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发生了变化，机器的嗡鸣，轻缓的呼吸，还有淌动的气流，一切都仿佛被无限放慢，君泽从枪口看到了无数延伸出去的弹道，下意识地上膛举枪，瞄准了靶子。
此时的他看不见自己的眼睛已经被染成了深蓝色，瞳孔上附了一层相集而成的六角锥形。
前、后、左、右，四面八方的景象都映入了眼中，他可以看到身后的老师是如何聚精会神地望着他的动作，也可以看到身边雌虫低着眸的打量。
原来，传言是真的。
扬起唇角，君泽毫不犹豫地扣下了扳机，子弹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直奔靶心而去，而强大的后坐力在雄虫纹丝不动的手掌中，毫无挣扎地消散了。
一旁的雌虫笑了起来，夸赞道：“不错。”
君泽闭了闭眼睛，等耳边声音像是放慢了三倍的现象消失后，才再次睁开眼，礼貌地回道：“谬赞了。”
“喻老师，你太乱来了。”一个走上前去看成绩的雌虫发现了不对劲，他不满地看向君泽身边的雌虫，抱怨道，“怎么可以给初学者使用折叠靶场呢！”
说着他又去看君泽还没来得及放下的练习枪，脸色更难看了：“而且还给了人家一把后坐力这么大的枪！”
狠狠瞪了喻老师一眼，雌虫连忙问道：“君先生，你现在怎么样，有没有受伤啊？”
“啊，我没有受伤。”君泽放下枪，活动了一下手腕示意自己没事。
这时雌虫才松了一口气，重新笑了起来：“那就好。”
危机消弭，其他围在一边的老师终于敢呼吸了，他们的心情简直像是坐过山车一样，一会儿上一会儿下，现在总算“嘭”的一声落了地。
“哎，是十环啊，君先生看起来在射击这一方面很有天赋啊！”这时一个站的近的老师正好看见了电子屏幕上显示的环数，语气带着点恭维道。
“第一次就是十环，那确实是了不得的天赋啊。”
“不愧是s级的雄虫。”
“对了，喻老师，你给折叠靶场设置的是多少米啊？”
老师们都好奇地将目光投向喻老师。
五百米。君泽按照自己的视野在心里判断到。
而喻老师则一脸淡然地微笑着说出了那个数字：“是五百米啦。”
“原来是五百米啊。”
“哦，只是五百……”
“？？？”
你确定是五百不是五十？
原本还镇定自若的老师们现在个个惊掉了下巴，并在这一刻，对于传说中的s级雄虫有了更加深刻的理解，也明白了超越常理，无所不能这八个字的总结可能并不是夸大。
“你很有天赋，对军事专业感兴趣吗？”喻老师望向君泽，眼里不自觉地流露出了欣赏之色。
君泽听到这句话，神色有些尴尬：“抱歉，我可能……”
未尽的话语消失在了渐弱的声音中，其实意思已经足够明显，只是说出来未免让人抹不开面子，所以用这样委婉一点的方式表达拒绝。
喻老师倒也十分宽心，保持着风度没有继续追问，只是说：“如果你想选一个辅修专业，可以考虑一下军事专业，对了，我叫喻秋。”
“好的，如果有这个打算的话，我会认真考虑的。”君泽点了点头。
两人相视一笑，一时间气氛和谐。
接下来就是由各个专业的学院老师来介绍专业特色和方向，君泽都认真地做了笔记，因为使用的是教师专用传送通道，再加上还是上课时间，所以路上倒是没有碰见什么学生。
从传送通道出来，再穿过一条杏叶纷飞的银杏大道，便来到了一幢洁白的学院楼面前，从楼身上金色的题字就可以看出，这是法学类专区。
君泽抬头看着那几个端正庄严的字，手指忍不住攥紧了手里的新生手册，紧张地咽了咽口水。
其实在得知自己可以自由选择专业之后，他就产生了一个想法，他想学法学。
那天和顾允成医生的对话一直在他的脑海里萦绕，而经过这几天的发酵已变成了一件他忘不了的心事。
正巧，昨天晚上他在复习近代史的时候，又一次看见了那个奇怪的雄虫林文州，然后从他的事迹里得到了启发，这个启发就是，法律。
一条条或大或小的法律条例经由林文州的手，慢慢编织成了囚禁雌虫自我意识的牢笼，折断他们的脊梁与自尊，让他们在一遍又一遍地念诵中接受雄虫至上的理念，将卑微亲手刻进自己的灵魂。
虽然君泽很奇怪，在当时并非雄虫至上的社会里，为什么这些一看就不正常的律法会被通过，并且运用于整个族群，但直觉告诉他，这会是一个突破口。
他不知道自己的目标是什么，但是脑海深处却有一团光芒喷溅而出，让他像是落脚于岩浆处，焦躁不安地寻求着改变。
可能是与生俱来的本能，抑或是其他不知名的原因，君泽并不希望雌虫受到这样的对待。
如果再这样下去，总觉得有不好的预感……
雄虫的内心深处，有着这样的想法。
“这里就是帝都大学的法学学院，法学类专业是我们大学的王牌专业之一，目前……”
原本自信从容，侃侃而谈的法学老师倏地停了下来，而前进着的众人也止住了脚步，身高矮于在场大多数雌虫的君泽挑起了眉，从思考中脱离。
“啊，钟教授，您怎么在学校里？”诚惶诚恐的法学老师连忙走上前，脸上是掺杂着惊讶的心虚，眼神乱飘，宛若看见了自己班主任的小学生。
“小齐啊，今年要投稿的论文有想法了没啊？”有些熟悉的声音透过人墙，清晰地传到了君泽的耳中，短短的一句提问，其中包含的巨大杀伤力让他看到周围的老师都瞳孔剧震，身体抖似筛糠。
虽然听起来声音温和，但其实是个很严格的人吗？
君泽好奇地踮起脚，越过挡在身前的雌虫的肩头向前看去，落入眼眸的是一张儒雅清俊的脸庞，记忆的海洋泛起了涟漪，将被下意识遗忘的黑历史给翻了出来。
那个故意耍我的钟先生！
二次分化期间带来的情绪化和信息素影响褪去后，君泽很轻易地就从回忆里看出了当时的破绽，更别说那个钟先生毫无遮掩的打算。
所以故意引我吃醋什么的，这个钟先生还真是恶趣味啊。
神情变得有些难以言喻，但雄虫倒是没有生气，因为他发觉，比起挑衅或者恶意的戏弄，那个钟先生的行为更像是……试探。
大概率是跟星河有关系的人。
想到这里，君泽主动调整了一下站位，务必让钟先生可以穿过包围看见他。
远远地，两人的目光相触，灰色的迷雾徘徊不前，而金色的阳光义无反顾，短暂的安静后，钟先生蓦然笑了起来。
“又见面了，君先生。”
君泽颔首示意：“钟先生，你好。”
“君先生还记得我的全名吗？”钟先生故意问道，但是轻松调侃的语气让这句本该火药味十足的话变得如同简单的问候。
“如果钟先生愿意再自我介绍一次的话，”君泽面色如常地说，“这一次我会记住的。”
钟先生闻言，从原先的石凳上站起身，向君泽走来。
人群如海水般朝两边分离开来，像是迎接着他们所敬畏的王。
顿步，依旧穿着第一次见面时白色制服的雄虫抬手放在胸前，优雅行礼：“钟云起，能再次与你见面令我万分欣喜。”
“不知道，君先生有没有时间和我一同参观法学院的图书馆呢？”
君泽注视着钟云起抬起的双眸，突兀地产生了一丝毫无根据的预感，如果不跟他走，自己会后悔的。
“当然。”抓住了这一瞬间的情绪，君泽选择相信自己的直觉。
“那么，我和君先生先失陪了，接下来的介绍工作交给我就行了。”钟云起对着一旁如鹌鹑一样乖巧的老师们温声道。
老师们连忙点头，不敢发一言，生怕被钟云起逮住亲切问候自己的“学业”。
在一众战战兢兢的人中，唯有喻老师十分的显眼，因为他敢与钟云起四目相对，甚至开口道：“钟教授，要注意分寸，不要吓到人家了。”
钟云起云淡风轻地颔首，承诺道：“放心，我会像对待自己最疼爱的孩子一样对待他的。”
听到这句话，可怜的法学老师像是应激创伤发作了，狠狠打了个寒颤。
君泽：……总感觉不是句好话。
但总之，君泽还是跟着钟云起去了图书馆。
和一般的大学不一样，帝都大学有着不下十个图书馆，除了位于校区中心的综合性图书馆外，一些专业有着它们特殊的专供图书馆，法学院就是其中一个。
白色的柱形大理石支撑起了有着透明穹形的屋顶，单色的瓷砖铺就成平整的地面，同样是大理石的阶梯将一层的电子查阅室和二层的珍贵书籍、资料储藏室连接在一起，整个图书馆显得宽阔、清爽，甚至蕴含着一丝庄严。
图书馆里的学生都埋头于书籍，所以君泽得以安安稳稳地跟着钟云起来到了二层的一个小隔间，进去之前，他随意看了一眼隔间上的铭牌，上面书有五个金色的字体——近代法制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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