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士程早就准备去一趟杭州了,  先前,他虽然已经派人去杭州建立据点,发展商行,  但在一个封建王朝,没有强大的背景,那商人是根本没可能发展壮大的,因为他们财富很快会变成别人的。

    他也不是没想过提前去把方腊斩杀,  将事情扼杀在萌芽状态,  但当他派人去打听了江南的情形后,  就知道这不可能。

    方腊是摩尼教的大佬,  而这个传说中被官方定为“吃菜魔教”的教派,  是有严密的组织构架,  根本不是杀一个人就可以解决的事情。

    陈行舟对此非常失望,在听说师尊最多待十天后,  更是整个人都散发着阴冷的气息,  惹得郭药师都不得不谨言慎行,  生怕让老陈心中不爽,殃及池鱼。

    赵士程当然也不会在这有限的时间里都只是旅游玩乐,  他帮着陈行舟梳理了一下发展规划。

    辽东如今虽然算不上铁桶一般,  但在这四战之地,  已经是少有的乐园,周围战乱中的流民大量涌入,不但带来严重的财政负担,  也带来了很大的安全隐患。

    赵士程的建议就是建立完整的户籍制度,  并且开始分发田地。

    “土地的分配,  能极大地稳定民心,  同时,  流民也可以作为劳动力,发展工业,”赵士程说到这,微微皱眉,“但工业这东西,除了生产,还需要巨大的市场来倾销。”

    “以前的客户,大多来自宋之河北路、辽之燕京府之地,”陈行舟也很苦恼这事,“可是前些日子,河北路、燕京府战乱,货物积压,我正愁过些日子买粮的钱呢。”

    “那倒不必,”赵士程微笑道,“这次燕京府从大宋搜刮不少银钱,这次正好可以大赚一笔,燕京府如今需要粮食,你还得早些派船去南边,哪怕贵点,也要存上一年钱粮。”

    陈行舟秒懂:“东南要乱?”

    赵士程叹息道:“这是必然之事了,且没有个大半年,怕是平稳不下来。”

    陈行舟点头:“我会去安排。”

    赵士程又思索了片刻,继续道:“你还得看着治下,那些个工坊,切记不要对工匠太过苛刻,明白么?”

    陈行舟眉头一下就皱起来,他认真请教道:“师父,如今辽东多了很多小工坊,接些的便宜简单的工件,他们给的工钱少,卖出来的货也比我手下工坊的货便宜。我是靠着您给的生产的方子,才压低成本,可是这样继续下去,总有一日,这些方子会被人探知。到时,我手下的货,岂不是就卖不出去,工坊也开不下去,不就会遣散他们?那如此的话,给他们那么高的工钱,又有什么意义呢?”

    如今的辽东,私人织坊随处可见,他是靠着废水里收集羊毛脂才能压下成本,炼焦也一样,因为有煤焦油产出的昂贵东西,才能压下成本,和那些私人的小作坊比成本,肯定是比不了的。

    赵士程轻叹一声:“你得保持技术的领先,才能起好示范作用,这点我会帮你,至于那么小作坊,且只能由着他们。”

    陈行舟眉头皱得更紧了:“这,总不是办法啊。”

    赵士程摇头道:“这点商业萌芽,你得先让他长着,你能开的工坊,到底是有限的。只有工坊多了,有了更多的工人,才能让‘工人’这种存在,脱离农人,成为一股强大的势力,成了势,才能谈权利,若势都未成,他们未必会愿意你去干涉或者帮助。”

    尤其是在辽东流民那么多涌入的情况下,大量的小手工坊崛起,可以容纳极多的流民,稳定社会,如果贸然去关停,那么只会诞生更多无所皈依的流民,造成动荡。

    小工坊能存在,能卖钱,靠的就是廉价,若是卖得贵了,要怎么才能和行舟手下工坊竞争?

    如果不建立起一个巨大的工业城,培养更多的工人,将来又怎么能开新的科技树?

    陈行舟想明白了这个道理,又问道:“若他们将来势力起来了呢?”

    赵士程微笑道:“那时,他们就可以组成一个组织,让他们团结起来,就有了和商户、工坊讨价还价的权力。舟儿啊,很多事情,我们只能指引,给他们方向,权利这东西,终是要他们自己去争,才是他们的,我们给的,那是虚假的,和水上沙一样轻薄的东西,只会被下边的人扭曲,做恶。”

    陈行舟想像了一下,忍不住捧起脸,思考着如果有这样的力量,在自己手上会玩出什么样的花活,一时陷入梦中,过了好半天才回过神来,看到师父有些揶揄的目光,脸色微红了一上,恢复正经:“原来如此,师父果然大才,徒儿受教了。”

    赵士程很满意徒弟的举一反三,谦虚了两句,又提醒道:“如果可以的话,一些不那么重要的技术,可以放给他们,至少,减少一点污染,辽泽周围是上好田地,若被污了,总是不好。”

    陈行舟猛点头,心里却想的是那可得等师父的新方子来了再说,如今辽东的军需、粮草、开荒、城建,都指着这些收益呢,要是随便给了,这钱哪稳得住?

    两人又对金人攻势进行了讨论,辽东的地势其实不太行,辽泽向北直到沈州、都是一望无际的湿地草甸和原始森林,无险可守,到了冬天河水还结极厚的冰,对骑兵来说,这样的河道那简直就是高速公路,一夜数百里和玩一样。

    辽东为此的建立了许多的烽燧,还花重金买通了一些投奔金人的渤海人,每次要来攻时,都提前做好准备。

    城墙上的炮火如今也算是守城利器,每月有新的炮火送来时,都是各城军头们上演全武行的日子,就算收了他们的兵刃,房里的椅子都要烂上几把。

    “但火炮还是其次,最重要的是硝石,辽东太缺了,”陈行舟叹息道,“就算已经弄了不少硝田,还是供不应求,大宋的硝石贵不说,还不好买……”

    “你可以去信,找大宋皇帝索要,他不敢不给。”

    陈行舟赞同,他还决定威胁画宗,必须每年按多少规格给,少了就去找他聊聊。

    两人又讨论和军制、民族户籍、还有人手培养与政策。

    赵士程建议他趁着过年前,召集辽东各地的权贵大户开个大会,讨论责任和义务,尽量化解其中矛盾,做好内部团结。金国虽然强,但组织度其实不太行,靠的是辽国太差,才能崛起,你现在可以等,在等的时候,培养好人才,打好根基才是最需要的。

    陈行舟鼓掌赞同,还略得意地告诉师父,王洋这些年培养的徒弟,大部分都让他挖过来了,可惜王洋是个呆子,怎么挖他都不愿意过来。

    赵士程没想到徒弟挖墙角都挖到自己面前,一时无奈,只能祸水东引:“那耶律大石是个人才,你若有空,可把他也挖过来。”

    “不用挖,”陈行舟略带得色的微笑道,“辽帝刻薄寡恩,到现在还在宠幸那萧奉先,打压异己,我看要不了多久就得众叛亲离。耶律淳老了,身体也不太好,支持不了多久。对了,耶律淳之妻普贤女是个人物,我见过一次,要是能挖过来,必然是一大助力,还有辽帝的文妃萧瑟瑟,也是女中豪杰,我都记着呢,还有大将耶律余睹……”

    看他眉飞色舞,历数着辽国上下能用的人物,不分男女,不别老少,宛如一个对着别人家米缸流口水的大老鼠,赵士程有些头皮发麻,舟儿是经历了什么……他明明这些年都是要什么给什么啊,咋徒弟还要把地皮都要刮掉三尺呢,这都是和谁学的?

    ……

    一番长谈后,天色已晚,赵士程疲惫地回到住处,就看到五哥正在打着算盘,记着账,盘算着每天能花多少钱,想来是已经接受现实了。

    那就好,赵士程心说这样他把五哥抛在这里,也能放心些了。

    按他的计划,最多一两年,就能让宗室回家,到时五哥的身份,肯定会把他吓一跳。

    这人生啊。

    ……

    另外一边,陈行舟打开一封书信,里边的内容他早就看过了,但还是露出轻蔑之色——完颜斡本那瘸子听说他把大宋宗室都掳过来了,写信告诉他希望能将其中一位叫赵士程的宗室买过来,原因是赵士程对他有恩,为此愿意付给一百枚上品东珠……

    他又看了一遍,笑出声来,带着一种高高在上的优越感,欲将信烧点,但才烧了一个角,他又骤然回神,吹灭火焰,将信珍惜地收起来。

    烧什么烧啊,这个完颜斡本真是太傻了,等师父上位、而他归于大宋时,就把这封信拿出来,必然能对他造成巨大的伤害。

    -

    时间飞逝,在十一月时,赵士程以被辽东留守看上选为亲随为由,离开了痛哭的五哥,然后又在码头送走恋恋不舍的徒弟,这才踏上了去杭州的大船。没办法,再过几天,渤海就会部分结冰,那时海就很危险了,这个季节的西北风正好南下,且海浪不大,没有比这更好的天气了。

    赵士程第一次走这么长的海路,他一路从辽河出发,花了三天时间,到了铁州,这是辽国最南的港口,后世叫大连,在这里补给一番后,便又花了七天时间,到了密州港口。

    密州如今已经是北方仅次于开封的大城,热闹非凡,但大船会停靠两天,因为接下来徐州一带到长江口,都是小港口,没什么货物,它们要在这里补充昂贵的药物、精致的玻璃器皿,还有这里新产的帆布,最后再去广州路福建路换上廉价的稻米,再趁着三月的春风北上。

    这一次能赚多少钱,全看在这里能补多少货了。

    赵士程便趁机下船放放风,海上可无聊了。

    然而,他没想到的是,这里,早就有人在等着了。

    “我觉得你肯定不会在辽东久待,必会回来,且再过几日,最为便捷的海路便要被冰封,所以这大半个月,我听说有辽东的船来,就会等在这里守着,看你会不会出现,没想到,还真的等到了。”来者长的温文尔雅,手拿长柄武器,声音神态,都很温和。

    赵士程一见来人,顿时脸色大变,主动求饶:“大哥,你听我解释……别打别打!”

    开什么玩笑,赵家大哥可是打着重病名义告假躲避,冒着巨大风险过来守株待兔的,就算他放弃,手上的长棍又岂是会轻易能放弃的,当场就把弟弟身上那股仙气打散,让他抱头鼠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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