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饭吃的晚,临近午头也不饿,云起面对面和猫坐着,猫是长毛的黑猫,眼睛像是淬了金,啧,这猫还没个名,总不能猫啊猫的叫,相比秦遇定然会由他去,唔,黑中带金,决定了,就叫你炭球好了。

    自顾自的将猫的名字定下,云起板着小脸待君归。

    日头暖的他昏昏欲睡,唉,这种米虫一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

    走回屋子,翻身上床,搂住猫咪,幸福的闭上眼睛。

    火在肆无忌惮的烧着,火舌舔过门口的石狮,将原本端庄严肃的石像变成地狱的修罗。

    看不清面孔的士兵挥刀砍向父亲,姆父将哥哥推出来,一向看不惯自己的母亲紧紧抱住哥哥哭泣,又转头给自己塞了好些银子,“好孩子,快跑,去找殿下,他定会护着你二人。”

    慌不择路地跑,王府大门紧闭,侧门开了条缝,那人把哥哥抓去送走,又向自己扑过来。

    耳边是狰狞的笑声,那人过来的撕扯他衣服的样子,一点都不温文尔雅,快跑,快跑,可是,往哪里跑呢。

    再然后,另一人令人作呕的脸,他轻佻的用那物什对着自己的脸,旁边有小厮掰开他的嘴,然后呢,云起狠狠咬了下去。

    被堵的窒息,云起惊恐的睁开眼,炭球这只猫舒展开趴在云起胸前,沉甸甸的散发着热量,梦里的腥臭似乎又在嘴里漫延,云起苍白着脸爬到床边干呕。

    什么也呕不出来。

    绝对绝对,不能让他知道,他会不要我,他会嫌我脏。

    屋子里闷闷的热,云起手脚冰凉,用被子把自己裹成茧,安安静静的躺下,躺在秦遇那一侧。

    吱呀一声,院门开了,秦遇拎着大包小包跨进院门,家里意外的安静,平日里会在院子里笑盈盈等待的人,今日没有身影。

    秦遇步履匆匆走进起居室,床上的虫茧一动不动,轻轻伸手戳一戳,云起猛地弹起来扑在秦遇身上,眯着眼笑嘻嘻,“你怎么才回来嘛,我都快要饿死了,饿死了你就没有夫郎啦。”

    秦遇搂住云起的腰,生怕这人从床上掉下去,看他赖着自己不打算动弹,索性抱着人往里蹭蹭,用另一只手打开油纸包,香甜的味道吸引了云起的注意。

    伸手捏过一个放进嘴里,甜腻腻的不如京中的铺子,却轻而易举盖住了记忆深处令人作呕的味道,抽抽鼻子,云起在秦遇肩上蹭了蹭,将嘴角的糕点渣都蹭下去,继续笑嘻嘻的嘟囔:

    “我饿了饿了饿了,你的夫郎要吃好吃的,我闻到了。”

    伸手捏住云起的鼻子,惹来小哥儿不满的瞪视。

    秦遇起身去摆饭,嘴里催着云起起床洗手,云起嘟着嘴巴,嘴角却是向上的。

    “我今日遇见两个人,跟他们问了夫子的事,有一个夫子应当很合适,云起,我想着,这村里你我也没什么熟人,若是有可能,咱们搬去县里住可好?”

    “唔,只要你在,没什么不行,但是,地和新房子怎么办,那夫子你可有打算。”

    云起鼓着腮像只仓鼠,若是放在以前,这姿态定然要被母亲狠狠教训一顿。

    秦遇沉吟一下,道:“地到好办,你看租出去如何,或者,我去问问母亲,请母亲与,与父亲帮帮忙,父亲是猎户,大略住过来也是可以的。”

    “房子么,依旧建着,有总比没有的好。”

    “如此说来,银子可还够吗?”

    秦遇张了张嘴,转了语气戏谑道:

    “钱可都在你那,不如云起你算一算,银子够不够,你说了算可好?”

    云起恼火的抬头,这人分明在嘲笑自己,家中总是他在搭理,自己收了银子却没看过,着实不该,今后吗,这人不要再想有一个铜板的花用!

    秦遇看那人又开始瞪着眼睛板着小脸不停地吃,悬着的心放下来,云起今日不太对劲,他又不敢细问,变着法引得人心情好起来,才跟着意思了几口。

    “炭球,炭球,你快过来,我这有肉,你馋不馋?”

    听得云起在院子里一通乱叫,秦遇探头出去,“你在喊谁,小心点,去把药抹了,别蹦着伤脚乱窜。”

    “哦哦哦知道啦,炭球是它呀,我起的新名字,好听吧。”

    猫无辜的转头看看二人,后退一步蓄力跳上树,寻了个树杈蹲下,毛茸茸的尾巴垂下来,试图钓到一个一个愚蠢的两脚兽。

    云起在树下干瞪眼,最后拿了瓶子给自己涂药。

    人家的小哥儿受了伤,都有夫主给吹给揉,怎么到了自己这就得自力更生。

    眼睛一瞥又一瞥,秦遇无奈笑着擦了手走过来,抓过云起的脚腕揉捏。

    见云起在家无聊,秦遇去书房找了话本子,这还是原主留下的东西,被秦遇扔到角落差点忘了,将话本子并云起都在床上稳妥放好,秦遇自去温书。

    云起边读话本子,时不时探头往书房看看,最后还是没忍住,拎着话本子走近书房,在角落的小板凳坐好,这才看了进去。

    第二天一早,秦遇又早早出门,拎着一条腊肉去找秦柱,十分不好意思的拜托秦柱再帮忙看几天地,只是多干点活,对秦柱来讲不成问题,有腊肉在,秦柱乐呵呵的将人送走。

    回家一看,云起还未起,昨夜话本子看入了迷,也不知写了什么,把这小哥儿气的够呛,翻腾了半宿才睡着,睡前还嘟囔着要早起给自己做饭。

    秦遇点了点小哥儿的头,看他不满的皱眉,转身拿了银钱去县里。

    赵夫子的住处极好找,南边大都是贱籍所住,在那些麻木之人中,一些穿的还算规整的学子便极好辨认,跟着走,就能找到赵夫子家。

    秦遇敲门拜访,一小童应声而出,上下打量一番后问明来意,转头去寻主人家。

    秦遇被引进堂厅坐下,观四周,枯墨山水画下放着金灿灿的财神爷,东边的角落里立着瓶花,西边却摆了个玉做的戒尺,那戒尺竟还镶着金,委实特别。

    “哈哈哈,你小子看我的戒尺做什么,莫不是也觉得它漂亮!”

    秦遇赶忙站起,拱手鞠躬,低声唤了一声赵夫子。

    赵夫子长得白净,身材矮矮胖胖,一双小眼睛眯眯着睁不太开的样子,“你找我何事?”

    “小子听闻赵夫子善论,又一向有教无类,小子八月想试试院试,奈何闭门造车不得门路,前来求夫子指导。”

    “哦?那我的规矩你可打听清楚了?”

    “自是,小子家父早逝,母亲改嫁良人,现家中只一夫郎。”

    “若你来进学,你夫郎如何是好,家中可有耕地,农事又该如何?”

    秦遇眼前一亮,赵夫子直接这般问,竟是不打算拒绝的样子。

    “回夫子,小子家中薄有余底,打算在县里租一间房,带着夫郎来住,地会交于信任之人,不会误了农时。”

    赵夫子撇撇眉,伸手拿出一张纸,上面写了满满一页,“我可不随意收学生,你回去把这之上的题做了,若是合格,我才收你。”

    说罢,令小童请人出去。

    “爹,我看那人挺好,昨日和哥哥也聊得来,你怎没直接收了,能和哥哥聊得来,腹中当有些墨水。”

    赵夫子睁开小眼睛撇着屋后探头探脑的哥儿,“没听见人家有夫郎,你可别给我没出息。”

    “切,我不过那么一说,况且,谁知那哥儿是不是个好的。”

    “顾迢!你再如此,就回家待着!”

    “哎呦,错啦错啦,我去找我哥了,爹,孩儿告退。”边说边跑远了,惹得赵夫子抓了戒尺想打。

    秦遇并不知他走后赵家父子的争论,想着云起这两日心情不好,缓步去了瑶阁,瑶阁是有名的首饰铺子,脂粉也卖,大大小小的分店开遍了孟朝。

    秦遇掂量着家中银钱,挑了半晌,终于看中一只玉簪子,那玉水头算不得多好,在这小镇倒也算难得,烟紫色在孟朝不算时兴,秦遇却觉得那颜色很合云起。

    簪子被做成小狐狸的样子,狐狸头是清冷的白,到了尾巴又渐变成狡猾神秘的紫,和那人一模一样。

    又挑了一只银簪子给改嫁的李氏,共花了七两银子,掌柜的看他付钱爽快,便又饶了一副紫玉耳环,精致小巧,却卖不上价钱,不如换个回头客。

    到家正是饭点,云起在灶房鼓捣,胡萝卜配着腊肉炒了,腊肉油汪汪的自带油水,荠菜做了汤,清亮。

    油烟里的云起带着烟火气,手腕子空荡荡,玲珑的耳珠白嫩嫩的,头发只用木簪挽住,贵气的小公子,在这草舍里烟熏火燎。

    怎么没早点注意到,小哥儿有耳洞,应当是戴首饰的,幸好今日买了簪子,这样相貌的小哥儿,就该打扮得漂漂亮亮的整日里撒欢快活。

    他不该愁眉苦脸的怕被扔下,更不该在这草舍里清苦度日。

    秦遇心头忽的发堵,舍不得让云起在这吃苦,可把云起送走嫁出去,原本觉得上佳的主意如今思来想去不妥,被欺负了怎么办,本朝男子三妻四侍,哥儿地位更低。

    近一个月的朝夕相处,云起是秦遇在这方世界最亲近的人,这样美好的人若是日后不幸,秦遇心想,自己大抵会恨死自己。

    本想当做弟弟养的人,如今真的舍不得起来,他还小些,就该自由自在的,家长里短,相夫教子,还轮不到他。

    不然,就留下吧,留着这小哥儿自己照顾。

    本来还存着的最后一点送走云起的想法,忽然间烟消云散。

    轻轻走到云起身后,抬手抽出木簪,用玉簪替上去,云起惊了一下,转身惊喜的笑,“阿兄你回来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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