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统一了利益之后,  这位小陈同学正式加入了赵虎头的团队,他原本的名字陈正汇不能用了,便改了个叫陈行舟的名字,意思是逆水行舟,  不进则退,  用来勉励自己将来该怎么做。

    因为他特殊的身份,  赵士程不怕他去举报或者有什么异心,所以也没有耽搁太多,便开始给他补了一点课。

    补的内容当然是去北方该如何打开局面。

    陈行舟本身是非常聪明的人,  胆气应变都不缺,  意志也很坚定,在牢狱里怎么审问也没有把别人拖下水,只是限于这个时代,他的眼界还不够高。

    “我们去辽国,  首先要分析辽国目前的情况。”赵士程又拿出了他那个许久都没用过的小黑板,  在桌子上指点江山。

    陈行舟知道这小孩要给他上课时,  本来有些困惑,  觉得有些荒谬,但在听了一会后,他脸上的困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失不见,  开始认真听课,  低头记录。

    “辽国建国两百年,一直追求汉化,  却没有完全汉化,  耶律阿保机建国之时,  将其它部族征伐消灭,  但经过两百年的孕育,  新的、拥有强大的实力的部族又重新演化出来,并且,和大宋一样,他需要用大量钱财去养育这些权贵。”

    “同样是找钱,我们大宋用的办法是开源,改革酒税、茶税、盐税等法子,而辽国却没有学会,他们用的办法是向契丹之外的其它部族,苛以重税,所以反叛此起彼伏,所以我们可以分清,如今辽国中的矛盾,第一是契丹与其它部族的民族矛盾,然后才是皇权与贵族之间的权力矛盾……”

    “辽国能解决民族矛盾么?”赵士程问他。

    陈行舟第一次听这种说法,觉得很是新奇,却很有道理,沉思数息后,答道:“不能,苛以重税可以供养国中权贵,若是不能供养国中权贵,怕是治下会不稳。”

    “那么,辽国应该怎么解决这个问题?”赵士程反问他。

    陈行舟苦思冥想,发现这简直是自相矛盾,只能摇头。

    赵士程于是道:“矛盾很难消除,却可以转移,最简单的办法,便是掀起战事,从别国掠夺财富,安抚四方。”

    陈行舟顿时神色大变:“若如此,我朝岂非危矣?”

    “但是若打不下来,便有亡国之危,”赵士程安抚他一句,然后解释道,“所以,辽帝是没有魄力南下我朝,毕竟我军队庞大,那百万禁军,可不是辽国说的那种虚数。”

    “好了,说完辽国最大的麻烦,那么我说就要说辽国如今最有权势的人物,萧奉先,他是三皇子的叔叔,也是辽帝最宠幸的臣子,”赵士程写下一个名字,面色略带沉重,“这个人,就是你要在辽国依靠的人,要向他显上钱财、奇珍,让他在皇帝面前为你说话,从而获得一个头下军堡,这种向奸臣谄媚的事情,你能做么?”

    陈行舟微微一笑,轻声道:“若是要向蔡党献媚,自然做不到,但若是潜入敌国,寻间隙夺得江山,那么,向奸臣赔些笑脸,又有何难,那又不是违心之语。”

    蔡党误国甚重,而这萧奉先却是辽国的蔡京,误辽国便是帮宋国,这点知识,他还是有的。

    赵士程很满意他的觉悟,继续道:“你去北边怎么做,我不会管,但只有一条要求,若是有机会,要削弱女直人势力,辽国可以衰,但不能灭,你可明白?”

    陈行舟有些不解:“若是辽国被灭,我朝必能扩大疆域,重复汉唐盛世,为何不能灭?”

    赵士程无奈道:“若是神宗、哲宗一朝,女直灭辽而起,还能一争高下,可是行舟啊,你看如今大宋的枢密使是谁,朝堂上的人物,又是谁?”

    陈行舟当然也明白这一点,面色顿时阴沉了下去。

    大宋如今掌军的枢密使是童贯,而朝廷上掌权的是蔡京,甚至于皇位之上的,也是一位弄出了花石纲,让东南之地越见凋敝的官家。

    赵士程又沉沉道:“自古王朝兴起,其势最盛,如今辽朝动荡,说不定,便北地蛮夷便又是兴盛之时,若女直真的灭了辽朝,一扫其中弊端,挥师南下,而这时我朝又无幽云之地……”

    陈行舟顿时心中一冷,他也是尽读史书之辈,当然知道匈奴、鲜卑、突厥、契丹兴起时,会给中原带来何等劫难,顺着小赵公子的思路想下去,一时竟然有些心中发凉,冷汗淋漓。

    只能艰难地道:“这,灭一朝何难,这辽国便是将倾,也要些时日吧?”

    赵士程浅浅一笑:“行舟啊,二十年后,你多大,我多大,你说,咱们看得到吗?”

    陈行舟悚然一惊。

    二十年后,他也才父亲的年纪,面前这个小孩子,又才多大?

    他勉强镇定道:“这些都是猜测,小公子的意思,我已明白,您放心,若有机会,我必会在辽朝进些女直谗言,虚弱的大辽能帮着我朝镇守草原蛮夷,等他们真的维持不住江山,才是夺取幽云之时。”

    他已经懂了,小公子在告诉他做事要看时机,而不是只盯着幽云,辽国会是他大展长才之地,虽然最初时,这些长才,都要靠小公子的钱财才能开展。

    赵士程很满意,又给他讲了一些内容,比如辽国混乱,肯定要有一支私兵,这些兵可以暂时给郭药师指使,他是个粗人,你要多给他讲道理。

    郭药师是辽东人,未受过皇恩,不懂大义,所以,你要多站在他的角度考虑。

    在一番教育后,赵士程便放人离开,让他消化一下,明天继续上课。

    陈行舟如今居住在赵府的客房,赵士程许诺他的户籍籍贯落到密州后,就送他到新镇去,从那里出海。

    而在这等待的时间,就是了解辽朝的时间。

    第二天,赵士程拿起当初给王洋的一些手稿,给他普及了一下生产资料、劳动者之间的关系,陈行舟没见过这样的知识,一开始有些不适应,问题越问越多,一整夜都没有睡好。

    到了第三天,赵士程则让这位年轻人在密州城逛逛,对方从天明出门,天黑方才回来。

    对这位年轻人来说,密州城给他的震撼太大了,他先前在江南求学,杭州也是大城,却也没有密州这么富有——或者说,杭州富户虽多,却也有贫民衣不蔽体,终日乞食,但这密州却连乞丐也看不到几个,虽称不上夜不闭户,却也安宁兴旺,最穷的人,也能讨得温饱。

    最重要的是,他在仔细询问这些变化的时间和来源后,豁然明白,那位小公子教给他的知识,到底有什么用,又该怎么用了。

    他忍不住又回想起自己学过的王学,王公变法之学,也类似的内容,但只是粗略一提,完全没有这些知识说得那么透彻明白,把整个人伦天理,都简化出来,找出根源的联系,抛开人心道德,只讲了最纯粹的利益。

    他甚至有些惶恐,这样的知识,分明是帝王之术——真是的他能学的么?

    对于他的问题,赵士程嗤之以鼻:“学啊,为什么不能学,不学这些,你怎么去让治下过上更好的日子,一个人穿得了几件锦衣华服,若是天下人都能穿,又是什么景象,你若是这个都不敢学,那早点放下,我给你换个身份,自己找块地当桃花源好了。”

    陈行舟被他说得满脸通红,弱弱道:“在下只是一时被惊到,并非不敢修行,赵公子赐法之恩,行舟铭记,一定不会弱了我派名声。”

    赵士程眉头一皱,不悦道:“什么我派你派,这没什么学派,这就是一本杂书,我怕你看不懂,多讲了几句。”

    陈行舟温和道:“原文晦涩,若我独自摸索,不知几年才能明白,是小公子您教导引我入门,在下自知未有成绩,尚且不配入此等学派,只求公子给个机会,让在下能时常请教便好。”

    没门派,难道小公子你要说自己是生来就懂这个么,别说笑了。

    赵士程知道自己说不清楚了:“等吧,明天你就去新镇,那里有个叫王洋的,你不懂的,可以问他……”

    陈行舟温和地应了,看着小孩离开,才抬起头。

    这位年轻人已经没有了开始时那要死不活的模样,他眸光里,像是有一团火。

    活着这二十多年,他看着父亲被一贬再贬,调任凡二十一次,经八省历十七州县,想做一番事业而不得可,而自己成年,又因为恶了蔡京被压在学舍之中,无法考取进士,而如今,他却有了干一番大事的机会。

    想到将来在异国他乡会面对的困境,他不仅不害怕,反而无尽地期待起来。

    -

    王洋在几日后见到了陈行舟,在知道对方都是小公子教出来的后,王洋十分热情,他和山水姑娘说不到一块,如今居然有了一位师弟——虽然还没记名,但总算有可以商量说话的人了。

    对于一个为理想奋斗的年轻人来说,把自己实现理想的过程向懂的人倾述,这简直是世上最幸福的事情了。

    王洋完全控制不住自己,每天带着这位师弟,恨不得把自己懂的会的全部塞到对方脑子里。

    陈行舟则被比密州城还繁华的新镇震撼到了,每天跟着王洋认真学习之余,又忍不住脑补自己是不是能在辽国的眼皮底下建立这样的一个繁华治所,并在群狼环视中将这样的地方保护下来——听说辽东民风彪悍。

    而且如今的民户都是各地的财产,他要怎么才能找人筑建新城呢?

    他甚至有些小小的怨念,那个郭药师啊,你怎么还不来,只有你来了,你才能和你一起去辽东啊。

    ……

    时间很快到了七月,这一天,陈行舟正代替王洋处理一些杂务,而王洋坐在一边的椅子上,悠哉游哉地一边品茗,一边翻看小报。

    有一说一,这个师弟真是太勤快了,做起事来从不拖拉,胆大心细,老师对他太好了,居然找了这么勤快的师弟来帮他!

    真是无以回报。

    来自京城的小报上,刊登了一个新的消息,王洋看到消息时,带着复杂的神色,对师弟道:“咱们这里,怕是又有流民要收拢了!”

    陈行舟先是一惊,然后心中一动:“又是哪里遭灾了么?”

    郭药师还有几天就回来了,是不是,可以在师兄这里劫些人,去建新城?

    王洋将消息指给他看。

    陈行舟认真一看,报上刊登的是内廷建立了一处名为“稻田务”的机构,制定法令求取老百姓的田契,现有手上的田契不算,要找这田几年前、甚至几十年前交易过户时的原本的田契,如果拿不出中间的交易记录和原本开荒时的契约,就要增加租赋,或者直接将土地收为稻田务所有。

    并且,废堤、弃堰、荒山、退滩及大河淤塞的地方,都定为田地,要求百姓租佃,这个法令,从京东西路的汝州开始,同时,京东东路的梁山泊,现在也归公有,在这里捕鱼需要按船定租税,若有违反,以盗窃罪论处!

    陈行舟险些气得吐血,恨声道:“这等恶行,朝廷怎么做得出来!”

    谁会保存原初的田契?

    这几乎就是□□裸地强夺民田!

    还有梁山泊,绵亘数百里,周围数州百姓,在这里依靠捕鱼为生,这样的法令,又会令多少贫民难以为生?

    王洋也忧虑道:“先准备着吧,如今新镇很是有名,又紧靠京东西路,以后,怕是每日都有百姓,要走过数百里前来求活了。”

    陈行舟点点头,捏紧了那张小报,胸口有一团怒火在蔓延,却又不知向谁发泄。

    他知道自己不用担心民户来源了,但他一点也不开心,一点也不!捏紧了那张小报,胸口有一团怒火在蔓延,却又不知向谁发泄。

    他知道自己不用担心民户来源了,但他一点也不开心,一点也不!捏紧了那张小报,胸口有一团怒火在蔓延,却又不知向谁发泄。

    他知道自己不用担心民户来源了,但他一点也不开心,一点也不!捏紧了那张小报,胸口有一团怒火在蔓延,却又不知向谁发泄。

    他知道自己不用担心民户来源了,但他一点也不开心,一点也不!捏紧了那张小报,胸口有一团怒火在蔓延,却又不知向谁发泄。

    他知道自己不用担心民户来源了,但他一点也不开心,一点也不!捏紧了那张小报,胸口有一团怒火在蔓延,却又不知向谁发泄。

    他知道自己不用担心民户来源了,但他一点也不开心,一点也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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