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小的时候萧璃就知道,这世界上并没有所谓的好人,好人也会变成坏人。

    幼时温和的父皇在旁人的搬弄下变成了会吃人的魔兽,慈爱的母妃成了为了男人要死要活的疯子。

    所以在被废掉太子之位时,萧璃只是冷冷的脱下那一身太子常服,和已经神志不清的母妃只着中衣走进了那堪比冷宫打的宫殿,巨大的风雪卷席而来,他们没有可以抵御寒冷的衣物和炭火,更没有旁人的关心与雪中送炭。

    只有刀子一般的冷言冷语和漠视,凉掉的糠菜,馊了的粥。

    那是萧璃过的最苦的一个年。

    就像是有人兜头在数九寒天的雪地里泼了他一身冰水,全身上下好像都结了冰,在冰壳之中觉醒的只有野心,跳动着的是摆脱这一切的野心。

    于是萧璃费尽一切的捅破身上的冰,从废太子再成为太子说来也简单,踩着人的肩膀、人的血液往上爬,直到站到一个高度,萧璃才肯罢休。

    也是在那一年,萧璃在一个平常的大雪天,做了一个和平常一样轻易下定、且永志不改的决定,

    弑君。

    弑父。

    也是在下定主意的那一晚,萧璃见到了一个特殊的人。

    他穿着对于男子而言过分滑稽且耻辱的女子裙装,昳丽的脸上满是羞红的媚态,以一种极其荒唐的方式匍匐在他父皇的脚下。

    他好像在挣扎着什么。

    父皇居高临下的睨着他,看着他哭泣、落泪,脸色红了又白,是个无情的恶魔。

    萧璃却也不知道为何驻了足,在宫殿的纸窗前,冷眼的看着地上无助的人。

    这本是一个平常的天,他看着那位父亲又收了一个美人,甚至荒唐的收了一位男性,他成了看。

    但之后的事情,却也不在萧璃的预料之内。

    母妃难得恢复了神智,难得不一心的念着自己的夫君,正从平日里的宫殿走出来寻他,这个遗忘了无数年的儿子。

    然后她看到了纸窗里,匍匐在地上的那位男美人。

    她也没有发疯,也难得没有闹,只是在萧璃大汗淋漓到处奔走寻找的时候变成了一具不会说话、也不会动的尸体。

    结束了这么多年对自己和儿子的折磨,从温热变成了僵硬。

    于是当后来登上那九五至尊的位置之后,萧璃下的第二旨意便是,杀男妃。

    令下了,却又在看到那男妃的时候放弃了,萧璃也说不出来是为什么,不是动心、不是同情、是一种更加复杂的情绪,想看他流泪,孩童时已经消失如今复又归来的恶趣味一般。

    他真的将他掌握在了手中,一个有点蠢、天真的可笑的、他名义上的父妃,被一句救命之恩就能轻易哄骗,眼泪汪汪的任由自己胡作非为的家伙。

    自己对他做的事情很过分。

    如果是萧璃,他一定会在某一天,选择手刃了对方。

    但萧璃清楚,这个软乎乎的东西其实根本任何的反抗力,他没有身份,武力、甚至是没有勇于反抗的性格,便合该一辈子做他的笼中雀,翻手生覆手死的玩物。

    这也就导致萧璃不会想到,那个毫无反抗之力,好像只会哭的东西会为自己挡下致命的飞镖。

    这让人不能理解。

    就如同薄薄资料上写的白纸黑字一样让人不能理解。

    就如同当初他那位名义上的父亲用不入流的东西折磨他,他竟然还没有立马雌伏在他身下,就如同他曾经几次三番的做出抵抗一样让人不能理解。

    后来那人昏迷之后,越来越多的资料递到了萧璃的面前。

    他不得不了解到这个看起来柔弱的东西曾经有多么想要考取功名,曾经多么想辅佐君上,就像是树上折了翅膀的麻雀一直振翅起飞一样的,令人意外。

    兰亭。

    看起来是柔和无波的水,实际里面藏着火。

    乃至于在自己疾病缠身,明知疾病有多么令人困扰的情况下,还奋不顾身为萧璃挡了有毒的飞镖。

    乃至于……

    很久之后才醒来。

    醒来之后又断断续续的昏迷着,将养不过来的身体是注定会融化的雪,生机一点点的消融殆尽,在不大的年纪便迎来了死亡。

    他注定不是任由自己磋磨的玩意儿。

    而兰亭的死像一口烈酒,初时无感,后来不知为何开始烧起了心肺,火辣辣又苦涩的一片,让他也难以再平静。

    到底是为什么呢?

    英明神武的大离天子萧璃,也有找不到答案的一天。

    萧璃披着外袍,只是看着门外纷飞的雪,有美人在他身边讨好的递上葡萄,眼底满是谄媚姿态。

    萧璃推开了。

    他如自己期盼的一般,

    没有爱过、动心过、同情过、奋不顾身、身不由己过。

    天冷了。

    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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