之前,皇上不会想到他们是在针对陈懋,自然也来不及提前准备。

    老天官那边,抱病许久,对于政事多萧规曹随,随朝堂大流。

    至于于谦,他虽然有可能反对,但是独臂难支,何况他毕竟是文臣,还要顾全自己反对之后,朝臣对他的态度,不大可能强烈反对。

    最后剩下一个金濂,他本就在风暴中心,按照惯例,遭受如此强烈的弹劾,都需要自己主动停职待勘,以示清白。

    再加上此事涉及勋戚,若是强行申辩,金濂会被朝臣视为为陈懋辩护,被士林非议。

    所以虽然只有他们四个,但是基本上已经将所有可能算尽。

    除非天子不顾朝议,强行庇护陈懋,不然的话,他退出朝堂是注定的!

    但是谁能想到,他们预料当中的天子强行庇护没有出现,反倒是老天官先提了反对意见。

    有他这个七卿之长带头出面,于谦也紧随其后,一下子就让十拿九稳的局势,变得不稳起来。

    事已至此,陈镒自然也只能亲自出面。

    然而他还没有开口,就瞧见自己旁边一道身影闪了出去。

    “皇上,臣以为于尚书所言甚是,此次招抚虽有不当,然稍加惩戒便可,若因此黜落两位朝廷重臣,实则过重,故臣以为,宁阳侯和金尚书二人,应各罚俸一年,免去宁阳侯掌管宗人府事及金濂正二品资德大夫的衔,以示惩戒。”

    作为老牌勋戚,陈懋的身上有很多差事,掌管宗人府就是其中之一,但因他多不在京师,所以基本上也是虚领。

    至于金濂的正二品资德大夫,那就是个散阶,和官职相配套,除了好听啥用没有,连俸禄都不管领。

    这罚的顶个鬼用啊?

    陈镒朝着开口的身影望去,一看之下,心中怒火冲天。

    卧槽,陈循你个老东西,竟敢背刺老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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