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战凶危,  无论是对金国还是对于大宋而言,大定府一战都是必不可失的国运之战。

    无论是赵士程与手下的将士,又或者是完颜家两兄弟,他们都知道,  这一战会是一个巨大的血肉磨坊,  可事关国运,他们无从选择。

    于是整个四月到六月之间,  由金军进攻,  大宋防守。

    战事从春暖花开到将夏日炎炎,大定府外丢弃了一波又一波的尸体。

    旁边的老哈河也被血水染红数里,  尸体顺水而下时,能远远飘去辽阳。

    大定府不算是雄关,  但依托燕山,不缺水源,不缺武器,  更不缺补给,还会有辽阳、锦州大宋军队策应,  辽东军随时骚扰金军后方,  这种局面下,无论金军如何用计,  大宋都顽强的守住了大定府。

    而西方完颜娄室部则遇到更大的困境,  大宋的朔州、大同府宋军,提前联络了漠南草原各部,  运送补给,让沿途部族提前退避——失去这些部族就城征发粮草,  娄室手下大军根本无法绕过燕山,  从上京去合围大定府。

    茫茫草原,  并不是什么好地方,哪怕马儿能吃草,人也吃不了草,更何况没有豆料,马匹是很难负重长跑的,这逼着娄室部只能走抚州、奉圣州这条靠近燕山的道路,因为的大漠的路太长了,他们粮草补给不了。

    可这条部并不好走,因为朔州、大同府离这条路并不远,只要他们愿意,随时都能出关,在他们背后偷袭,或者前方设伏击。

    朔州的韩世忠、刘琦等部接到的任务,就是不管用什么样的办法,拖住娄室部,不能让他们越过燕山回到的东北。

    这两位将领在没有上峰具体指挥的情况下,充分发挥了名将应用主观能动性,依靠着燕山附近的关卡,给娄室部提供极为热情的招待。

    从断掉水源、山口伏击,到夜袭骚扰,能动的手段都动了,刘琦还仗着自家火粒配给充足,常常让人拿着几门小火炮,找到到方营帐处,在夜里放上几门炮,不求要多大的杀伤,只求不让他们马儿睡觉。

    当然,光是游击不是不够,他们还在抚州截击了娄室的主力部队,双方大军一场大战后,娄室部不得不退回西北一处要乌沙堡的驻地,因为接下来的路,他过不去!

    这一年的整个春夏,北方都在这种剧烈的战争中度过。

    ……

    赵士程几乎每天都能收到不同的军情,他只是过目,却没有去指挥他们。

    如他所料,金国围攻大定府的时间,长不了。

    这可不像历史上的太原之围,金国可以依靠着的征伐太原附近城镇,就地补给,同时还有不断的补充的各种仆从兵,只能从还未开发、本不富裕的东北调集人力物力。

    他们的战争潜力,差大宋太远。

    只要大宋守住,便算是赢了。

    唯一的问题,就是这钱花的有些厉害,为了支持北方大战,财政情况不可避免地出现了赤字,但这只是暂时的,只要战争结束,年年上涨的财政收入会很容易地将财政赤字平息下来。

    一切都在他的预料之中。

    -

    盛夏的东京城笼罩在层层热浪之中。

    城东附近的水榭石塔便是人们最喜爱的避暑胜地。

    如今的大宋引进了西方的石屋穹顶修筑之法,加上泥灰的广泛使用,泽园近年便拆了一些十年前修筑,已经破旧的木屋,规划修筑了石楼,且开始用上了华丽的斗拱和穹顶,加上玻璃做为采光。

    新剧院挑高足有十米的穹顶没有柱子,穿堂风过后,空旷而凉爽,成为避暑胜地。

    除此之外,东京城附近的小县也成了各家大户们下乡避暑的好去处。

    不少本地农户会招待的来往的客商,在村里小住,整个的东京城,似乎人人都在说商,都在想办法赚些小钱——没办法,这里汇聚的钱财太多了,哪怕只是漏出那么一小点,也够很多人过上不错的日子。

    雍丘是陈留旁的一个小县,也在大运河的必经之路,算得上繁华。

    几名士子正在码头边的文书铺里,帮人代写的契书、市舶司文书等物,赚些回去的盘缠。

    他们都是京城省试时落榜的举子,在东京城时花钱厉害了些,又没能借到回去的路资,只能在此地赚些笔墨费用。

    写完一封书文后,一名士子放下笔墨,和旁边的同窗说起了北方战事。

    这是如今大宋最热闹的话题,在信鸽网络的支持下,北方的军情不到一个月,便能出现在大小报纸的头条上,还会伴随着各种分析讨论。

    还会不时有平民出身的小将获得嘉奖提拔,鱼跃龙门,从底层的军头一跃而成朝廷有品阶的将领。

    距离模糊了其中的危险,人们看到的不再是血流成河,而是功劳与荣誉,若个书生万户侯,一时间,到处都是讨论参军,讨论天下大势。

    贩夫走卒和学生士子、巷中妇人与树下老弱,都被这个话题卷了进去。

    不过,今天他们讨论的事情,便有些轻微地偏题了。

    他们讨论的事情,是朝廷该不该命令的前线出兵——在很多人看来,岳飞部死守大定府,是将主动权让出去,是被动挨打,应该主动出击,直杀金国老巢。

    但这事有一个最大的难题。

    “官家命令死守,谁说的都没用!”一位士子长声叹道。

    “唉,我朝凭多名将,却被只做守城,真是浪费了!”

    “官家继位以来,越发听不进旁人意见。”

    “不是越发,官家他从来不听旁人意见,当朝言官都形同虚设。”

    “唉,本以为会纳谏如流。”

    “明君的就应纳谏才是,三皇官天下,五帝家天下,今上既然是官家,就应当效仿三皇之治——当年三皇五帝,广结各部,听天下之念,而非一意独行矣……如今连宰执都是官家的传声筒,全然无一点宰执的气象。”

    一群书生摇头晃脑,做怀才不遇状,听着旁边几名护卫眉头直皱,手背都已经按在了刀上。

    不过坐在一边喝茶的赵士程却没有多大的反应。

    这是他弄出来的舆论环境,自然不会计较这点小冒犯,而且说他□□的人海了去了,不差这几个。

    在赵士程看来,这些说法有道理,但不合适。

    集权固然有千不好万不好,但能遇到他,那集权就是最好选择。

    玩过p社游戏的都知道,如果有一个人,可以预测未来,知道事物的发展方向,并且没有私心只带着发展经营的视角,那其它的事情都不用说,把事情交给他□□是最高效、最值得的发展方向——并且还得快,不能迟疑,因为如果这个国家响应慢了,玩家很可能就去玩其它的国家角色了。

    他既然有这能力,知道这些方向,当然要趁着精力十足时把能做的事情做好。

    如今他排行在前的任务,是做把大宋从靖康的耻辱、从南宋偏安的泥潭里拖出来,还要提前避免的蒙古的大坑……不要觉得蒙古崛起是很晚以后的事情,铁木真好像是1160年出生的,统一蒙古也就是五十年后的事情,赵士程觉得自己看到他出生的可能性还是很高的。

    把这两件事解决了,才能开始说别的事情。

    想到这里,他默默地喝了一口茶水,神游天外。

    说到制度,他是决定一步一步来的,直接到共/产是不可能的,他连跳资本主义都不一定能做到。

    因为做这事情最重要的就是有一群志同道合的战友,在一起抛头颅洒热血,经过激烈的社会变革后,改天换地、重铸日月后才能做到。

    而不是皇帝颁布几个法令,就算完成的。

    不能指望农民,他们的本身的局限性就摆在那里,没有生产力作积累,没有一批觉醒的工人,就做不到改变的事情。

    至于说无视人民的觉悟和生产力,在生产力不够的情况下,强行以阶级身份来管理国家,这样的事情,后世也不是没有尝试过——好几个国度都在这方面探索过,但在交了学费后,他们大部分最终都把经济建设做为第一位。

    或许,他将来可能会留下足够的坑,让后世在推翻自己建设的国度时更方便一些,也可能会留下足够多的书籍,培养一些会有新想法的后辈,播撒火种。

    但不会是自己带头再去重建一次,那样的就等于打断自家正在萌芽的工业革命,让位给其它国度——产业这东西,它不是死的,它有着最强大的嗅觉,会自己逃跑,寻觅更安全廉价的地方。

    权利和义务是需要一个阶级用自己生命和鲜血去换取的,他可以暂时给土地,给保障,但这种权利是不稳定的,一旦他有什么意外,那些不符合时代认知的政令,都会被推翻收回。

    生活就是这个样子,他不是神,不能做完所有的事情,后世会有无数人杰,摸索出新的路途。

    他需要做的,是留下思想,其它的,交给后辈吧。

    “就应该像神宗时,立五位丞相,平时听从各位贤士的谏言……”那些士子还在夸夸其谈。

    他懒得听了,咳嗽了几声,招呼护卫,起身回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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