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询像是被他蛊住了一般,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

    简衣轻轻笑了一声,垂下眼,声音低沉而温柔:“我小的时候,很讨厌医院那个地方,里面永远充斥着散不干净的消毒水味,还有病床和心电图机在地面上滚动的声音。”

    “监护病房外偶尔能见着几个嚎啕大哭的人,声音大得整条楼道都能听见,也没人过去制止。”

    “那时候,我对生命还没有什么概念。”

    说到这儿,简衣略微一顿,从暴躁老哥刚才留下的袋子里拿出一瓶水,推到了季询面前。

    “我以为,生命就是一个人来了又走,从睁眼到闭眼的过程,就像被雨水冲垮的蚂蚁洞,那些蚂蚁再怎么痛苦,除了它们自己,谁也感受不到。”

    “可是事实证明,我错了。”

    简衣难得对别人说这么多话,不知是在上一场游戏中经历了什么,还是像他平常那样,是为了别有所图。

    无论哪一种,季询都充当着一个合格的倾听者,安静地坐在椅子上,垂着头,像一具没有生命的木偶。

    “当我的父亲死于医闹,当那个凶手叫嚣着杀光我全家的时候,我才知道,生命的消逝,对其他人也会产生影响。”

    “我是个从小爹不疼娘不爱的人,别的小孩可以和父母一起去游乐园,去野餐,我只能一个人在家看电视,写作业,累了就上床睡觉,第二天早上起来,家里还是空荡荡一片。”

    “其实我真的很恨他们。”

    可是“恨”这个字,对于现在的简衣来说,又过于浓烈了。

    他已经将所有思绪敛入内心,留出一点清淡的尾巴挂在脸上,谁看了都会赞叹一声好皮囊,却再也看不见皮囊下跳动的心。

    就算是陈年岁月中那段血淋淋的过往,也只是面前这个人挖开胸腔后掏出的一点碎肉,感受不到疼,更不会触动内里开合的瓣膜。

    他将事实变成了别人的故事,将爱恨化成了轻笑与惋惜。

    “到后来,我母亲没日没夜地待在医院里,我的高考分数、志愿,她一概不关心。她接下了我父亲那把柳叶刀,治好了很多徘徊在生死边缘的人。”

    “那名凶手也得到了法律的制裁,他的行为造成了严重的社会影响,最后为我父亲偿了命。”

    “但是我的家回不来了,本来就缺少温暖的家,变得更加支离破碎……”

    简衣叹了口气,苦笑道:“我知道她是为了逃避事实,才利用工作填满遐思。她没有尽到母亲的责任,她就是一个举着大旗的小人,用名目上的大义绑架孩子。”

    “一年后,她罹患了严重的抑郁症,从住院部高楼一跃而下,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季询头一次听到这些,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感觉。他变成了一只笨拙的熊,慢慢凑到简衣面前,沉声说:“然后呢,你一个人过到了现在?”

    “不然还能怎样?”

    简衣微妙地扬起眉,笑着说:“后来,我也因为一次医闹辞去了外科医生的工作,安心到别的医院当中医去了。”

    “至于我进游戏的方式……”

    他望着季询幽绿色的瞳孔,里面正倒映着自己的影子:

    “就是某天早上去医院上班的时候,被无良系统从大门口拉进来了,没什么特别的。”

    季询专注的眼中似乎蕴涵着一种魔力,能让人生出被认真对待的感觉。

    简衣唇角的笑容未落,突然想起什么,说道:“对了,要不咱们出去买点东西吧,前几天被那个人横插一脚,还没来得及去呢。”

    试探和防备总是如影随形,简衣静静地注视着他,直到季询微微点了点头。

    “那个人叫许文慧。”

    他刚准备起身,季询突然冒出这么一句,简衣一怔,笑着说:“看来你和他关系不错。”

    季询总觉得简衣话里有话,他蹙起眉,辩解道:“我没有。”

    “没关系,多交几个朋友是好事。”

    简衣调侃的语气和态度就像一根不大不小的刺,轻轻扎在季询心中,让他时不时难受一下。

    季询赌气似的,“噌”一下从椅子上站起来,冷声道:“我去外面等你。”

    然后像风一样把自己刮跑了。

    简衣来到“龙座”旁,撸了把打着呼的小猫,轻声说:“看来,他想得还不够清楚。”

    ……

    明希镇这座生活区破落得不像是现代建设下的产物,系统造这么个地方让玩家休息,只会加重游戏后的心理负担。

    简衣和季询踏在湿漉漉的青砖上,按de的指引,走向休息区唯一的超市。

    在这片到处充斥着死寂的城镇,超市反而成了人气最旺的地方——两个人刚走到门口,就看见许多推着购物车的人机械地将商品往袋子里装,其中包含着各种各样的日用品,以及一些打发时间的产物,包括但不限于游戏机,书籍,棋牌等娱乐道具。

    他们一个个面色阴沉,像是和自己买的东西有仇一样,苦大仇深地把装满东西的购物袋拎出来,然后将车子一推,沿着弯弯曲曲的小巷扬长而去。

    可怜的购物车打着摆子,在路上滑行了一段距离,最终被超市门口的npc精准拦截。

    超市的门脸和住宅区一样挂着两个硕大的红灯笼,在湿冷的夜风下轻轻摇摆。

    简衣和季询一道走进这座“古色古香”的诡异超市,从入口处推了个小车,跟在行尸走肉的人群后,迈入了阴惨惨的红光之中。

    生活区的超市和现实中的超市相比,除了有点像坟场之外,其他别无二致。

    当中的货物大到家用电器,小到零食饮料,只要是外面能找着的,里面基本都有。

    季询推着车,和简衣行走在货架间,看什么都觉得新鲜。

    简衣拿了包薯片,他也跟着拿同一个味道的薯片,简衣放进去一瓶可乐,过了会儿里面又多了瓶可乐。

    简衣无奈地看着他,问道:“你没有自己想要的东西吗?”

    季询板着脸,周身的冷气吓走了好几个在这附近逛街的玩家:“我没有尝过,买哪个都是一样的。”

    简衣心里一动,眯起眼,重复道:“没有尝过?”

    季询抿起唇,补充道:“小时候家里穷,买不起。”

    “是吗?”

    简衣从上到下打量着他,这名衣品卓越,行动干脆利落的高大男人,说谎的时候会下意识别开眼,好像生怕别人看不穿似的。

    季询没敢吭声,推着车又往前走了几步。

    别人的车里五花八门装什么的都有,节省点的喜欢买米面粮油,吃得久,苟得久,放纵点的就会好吃好喝来一大堆,抱着今朝有酒今朝醉的态度,不给自己仅剩的人生留遗憾。

    季询看了看自己车里的东西——零食、汽水、水果、奶制品……和那些恣意的玩家一样,没一个看起来正经的!

    季询犹豫地看了眼身后,问道:“我们真的要这些吗?”

    简衣手里抱着不知道从哪儿摸来的猫粮,不在意地说:“是啊,这不是怕少爷过得不好,老虎变病猫了么?”

    季询:“……”

    总感觉自己被嘲讽了。

    他俩又跑到生活区转了一圈,基本是简衣在前面挑,季询作为人力车夫,跟个挂件一样拖在他身后。

    拖得久了,季询也觉得有点无聊,开始打量起旁边的人。

    “哎,那两个人长得真好看啊,情侣吗?”

    两个小姑娘推着车从他们身边走过,其中一个走远了还忍不住回头观望,跟旁边的小姐妹咬耳朵。

    季询一个冷眼扫过去,把那小姑娘吓得一激灵,当即推着车跑了。

    简衣没他那么好的耳力,淡淡地问:“她们说什么了?”

    “她们说咱们是情侣。”

    季询语气平静得仿佛在说今晚吃了顿饺子,只有简衣猛然刹住动作,差点把手里的水杯摔地上。

    季询见他突然定住了,莫名其妙地问道:“怎么了?”

    简衣轻手轻脚地把杯子放进购物车,笑眯眯地问道:“你不觉得奇怪?”

    季询蹙起眉,冷声问:“哪儿奇怪?”

    “她们说我和你是情侣,但我们分明都是男的……”

    “男的不可以做情侣吗?”

    季询的声音清冷又低沉,回荡在周围几米之内,招来了所有或调侃或恶意的目光。

    简衣这个万年八风不动的人脸倏一下红了,在比冥烛还暗的红光下,显得多情又妖冶。

    他静静地看着季询,和他进行了长达半分钟的对视,最终还是垂下眼,轻声说:“走吧。”

    季询更加莫名其妙了,他跟在简衣身后,散发出生人勿近的强大气场,把那些看热闹的接二连三全赶跑了。

    那些人走到一半,还要低下头,小声嘀咕一句:

    “神经病。”

    两个神经病在超市里转了一大圈,所有见过他们的都躲开八丈远,只有简衣顶着一张喜怒不辨的脸,拿完东西,到柜台结了账,然后将怒火全撒在季询身上,让他独自一个人将满满三大包东西全部拎回了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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