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这个行为举止皆如同日本人的家伙口中,说出字正腔圆的中文,我的嘴角直抽抽。而听到他口中的家族啊、式神啊之类的,我心中更是悲愤这悲愤既是羡慕,又是嫉妒。不过日本的传承,除了部分寺庙之外,确实多以家族为主体,这个我是了解的。而且式神这东西,据说是属于跟矮骡子一般的灵界低级物种,更多的时候跟使用者的能力相搭配,如果不是家中长辈所传,必然不会这么厉害的。

    要知道,加藤原二这小子,他可只有十六七岁。

    自古英雄出少年啊。

    两人继续对话,说得也杂,断断续续,不过我却从中得知了他们来到这片位于大其力北部山区雨林的缘由跟我们一样,他们也怀疑那块105石头,就是能够安镇神宁的麒麟胎。而且让我心中猛跳的是,他们之所以会来到这里,也是听到了大其力市湄赛河畔的情报掮客泰国人差猜所言,一路追踪至此。

    随着他们谈话的继续,让我心中愤怒起来。

    因为加藤原二和刘钊开始谈起了我与杂毛小道两人。从他们的话语中,我得到一个信息,那就是差猜那个泰国肥佬,居然转手就把我和杂毛小道的行踪给卖了,而且还将我们可能出现的地方给一一地指点出来。我想起了当初在那个小院的房子里,差猜还说他没有把我卖给缅甸警方,我欠他一个人情。现在看来,他说的没错,但是把我卖给日本人,似乎也实在不是什么好德行。

    我记得我曾经说过,回来的时候会给他一个惊喜的,如果能够回去,是应该给他准备一下。

    二十四日子午断肠蛊,似乎是一个不错的礼物。

    加藤原二对我和杂毛小道已有杀意,跟刘钊的谈话中,多次表明如果见到我或者那个小道士,一定要抓住;抓不住,直接枪杀了事,一定不能让我们逃脱在外,让他心头郁积。

    三个纸片女人吸完了生魂的鲜血,浑身都散发出一道雾蒙蒙的红光,然而卷缩成一团,被原二纳入怀中。几个西装男对此司空见惯,并没有过多的惊奇,对自己死去的同伴也没有表示出过多的伤悲,他们尝试着挖坑埋葬,但是没有工具,草草挖了一个小坑,却被爬出来的一堆虫子给恶心到,没有再挖,而是商量了一番,将那人用皮带绑在了榕树的枝头,摆成一个耶稣受难的造型来。

    而那个腹部和腿部中弹受了重伤的伤员,在被打了一针吗啡之后,发放了手枪和一些生存物资,让他在此留守,等待救援。

    其他人,则为了避免波噶工的人马再次来袭,十分钟之后,全部消失在东边的丛林中。

    然而一直到了夜间八点多,波噶工的人也没有再次来袭,我和杂毛小道吃了一些干粮,又跑到江边放了肚子中的库存,悄悄返回的时候,发现那个重伤的日本人守在榕树下面,先是叫了一阵子妈妈,然后悲伤地唱起了民歌:“樱花啊,樱花啊,暮春三月晴空里,万里无云多明净……”

    这声音一阵比一阵悲凉,树上有老鸹在叫,好几个扁毛畜生在拍打着翅膀,啄食着他原先的同伴。

    与树上绑着的那个家伙一般,他也是一个被同伴抛弃的人,在这丛林的夜里,无数爬虫在黑暗中潜行,窸窸窣窣,死亡在一分一秒地向他靠近,而死去的同伴以及地上的肉块,变成了丛林中食腐动物的盛宴,有虫子,有鸟类,也有几只长着啮齿的野鼠,欢快地进食着。

    他可以想象,自己在今天或者明天,又或者后天,将变成这些黑暗中不知名生物口中的食粮。

    意识在一点一点地崩溃,之前因为所有意志和理智所铸就的坚持,在一瞬之间垮了,这个男人朝树上啄食尸体的鸟类连开了六枪,接着有东西跌落在地上的声音传来,之后是死一样的沉静。

    正当我犹豫着是否出于人道主义精神过去支援一番的时候,又传来了一声枪响。

    这枪声跟之前的相比,有些沉闷,像是堵着了什么一样。

    后来我想明白了,手枪里的最后一颗子弹,这个日本人留给了自己。在黑暗的绝望中,他选择了逃避,用主动的方式,将一切未知的等待都给结束了。

    他不想等了。

    我和杂毛小道面面相觑,讶异了半天。良久,我问杂毛小道要不要去收一下尸?如果再放任这般下去,我们这个山壁的夹缝处也待不了了,看着那一堆死人,心中都膈应。杂毛小道摇头,说还是不要动吧,要万一他们有人回来,看到这些,岂不是暴露了自己?不过呢,人死了,总是要超度一下的。

    我这才想起来,死人了,可以叫朵朵出来,将还未消弥的天魂,补充吸食一下,总是不要浪费的。

    最近由于需要小妖朵朵对于丛林草木的控制,所以朵朵出来的时间并不多,不过这丫头并没有吃醋,反而是对自己不能够帮上忙,有一点小小的伤心,见我将她唤出来,她高兴死了,拍着粉嘟嘟的手掌,跟我一阵撒娇,然后开始飘飞到空中,吸食我看不到的天魂能量。不过,过了一会儿,她一脸煞白地跑了回来,说好多老鼠,怕怕……

    我出了洞口,往大榕树那边的空地走去,果然,因为加藤原二这一伙日本人并没有收拾敌人尸体的习惯,在清冷的月光下,那些尸体身上爬着一团团黑色的小东西,毛绒绒地一片,蠕动着,都是些大如狸猫、小如拳头的老鼠,在上面啃食着死人的尸体肉。

    刚刚自杀的那个人,他的衣服下面一拱一拱的,新鲜的尸体已经被好几只老鼠给占据了。

    难怪他会自杀,一想到自己死后就会受到这种待遇,他自然是想着“早死早超生”的念头,眼不见为净罢了。我在很久之前曾经讲过,老鼠一般是避开人的,但是有一种例外,会毫无顾忌地拼命攻击人,这种老鼠不管什么品种,都叫做尸鼱,是吃过死人肉所变成的,凶狠异常,而且带着剧毒。

    杂毛小道见到,几步冲上前去,手一挥,一道火焰就从他的手上洒出来,黄符纸飘飞,那些油黑铮亮的老鼠纷纷躲开,有几只吃得正兴起的老鼠不肯离开,被杂毛小道用桃木剑将其挑飞去。朵朵平日里有些怕老鼠,然而此刻却帮忙驱赶,加上肥虫子跑出来,“虎躯一震”,总算是将这一片弄得宁静。

    在这黑夜中发出光亮,其实是一件很冒险的事情,吃人的老鼠逃开之后,杂毛小道立刻将符纸给弄熄。黑灯瞎火的,杂毛小道摸黑给这些死去的家伙超度,我也在旁边帮忙,搭个戏台。杂毛小道舞弄得有些卖力,而且除了最后的那个家伙怨念比较深之外,其他的都好说,没有十分钟,我们已然完成得差不多。然而我们并没有停歇下来,而是将这些死去的家伙,全部都收拾好,扔下河里去。

    丢河里,总比留在这原地,再给虫吃鼠咬的好。

    然而忙活了半天,地上的全部都收拾干净了,我和杂毛小道望着树上那个耶稣遇难者的死人,有点高,离地三米多,真闹不懂加藤原二这伙日本人到底是怎么想的?杂毛小道气喘吁吁,说算了,我们回去吧,休息到明天,隐匿符纸的效果消失之后,一切的因果也断了联系,善藏那伙人估计是找不到我们的。

    回去,养精蓄锐,等待明天长途跋涉,返回大其力。

    商量好,我们洗干净手,又返回了这岩石洞中。这洞口不向阳,有些阴,朵朵即使在白天,以她的鬼妖之体,也能够出没,不过现在,却对她的修行有些阻碍。惯例,我和杂毛小道睡觉休息,她便在外面放哨示警,不过她可比小妖朵朵勤奋,坐在对面的树梢上,对着月亮的潮汐和星辰的引力,开始修炼着她的《鬼道真解》。

    我有的时候虽然总说这小丫头笨,但是朵朵的持之以恒,却十分值得我去学习。

    人只有做到“坚持”二字,才有资格去谈道,谈顿悟,谈明了真我。

    杂毛小道仍然摸黑在篆刻他的新作品,我则继续睡觉,恢复体力。睡前的时候,我还跟他聊天,说干嘛要这么着急雕这一柄玉剑,拿来玩儿么?火急火燎的!他说不是,他这两天的心神总是焦虑不安,似乎有人在背后默念着他一样,他是为了转移注意力,通过雕刻着东西,来修行自我的。

    我闭上眼睛,即使清醒的时候有着一万件事情未办,但是睡着之后,一切皆休。

    迷迷糊糊,我大概是凌晨五点多钟,被一种奇怪的哼哼声吵醒,睁开眼睛,只见朵朵正在我的前方不远处,扶着杂毛小道,而昨天还是精神奕奕的老萧,此刻却神情萎靡地瘫软在地,口中有鲜血流出,而地上,则是好几块接近凝固的血团子。

    我一下子醒了过来,想到了杂毛小道昨天凌晨燃烧的那道隐匿符纸,似乎只管用十二个时辰。

    这时间,刚刚过去,他就变成了这副模样,这是为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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