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面带笑意。

    印之摆弄着手帕,温声接话,“我可不是这个意思,不过多嘴一问罢了。”

    “是是是,说实话,我怕你一人无聊,所以才来同你作个伴。”苏岱伸手掀了小窗,神色稍有些得意,略弯了弯嘴角道。

    女子轻笑一声,侧过身,也打起帘子,往外望望。

    隐隐有呼喊声传来,伴着马蹄声“哒哒”,苏岱闻声探出脑袋,朝后头瞧瞧,正见林万宗一袭白衣,奔驰而来,口里还喊着,“岱兄!”

    苏岱朗声应和,还与他招招手。

    印之那边什么也瞧不见,男子又只顾着外头,是以挪了位置,挨着他坐了,循窗望去,人影倏忽而至。

    定睛一瞧,才见林万宗后头还跟着一个,穿着一远天蓝袍子,料子大约平滑,日光洒下,熠熠生辉。

    原不是旁人,竟是那张载明的娘子,纵马而来,飒爽英姿,神气极了。

    “小苏爷,江印之,有礼了。”她微低下身子与二人打个招呼,面容娟秀,却自带一股气势。

    苏岱道了声“嫂子”,印之跟着唤了。

    那人大笑两声驾马前去,林某人匆忙撂下一句,“载明兄要我跟着大嫂子,过会见!”

    印之心下打鼓,犹豫两下,丹唇轻启,“我有好些话要问,你答么?”

    苏岱扬了扬眉,面上笑意更甚,微微颔首。

    “你为何不与我说旁人的娘子还有这般行事的?”女子一本正经,倒有些嗔怪的意思。

    她才说罢,却见苏岱笑而不语,眼有深意的盯着自己,不觉好气,瞪大了眼睛,回望过去。

    男子轻置一笑,“我原也没瞧见过张载明娘子这副模样,素日只知她是个厉害的,管的载明兄服服帖帖,还以为只是泼辣些,何曾想到竟是豪放派的。”

    说着说着,面上流露出些佩服之意,道:“算得上女中豪杰了。”

    此话一出,那小姑娘也有些高兴,翘着嘴角接了,“人中豪杰。”心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今日遇上这样的女子,可不是说明我亦此类么。

    思及此,眼角笑意分明,又道:“那张载明为何不一道骑马,反叫林万宗帮忙瞧着他娘子?”

    “这个么,载明兄是个胆小柔弱的,平日里走两步就喘,眼下定是与李岩、金环姑娘一道坐马车了。”苏岱想起那三人在车中大眼瞪小眼的模样,便愈发好笑了。

    这夫妇二人倒也是不同,印之不觉跟着笑了一回。

    长路迢迢,良驹易过,清风相送,约莫半个时辰,一行人便在翠云峰底下凑齐了。

    印之还未见过李岩与张载明,苏岱便携了人互相招呼一声。

    林某人向着李、张,在一旁打趣,“你二人瞧瞧,街上传得神仙眷侣,可是名不虚传呐!”

    苏岱作势取了折扇,要敲他的头,那人便讪讪闭了嘴,李岩捋着胡子笑了,张载明目光却系在他娘子身上。

    “这个,江弟妹,你可见过我娘子了?”

    印之莞尔一笑,温声道:“才刚匆匆一面,瞧见嫂夫人落落大方,英姿卓绝,心里羡慕。”

    张载明闻声喜滋滋地笑了,上前拉了他娘子过来,“苏岱总连名带姓叫你,我娘子亦想见你许久了。”

    “可惜我没个会叫大名的相公,你们只唤我张载明娘子。”女子站得笔挺,眉目舒展,不带情绪,一字一句说得缓慢。

    张载明心里嘀咕连名带姓,我怎么敢?

    碍着人多不好意思直接哄娘子,只好抬手拽了拽女子的衣袖,摆出一副可怜模样,引人发笑。

    “行了,我名宋君,旁人唤我嫂子便也罢了,江印之,金环,你二人得直呼我名,不然,我这心里总是不舒服。”女子说罢,抬手撩了撩鬓边碎发,轻轻掩了掩面。

    印之与金环交换了一个眼神,憋着笑应了。

    而后,规整了队伍,连同丫鬟小厮,浩浩荡荡一群人,晃悠悠往山上去了。

    山脚下,青草连绵,行路还易,往上走却是山石硌脚,磨人心性。

    林间疏疏漏日光,人迹踏来,隐见细尘扬起。

    鸟雀娇啼,啾啾入耳,山风往来穿行,枝叶喃喃,清泉泠泠,相互应和。

    行过小半程,秋槐的体力实在难以支撑,两个小的也跟不上来,因而与几个丫鬟在此处的小竹亭中歇憩片刻,过会儿再瞧着办。

    美景在前,众人话也不甚多,偶有远行机会,各饱眼福了。

    到山腰时,一行人,首尾相隔甚远,三三两两,不成队伍了,偏巧此处亦有一个竹亭,较之前头那个还大些。

    苏岱吩咐了问叶,叫众人在此歇脚。

    远远瞧见印之喘得厉害,背也挺不直,闷着头,一手扶着山崖壁,一手抬袖擦汗,往上来,不觉哂笑,小跑过去搀她。

    又见张载明娘子好容易扶着他上来,支持不住,一个手滑将人撂在了地上,张某人敢怒不敢言。

    后头倒是好风景,疏棠安安静静跟在林万宗身后上来了,二人步子亦是一样的,才坐下的印之附在苏岱耳边道:“他二人倒也合适。”

    男子忽地一怔,顿了顿才接道:“疏棠还小。”

    女子浅笑。

    金环姑娘与李岩二人亦是同步行来,同步爬,慢慢悠悠到了此处。

    印之逮着机会往张载明娘子处靠拢,温声道:“宋君姐姐,你那马术是家中允你学的么?”

    那人不动声色笑笑,“我本家是贩马的,因而我也学了,怎的,你心生不喜?”

    小姑娘低敛了眉眼,忙道:“我艳羡你至极,怎会不喜!”言罢还轻叹一声。

    宋君朝她挨得近些,“回头有空来寻我,我教你。”

    思及苏岱也提过教她骑马一说,有些犹豫,不过自己锻炼了许久,这人也没再提过,仍是点了点头。

    用了点心,喝了些清泉,陆陆续续便开始往上去。

    有了方才一事,印之与宋君亲近不少,二人搀扶着,边走边气喘着闲聊;苏岱与林万宗在前头引路。往上的路便知他们四个了,后头零散跟着些丫鬟小厮。

    不远处忽见一行人阵仗颇大的下来,其中一人坐着步辇,哼着小曲,很是惬意,见着苏岱,忙叫停下,规规矩矩行了礼,“表姐夫。”

    此人正是印之外祖母家的嫡子胡桢,本该与苏岱性子相似,不知为何,二人瞧着倒有些不对付。

    既是遇上了不免要招呼两声,那胡桢扫了一眼印之的丫鬟,目光落在桑枝身上,悠悠开口:“表姐夫,借一步说话。”

    这边印之偷空休息,偶往旁边一瞥,却见桑枝那丫头不知为何面色惨白,抖如筛糠,堪堪倚着桃枝站住。

    正疑惑着,那说话的二人蓦然动起手来,相持不下,小厮们不敢上前拉架。

    宋君想着此乃家事,自己不好多嘴,是以只同印之道:“不如你去劝劝罢,这般冷着也不是解决的法子。”

    她没见过人打架,好一会儿才回了神,跑上前,高声道:“你二人都松开!”

    “怎么回事?”

    二人默不作声,印之瞧不下去了,“苏岱,你说。”

    男子冷哼一声,“你问他。”

    胡桢气呼呼道:“说就说,哼。”边说边甩了甩袖子,继而又说:“表姐,我想要桑枝跟我回家。”

    此言一出,倒叫印之一怔,这小子素日寻花问柳惯了,眼下竟打起自己身边人的主意来,冷冷应道:“凭什么?”

    “那丫头本就是母亲送与我晓事的,若非奶奶插手指给了你,她现下还是我的人。”

    印之原先不知内情,听了胡桢的言语愈发生气,“难不成还是祖母的错了?你成日吃喝玩乐便也罢了,如今还学会害人了?你倒去问问,桑枝可愿随你回去,什么叫你的人,她是她自己的人,今日这事全凭桑枝自己做主。”

    女子声音愈沉,面色冷冷,唬了胡桢一跳,小声嘀咕,“我没害她。”

    胡桢顽劣,不知分寸,家中溺爱,却没人说得这般直接,此刻听了,心中颇有所动。

    印之顺了顺气,道:“桑枝,过来。”

    桑枝方才听主子替自己说话,心里感激一回,壮了壮胆子,快步走过去。

    “桑枝,今日我便将话说开了,你若随胡桢回去,咱们主仆一场,我替你争个名分,浔都一夫一妻断没有叫你做个小妾的理儿,他待你如何,日后我却管不着了。“

    “你若不愿意,也绝没有叫他将你掳走的门儿。”

    印之站得笔挺,目光炯炯,瞧得胡桢犯怵,低垂着头,偷觑桑枝。

    桑枝向胡桢行了个大礼,“姑娘,桑枝从不说假话,答应陪着姑娘便会做到,至于少爷,桑枝没有那个福气,您也别害旁人了。”

    说罢站起身来,往印之后头立定,女子冷笑一声,“听明白了,你若不讲理便叫你母亲过来说。”

    胡桢讪讪道:“表姐,胡桢不敢,今日是我有错,再没有下次了,你别生气。”

    “成了,回去罢。”印之摆了摆手,转身拍了拍桑枝的手。

    似是一切如常。

    闹剧一场,搅了好兴致,辜负美景,因为不舍得辜负,印之才深呼了两口气,继续向上。

    苏岱寻常鲜少与人闹得这般境地,今日一出却也奇怪。

    男子默默向前,心绪烦乱,步子时快时慢,方才那臭小子嘴里脏得厉害,坏人心情,“你都有我表姐了,怎么还惦记桑枝,不过也对,那丫头床笫(i)之间颇肯凑趣。”

    心觉嫌恶,青山绿水难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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