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未开化的东京道处处都是凋敝之景。

    岳飞带领数百士卒都是精锐,  是大宋那位太子殿下用重金砸下打造,从甲胄到战马,拿出去,都够一个小康之家数年所需。

    他们以前在岳飞的带领下,  与其它几位营中将领演练过好几次,  私下里,  他们这些士卒觉得韩世忠最莽,李彦仙最阴,  而自家老大最勇,  敢打敢做敢拼敢赌。

    但以前大多都是演练,  江南剿匪则是一波碾压过去,  快得都让人来不及感觉勇猛。

    可这次,  来到了辽东,他们却是真的感觉到了大国之前的军阵何等凶险。

    追击他们的金军不是重甲精锐,而是只着皮甲的轻骑,  金人称之为拐子马,对方士气极为坚定,哪怕不像他们这般铠甲齐全,还能先来一波齐射压制战马,  也个个都悍不畏死,极难冲破对方的战阵,需要如岳将军这般的勇士将对方压制下去。

    将士们最佩服的便是岳将军那手左右开弓的准头,  几乎每次袭杀敌阵,都是连连开弓,开弓必有成果,  往往对着敌方的要害,  再加上一把掩月刀,  一丈之内全无敌手。

    有这样一位猛将带头冲杀,将士们自然士气不低,他们都相信,岳将军能将他们平安带回去。

    接下来的时间里,岳飞便以多打少,开始收拾金军后方的据点。

    辽河沿岸有大片的无人区,虽然名义上无人居住,但有些偏远村落,还是有几个跑不动的老弱妇孺,岳飞及所部自然看到不上这些穷困之人的钱粮,不但不抢,还会从军中口粮里均些出来,帮助他们能多活些时日。

    而夏季的辽泽之地,雨水也算丰沛,骑兵践踏的痕迹往往在一场大雨后便消失无形,加上如今通讯不畅,岳飞每敲掉一个的据点,往往要天后,金军才能收到消息,组织士卒前去擒拿。

    宗干先前在见过赵家太子的飞鸽通讯后,十分意动,回到金国就试图建立自己的通讯网。可惜真等他开始弄了,才知道这有多花钱,每个地点不但需要定时交换饲养的鸽子,且鸽子还要能精心培育,还需要大量的养鸽能手。就算这些都有了,一次鸽子生病,就足以将这些心血全部报销,简单说,就是这钱,他烧不起。

    当然,岳飞在敌后的骚扰也不是全然一帆风顺,常常有粮草不济、大军迷路、士卒病痛受伤等等情形。不过这些都不是大事,当主将愿意以身做责,无粮时一起挨饿,下雨时一起受寒,同生共死,求一条生路时,他们就不再是上下级,而的托付生死的弟兄。

    到七月底时,岳飞在辽泽附近,一共敲掉了金军近七个粮草转运之地。

    这大大地影响了金国对辽阳城的围困——金国上下可没有祸福同当之念,粮草不济的消息传来,第一个克扣的便是那些被召集而来室韦蒙古、辽国流民军、辽国投降权贵、各家奴隶等的仆从军。

    这些仆从军每人一天所食,不过一碗稀粥吊命,这样的补给,怎么可能有力气攀爬城墙、扛动撞角。

    金国王帐之中,五十余岁,面容威严的完颜阿骨端坐主位,听着后方的汇报,听完之后,才缓缓问道:“所以,兀术追了那队辽东骑兵近一月,不但未能将其剿灭,反而让杀得只剩下八百余人?”

    宗干轻咳一声,上前给小弟辩解:“禀告父皇,兀术年幼,初次披甲,自然不能如其它勃极烈都统一般能征善战,小鹰都要受些挫折,才能高飞。”

    阿骨打显然不接受这样的求情,但这是帐中,他也不想过多苛责才刚刚成年,又在先前袭击中烧了大半头发,险些毁容的儿子,便将目光转向了一边兄弟。

    他的弟弟完颜斜也温和道:“这股敌军虽少,却不能任他动了大局,便由臣弟领军,前去征讨。”

    于是这事便就这么决定了。

    军议结束后,宗干私下里去求见了父亲,表示了新的想法。

    “阿玛。”宗干唤了一声,给老爹送上最新的茶叶。

    金国建国时间非常短,虽然在那些汉臣的要求下立了尊卑,但私下里,却还是先前的大家族制,冬天一起商量明年怎么打时,大家都是在大房火炕上围成一圈,边吃边聊,他的母亲裴满氏还会亲自把烤好粟米饼给他们送进来。

    “斡本啊,能见你可真难得,坐,”阿骨打见长子来了,给他拉了个马扎,“不去折腾你的法制了?”

    “那些不急,”宗干坐到父亲身边,“阿玛,就算此次拿下那小将,咱们耽搁太久了。”

    阿骨打沉声道:“不错,再过两月,便得退兵了。”

    再过两月,便是十月,东京道便会滴水成冰。如果不及时退回旧地,一旦遇上一场大雪,便很危险,但今年他们准备许久,若是就这般退回去,必然会挫伤士气,而且还白白浪费了一年光景。

    “阿玛,依我之见,咱们东京道虽然产粮,但土地与人口都不多,每次要季节兵力、粮草都要耗费大量时间,”宗干认真分析道,“如果暂时不管辽东,以辽河为界,先把辽国上京、中京的郡县治理好,有了这些地方的土地粮食,再转回攻打辽东,便要容易许多。”

    “那大宋朝廷,就是这意思吧,”阿骨打平静道,“有辽东这个钉子,便是咱们的漏洞,就算拿了上京中京,也能轻易牵制咱们。”

    宗干无奈道:“但事实确实如此,辽东粮草丰济,军民一心,私下里也收买不到几个奸细,简直如铁桶一般,便是那辽国小朝廷,有不少私下与咱们大金联系。”

    按阿骨打的意思,当然是要拔掉辽东这个钉子,但现在摆在面前的有两个选择,一个是花上年,把辽东这个钉子生生磨掉,一个是先绕过去,攻占辽国其它土地,回头再来收拾这里。

    “若是一直在辽东之地攻伐,儿子担心辽国降将会有异心,那魏王小朝廷毕竟还有名分在,能召集不少辽国将士,会是咱们以后的麻烦。若是能占了西京道,将朔州、太原等地占据,那么不但能拿下辽国的燕云小朝廷,还能南下中原,逼迫大宋放弃援助辽东。”

    “只要大宋不再帮辽东,那辽东必然不会再坚持,”宗干敏锐指出其中关键,“那大宋太子是位明君,他在位越久,大宋国力便越盛,咱们不能给他那么多的时间。”

    阿骨打看着自家儿子,笑道:“你倒是很看好那大宋太子啊。”

    宗干苦笑道:“他与常人不同,他是那种,好像无所不知,无所不能的人物。我本以为他是个温和良善的人物,还想着以后收他当手下。可后来才知,他不一样。阿玛,我现在都有些后悔,后悔当年遇到时,没有杀了他。将来,他必是咱们的金国的大敌。”

    阿骨打站起身,拍了拍儿子的肩膀,淡然道:“这天下本就如此,天命也好,国运也罢,本就是要咱们自己去攻伐而来,不能未战先怯,生死之事,谁说得准呢?”

    宗干点头应是。

    “不过,你说得有道理,全力攻打辽阳,待明年,便尽取辽国之地。”

    ……

    于是,从八月始,金国数万仆军,便在辽阳城下展开了前所未有攻势。

    每一锅金汁滚水浇下城墙,便是连串惨叫。墙头的火炮轰鸣,爆裂的铁片能带走大量生命,但在火炮冷却的间隙,却是更多人蜂拥而来。

    这些平凡的人命飞快地消耗着城中的木石火/药,城中男儿都被召集起来,轮流守卫城墙,妇孺们清洗纱布,准备饭食,照顾伤兵。

    药物被严格控制起来,尤其是能治金创的回春丹,不是生死关头,不能使用。

    但好在,再猛烈的攻势,也有尽头。在强行攻打了近七日后,仆从军能战的所剩无几,都需要修整,而珍贵的金军铁骑是金国纵横天下根本,怎么可能狭隘消耗在这种小地方,自然是稳坐不动,用来等候辽东军有可能出现的出门迎战。

    局面继续僵持。

    九月底时,出去剿灭岳飞部的完颜斜也面色阴沉地带着兀术回到辽阳城外。

    做为一名老将,完颜斜也非常稳重,不但准备大量粮草,给岳飞部下了香饵,还在辽泽附近埋伏了两只队伍,只要岳飞一冒头,必然能钻入他们的口袋阵中。

    但他等待了许久,他们这支大军到后方之后,那支数百人辽东兵马就像气泡一样,消失在茫茫林海之中,再也没有出现过。

    完颜斜也放出了上千斥候,四处查探,好不容易在银州附近找到他们的踪迹,花了大心思断其后路,眼看就要全歼此部,谁知道关键时候,辽泽居然不知何时派了大船,助他们渡河。

    他的将士追到时,只能遥遥看着那名小将站在船头,将一杆大旗插在船桅之上。

    可惜那旗上无字,不知道是哪个部队,但总有一天,他会找回这个场子。

    -

    同时,船上的岳飞及其部将,却并不像完颜斜也印象中的那么意气风发。

    一个个衣衫褴褛、伤痕累累,看到吃食时眼都绿了,说他们是一大群叫花子也不为过,且减员严重,只剩下三百多一点的人。

    张荣忍不住在船上训道:“怎么不早点放鸽子让我们过来接应啊,我当时要再晚点到,你和你这些手下得游过辽河!”

    岳飞正在包扎清理伤口,闻言笑道:“有理!回了辽泽城,我便让他们在海中操练一番。”

    张荣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行了,殿下问了你几次了,快些回去写信,也给你家里报个平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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