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着云起难得的活泼,秦遇面上带笑,初见时冷冰冰的小神仙自然好看,却不如这个在外清冷在家狡黠的云小起。才多大的小哥儿,作甚一天到晚端着脸冷冰冰的,再累着自己,眼见着要把冰山雪莲养成馋嘴狐狸,秦遇可没半点愧疚。

    云起虽是腹诽秦遇,却也知晓跑远了不安全,就在院子周围绕,筐子摘的铺满了底,云起往屋后走去,离院门远了些,但是离着灶房进,秦遇隔着窗子能看见他。

    夜间的村落少了几分热闹烟火,家家闭了户,门都关着,偶尔响起一两声狗叫,月亮斜斜的躺在天边,细细的一条,天还余着点亮,云起埋头在地上细细辨认,筐子很快就铺了底。

    一转眼天又黑了些,周围只秦遇一户人家,一入了夜这边就显得有些荒凉,风吹草动,伴着些沙沙声,云起抬起头望了望四周,忽的有点点怕,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在跟着自己,抬头看着灶房透出来的烛火,云起安了安心,往院门口绕去。

    身后真的传来奇怪的动静,云起这时正走到屋后和院门中间的地方,这里秦遇看不见他,他只能紧挨着土墙快步走,窄窄的土墙挡住了他与家,淅淅索索的声音愈发近了,他更怕了。

    云起加快了步子小跑,身后的声音越来越大,云起吓出一身白毛汗,想喊秦遇却连动静也发不出来。一个不查,云起被石头绊倒在地上手上的筐子摔落,野菜洒落一地。

    这一下给云起摔蒙了,摇着脑袋抬起头,云起对上旁边土坡草丛中的露出的一双眼睛,那眼睛在蒙蒙的阴影中闪着幽幽的光,直勾勾的盯着云起,云起脑中闪过秦遇的话。

    “小心被狼叼了去。”

    “啊!!!!!!!”一声尖叫从云起口中响起。

    锅子咕噜噜的冒着泡泡,猪骨的浓香渐渐传出来,旁边的小瓦罐里是炖的快要软烂的红烧肉,云起最爱那一口。

    秦遇将葱姜蒜并猪骨放入陶罐闷煮,抬头看了看天色才惊觉云起半天还没回来,正想着出去找人,便听见院外传来尖叫,那是云起的声音,从未有过的尖利。

    秦遇唬的拔腿就跑,口中喊着云起的名字,生怕云起出了事,待跑到院外拐过弯远远一看,云起坐在地上,手环着胸埋着头,篮子在一旁扔着,似是在颤抖,秦遇的心揪了起来。

    跑上前小心翼翼的扶住云起的肩,还不待秦遇发问,云起倏地笑出了声:

    “小乖乖,你不要再舔我,真的太痒了哈哈哈哈哈。”

    云起一边笑,一边伸出手,从怀里掏出了一只毛团子,那毛团子锲而不舍的抻着脖子够云起,不断地伸着舌头,可能是离了人的怀抱没有安全,那小东西终于喵喵的叫出声。

    云起抱着猫抬头,对上秦遇黑沉着的脸,似是察觉气氛不妙,人与猫具都收了声。

    秦遇拎了篮子,又将洒落的野菜捡起,回头扫了一眼默不作声的小哥儿,转身往家走去。

    云起缩了缩脖子,犹豫着抱着猫站在原地,想撒手又舍不得,又怕秦遇不让他养。纠结的脸都皱起来,又被秦遇冷眼扫了一扫:

    “还杵在那,你是想和猫去外面住吗。”

    云起脸上扬起笑,急忙站起身想去追秦遇,不想脚刚一沾地,脚腕钻心的疼痛,云起没忍住叫出声来,秦遇皱着眉回身,问他:

    “怎么了,可是摔着了,摔哪了?”

    云起眼睛一转嘴一撇,委委屈屈的扶着秦遇抬起脚,这脚可疼得很,估摸着是刚才崴到了,这么重的伤,换一个秦遇的抱,不贪心吧。

    秦遇微微弯腰,在那细瘦的脚腕子上轻轻一捏,云起呜咽一声,抱着猫的手都紧了紧,那节脚腕子疼的愈发厉害,云起用指尖戳着秦遇的肩,小小声的:

    “我不该半天不回,惹得阿兄担心,我错了,我给阿兄道歉,阿兄你疼疼我,好疼呢,你抱抱我吧。”

    这哪里是道歉,分明是撒娇,秦遇担心云起的伤,伸手抓了那脏兮兮的小毛团子仍进筐子里,把筐子塞进云起怀里,俯身抱起小哥儿,连人带筐掂量着一共没几两,瘦的和他怀里的猫一样。

    云起浑然不知秦遇的心思,只知道这男人的胸膛结实可靠,臂膀像是能撑起一片天,惬意的晃起小腿,一时伤也不疼了。

    短短的一段路,云起在心里笑了又笑,秦遇没管灶炉,进了院子径直往起居的厢房走,把云起轻轻放在床上,筐子放到地上,里面的东西挣扎着爬出来迈着小步子瞎逛。

    秦遇弯腰褪下云起的鞋袜,脚踝肿了老高,嚣张的红着,秦遇脸色愈发不好,低沉着头思索片刻,转身离开。

    云起有一瞬的慌张,手指抓紧身下的床单,不安的摩挲,转眼又稳下心,相处半个月下来,秦遇已视他为家人,定然不会扔他不管,果然不一会秦遇又走了进来。

    刚起了念头想再撒撒娇,云起的脸就僵住了,秦遇左手里拿了一坨黑黢黢的东西,闻着还有股土腥味,凑近了上来就要往他脚上糊。云起急急忙忙往后躲,被秦遇空着的手拽住了小腿。

    “别乱动,我用井水混的泥,里面掺了消肿化瘀的草药,你这脚要凉凉的敷一阵才好。”

    跌打的草药山上随处可见,家家户户都备了,脚刚崴伤最好冰敷,这里没有那么好的条件,井边的淤泥软烂不易干,秦遇索性混了两样给云起敷脚。

    想来应是有效,今日天色晚了,药店都关了,明日再去买正经药膏,先对付着把肿消了。只是这卖相着实不好看,小公子脚上黏糊糊的一团,自己都嫌弃自己,更别提心上人还在面前,云起垮起个小脸暗自生闷气,忽然想起了罪魁祸首。

    眼睛咕噜噜一转,云起声情并茂的给秦遇讲自己如何以为遇见了狼,结果闭眼等死等了半天,湿漉漉的鼻头顶上他的手,小心翼翼张开眼才发现那绿莹莹的是猫眼睛。

    小猫奶声奶气的冲他打滚,云起是喜欢才一起玩了起来,实际心中还有几分怕,这般如此如此这般还带着抑扬顿挫的讲完,云起在结尾巴巴的加了句:“所以我能养它吗?”

    秦遇一头黑线,这小傻子该精的时候连猫和狼也分不清,不该精的时候又开始耍小聪明,

    “阿兄,我那猫呢,那猫怎么跑没影了。”

    秦遇也想起来了,心说那小东西脏兮兮的黑成一团,还真不好找,在屋里转了一圈没看见,秦遇到院子里到处找,最后在灶房的炉子前看见那小东西。

    小猫不大一只,在炉子前走来走去,眼珠子盯着上面的两口锅,就差把馋写在脸上。

    时候差不多了,云起也该饿了,秦遇弯腰把猫拎起来,觉得这猫有点眼熟,思索片刻没想起来,便也不细究,将猫送回起居室给云起逗闷子,自己径自去洗了野菜拌好,饭菜一一上桌。

    熬得正好的猪骨汤滋润却不腻人,葱花青翠恰到好处的增香提味,油亮亮的红烧肉自带香甜,手擀面水煮过只过一遍水就端上桌,温温热热不沾黏,无论是浇一勺红烧肉还是浸进猪骨汤都是美味,有时候家的感觉就在这一餐一饭。

    将烛并火艾草点燃,云起被香味诱的一只脚蹦出屋子,小猫在他脚下绕来绕去,一人一猫的鼻头耸动,皆是直勾勾的盯着饭桌看。

    秦遇端了碗给猫盛了碎面,泡了特意留的未放盐的猪骨汤,猫儿头也不抬的扎进碗里,尾巴吃的直摇。

    扶过云起坐到桌旁,盛了面过来,云起满面纠结的盯着猪骨汤和红烧肉,二选一之难堪比皇帝选太子。

    糟糠之妻不下堂,红烧肉作为原配再度赢得了云起的心,端庄的拿起勺子舀了满满一勺肉浇在面上,五花软绵肥而不腻,面筋道弹牙,再配一口野菜爽口,云起幸福的眯起眼。

    若还在京城他可不敢这般吃,小哥儿这般吃要发胖的,没有哪家公子少爷会喜欢肥嘟嘟的小哥儿,身材纤细,腰肢需得不盈盈一握,说话谈吐要文雅,要端大家公子的架势,时常清冷偶尔却又温婉贤惠的美人才好一直吊着夫主的心。

    姆父昔日的教导在耳边萦绕,云起顿了一下,又夹一口面条进嘴,饭好吃,夫主可以先放一放,左右秦遇不会跑。

    秦遇到不似他纠结,盛了猪骨汤浇面,热气腾腾的吃上一碗,颇有夏天吃火锅的快活,想着火锅,秦遇脑子一转又有了挣钱的法子。

    “明日我去一趟县里,买些药膏,再去淘换几本书来,你乖乖在家,别随意给旁人开门。”

    又开始了,秦遇唠唠叨叨的嘱咐,云起眯着眼吃饭,吃了一碗面还馋,又盛了一碗浇了猪骨汤才算完。

    饭后秦遇端了个盆来,里面盛了温水,他逮住见水就想跑的小脏猫,将盆和猫都放在云起身前,“你要养的,自己把它洗干净,小心脚别再碰到。”

    云起噘着嘴不敢反驳,其实他也觉着这猫脏兮兮的,本想缠着秦遇代劳,可惜秦遇像是要给他个教训,对他的撒娇充耳不闻。

    灶炉的火被压住,只剩余温,秦遇就着余温洗碗,听着院子里猫扑腾人叫喊,闹腾中更显得夜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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