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初八日,苏侯爷的寿辰。

    苏侯爷名叫苏锦鑫,是太祖高皇帝亲封的爵爷。自从封为侯爵后,人们只称苏侯爷,苏锦鑫这个名字似乎已被淡忘了。

    据说当年太祖皇帝与陈友谅在鄱阳湖决战时,混战中太祖不幸中箭落水,苏侯爷见状后毫不犹豫跳入水中,背负太祖皇帝,在水中杀退围上来的敌兵,将太祖皇帝救到船上,太祖感其救命之恩,破格将苏侯爷提拔为将军,之后苏侯爷凭其卓越的军事才能和高超的武功屡立战功,等到太祖即位后,特将苏侯爷晋为侯爵,在京城造府,声名显赫。后来朝中大臣分党立派,太祖皇帝担心苏侯爷卷入政治纷争中,有意保护,特命苏侯爷远居大同。当时苏侯爷以为做错了什么事,使得太祖皇帝生气,将自己发配在这塞外。直到后来洪武功臣尽皆犯事被治罪,苏侯爷才知道自己也是太祖念及当年救命之恩而得以保全的,不然早和其他功臣一样,被抄家拿问了。

    当然苏侯爷能安然地从洪武历经建文而到永乐,没有精深的为官道行是不行的。苏侯爷是知进退的人,在满朝风雨的洪武年间,苏侯爷是相当低调的,他明白活的长久的道理,所以连功勋卓著的开国六公爵都相继凋敝了,苏侯爷却能在永乐朝庆祝他六十大寿。

    天刚微亮,楚天舒便被白须老者敲门叫醒。

    今天必会有许多重要人物去为苏侯爷贺寿,达官贵人,江湖豪杰,如此群英荟萃,万不能迟到,要赶早去了摸摸底才行。

    匆匆吃过早点后,楚天舒先行出发,吩咐白须老者听从雷五爷的安排后再出发。

    两天来的闲逛,楚天舒已将云城的道路熟悉的好像自己的手掌一样。

    御东街在云城的中心地带。侯爵府和大同府衙便是在御东街。只是府衙在街边,而侯爵府在街中。

    前两日,楚天舒几乎走遍了云城的每个角落,唯独没有来过御东街,就是想给自己一个视觉冲击。侯爵府,该是如何的气势雄伟,该是如何的金碧辉煌啊!

    刚刚走过大同府衙,楚天舒暗自寻思:“自古侯门深似海,侯爵府,想必有十几个府衙大小吧。”

    楚天舒抬起头远远的张望着,寻觅御东街最高大,最气派的宅院。可是,他走穿了御东街,直到他的脖颈儿酸得都可以酿出醋来了,都没有找到一座特别的宅院。

    楚天舒有点摸不着头脑了,难道这不是御东街?不对呀,刚才明明路过了府衙!难道侯爵府不在御东街?也不对呀,雷五爷明明是这么说的!

    楚天舒又返回来了,这次他边走边看各户的大门,走着走着,突然见一户门的柱子上挂着两个红色的灯笼,灯笼上用金黄色的丝线大大地绣着一个“寿”字。

    楚天舒心道:“不会吧?”快步向前走到这户大门外,果见一处寻常户家的门楣挂着一幅匾额,匾额上两个不大不小的正体字:“苏府”。方才只顾仰头看高处了,竟没有留意到!

    楚天舒这下可是彻底呆住了,他真的不敢相信,堂堂侯爵府,竟会是这么一个区区的小宅院!

    楚天舒一下子觉得无所适从,心里落差太大了。他沿着御东街来回踱了两趟后才渐渐平静下来,不过等到他又看到那两个极其端庄而又无比内敛的“苏府”两字后,对苏侯爷的钦佩之情顿时犹如汹涌的钱塘浪潮,在方才刚刚平静的心底又激起一阵又一阵的浪花来。

    蛰伏之术,岂是常人能领悟?即使领悟,又有几人甘于蛰伏?苏侯爷懂得蛰伏且甘于蛰伏,所以历经三朝后,苏侯爷依旧是苏侯爷!

    “还是照雷五爷的吩咐做吧!” 在回客栈的路上,楚天舒怅然若失地暗自想道。

    雷五爷似乎早料到他要回来,丝毫没有惊讶之意。

    楚天舒还是不甘地问了一句:“那真的就是苏府?”

    雷五爷微笑道:“那的确就是苏府!”

    楚天舒呆呆地点了点头,兀自坐到椅子上发起呆来。

    这次他开始相信了,如果这个世界上真的只有一个人知道建文帝的下落,或许这个人就是苏侯爷。虽然他连苏侯爷长什么样都无法想象出来,可是他能感觉到。一个人贵为侯爵的人居然备受江湖中人的褒扬。一个贵为侯爵的人,生活习惯居然是极度的低调。一个贵为侯爵的人,居然能在寸草难存的洪武朝安然自保。一个贵为侯爵的人,居然能在燕王靖难后不受任何牵连。

    如果有说苏侯爷是个简单的人,楚天舒必然不会同意这种说法。

    雷五爷已将两份礼物准备好了,一份是为楚天舒准备的,另一份是为他自己准备的。

    一块一丈见方的百寿图,一百个寿字形态体格各不相同,有的端庄,有的飘逸,有的凝重,有的轻盈,有的沉稳,有的灵动。全图构思巧妙,色彩淡雅,手法细腻,绣工细致,针法灵活。楚天舒一看便知是自己熟悉不过的苏绣。激动之余,深感雷五爷心思缜密,处事周详。既然苏侯爷向来低调,必不希望别人高调贺寿,金银珠宝既低俗,又张扬,明白人便不会送苏侯爷这样的尴尬寿礼,这幅苏绣百寿图,既高贵典雅又深蕴喜气,真是绝妙的贺礼啊!

    再看雷五爷为自己准备的那份贺礼,却是一尊暗红色的玛瑙弥勒佛,弥勒佛依旧是笑口常开,大肚能容。背后刻有一个殷红的篆体寿字,想必是在刻字后渗入朱砂而成的。弥勒佛开口常笑,最具寿态,而这暗红色的玛瑙,既不比翡翠那样名贵,又不像石头那样常见,为苏侯爷祝寿,真是恰到好处,可见雷五爷也是费了一番心思的。

    看着楚天舒不住点头,雷五爷道:“等到了巳时再去,大家先喝杯茶略作休息。”

    楚天舒虽然喝着茶,魂儿早又飘到苏府了,他是迫不及待地想看看苏侯爷到底是个什么模样的高人。

    终于捱到了巳时,雷五爷将已经包好的百寿图锦盒和玛瑙弥勒佛锦盒分别交由两个伙计用盘子端着,自己和楚天舒走在前面,白须老者后面一侧跟着,向御东街走去。

    街上人来人往,显见已是十分热闹了。

    整条御东街上许许多多的人来来往往,进进出出。楚天舒又来到了他大清早就来过的苏府门前。先前就扫得十分干净的门前空地上伫立着好多人,他们之中,不是来贺寿的,就是来看热闹的。

    苏侯爷祝寿,的确值得一看。贵为侯爷,寿辰场面必是非凡,所以值得一看。可是苏侯爷的贺寿场面却一切从简,真是人间奇闻,所以更值得一看。既然已经从简,可是却挡不住那么多达官贵人和江湖豪杰赶来贺寿,这更是千古奇闻,所以没理由不去一看。因此,御东街上人潮如涌。

    楚天舒随着雷五爷一同走进了苏府,正对门的是一块雕花的照壁,虽不算大,但是从大门进来,也给人一叶障目的感觉。绕过照壁,一处不大不小的庭院全然展现在眼前。院内正中是一个不大的花坛,时逢寒冬,千花凋零,百草偃伏,花坛中唯有黄土几篑,冻木数支。青砖铺就的小径直通正中的上房和东西两侧的下房。正房倒是修建的威严庄重,但却不是十分的高大雄浑,门头上一朵丝绸绾成的红花洋溢着的喜气,将塞北的萧瑟之气尽皆驱散,门前,一位发须尽白却气宇不凡的老人喜气洋洋地在迎接着客人,几位忙着筹备的下人里里外外地跑来跑去,满头冻结的汗珠,咋看犹如神鲛新吐出的珍珠一般。

    雷五爷果然说的不错,此时来最好不过。

    见雷五爷进来,那位气宇不凡的老人忙走过来。

    雷五爷刚忙趋步向前双手抱拳道:“喜贺侯爷花甲大寿!您真是福海仙翁啊!

    苏侯爷乐呵呵道:“多谢雷老弟百忙之中为老朽贺寿啊!“

    雷五爷忙回头指着楚天舒道:“侯爷,这位便是楚三哥的公子。”

    楚天舒忙跪下到:“小侄楚天舒代家父向苏侯爷贺寿,恭祝侯爷福寿齐天!”

    苏侯爷忙将楚天舒扶起道:“世侄果然是相貌堂堂,人中俊杰呀!老夫没有记错的话,你今年该是十七岁了吧!”

    楚天舒道:“承蒙侯爷挂怀,小侄的确虚度十有七载。”

    苏侯爷道:“你少年有为,却这般谦虚,真是难得啊!快里面请坐。”

    然后向屋里道:“舒儿,快请楚公子里边坐。

    一个绿衣少女盈盈走出,尔后冲楚天舒甜甜一笑,道:“楚公子这边请!“

    楚天舒一瞥这少女,惊得下巴几乎要咧到肩膀上,心道:“这不是关帝庙的那位女扮男装的姑娘吗?未曾料到,居然是苏侯爷的千金。”

    惊讶之余,楚天舒呆呆道:“原来是你呀?”

    苏舒莞尔道:“是我。”

    苏侯爷和雷五爷莫名其妙地看着这二人对话,竟是相顾愕然。

    苏侯爷的书房里,几只书架环墙而立,架上齐齐整整地摆着许许多多的书,刚进书房,楚天舒感觉仿佛置身于书的海洋里。

    楚天舒也不翻看,只是随便瞅了几眼,多是儒家经典,不过靠着东墙立着的书架上,倒是有十余本佛家的经书。

    “苏侯爷也喜欢研究禅学吗?”楚天舒扭头向苏舒问道。

    “是啊,爹爹经常诵经礼佛。怎么,你也喜欢禅学?”苏舒反问道。

    “哦,我才疏学浅,资质愚钝,四书五经都读不好,禅学那么高深,又岂是我这种人能领悟的呢?”

    “喔!楚大公子倒是谦虚地紧啊,像你这么聪颖智慧的人,居然还这么谦虚,倒真的很难得啊!”

    楚天舒微微一笑道:“在苏大小姐面前怎敢自夸聪明呢?不聪明倒也罢,即使有几分聪明也得装成傻蛋,不然必是会贻笑大方,自找羞辱。”

    苏舒总觉得这话酸里带刺,但也找不到什么由头,也只好撇撇嘴。看着苏舒的愤愤的表情,楚天舒暗暗开心。

    顺着书架走了一遍后,楚天舒坐到了一把椅子上。两人谁也不说话,沉默了足足半盏茶的功夫。

    苏舒终于忍不住了,圆睁着眼问道:“你说,你是怎么知道我的剑法路数的?”

    楚天舒满脸无辜地看着她那颇具逼问的脸,吃吃地答道:“你的——剑法路数?我——知道?”

    苏舒哼了一声道:“你别不承认,你要是不知道,昨天你怎么会在我攻你穴位前,及时护住穴位的?男子汉大丈夫,居然不敢承认,说,是不是你曾经偷看过我练剑!”

    楚天舒低头苦笑,心想:“这还真是个蛮不讲理的大小姐啊!”

    “你说,你怎么不说呀?呵,不敢承认了是吧?”苏舒一脸得意的神态,好像替全天下看楚天舒不顺眼的人报了仇一样,仰着头,却是向下斜着眼,十足的挑衅意味。

    楚天舒沉吟了半晌,喃喃道:“这个嘛,和你说了你必然也不会相信的,总之,我是真的不知道你的剑法路数,再说了,苏小姐的剑法必然纷繁复杂,精妙玄通,我哪有那么幸运,能一睹您的剑法呢?看着大小姐您拔出剑来,吓的我魂魄出窍,幸亏您最后放了我一马,在下好生感激啊!”

    苏舒心道:“‘吓得魂魄出窍’之语虽不可信,不过他的确没理由知道我的剑法路数呀。看来真是我多想了,用这种巧合来神化他,反倒吓了自己一跳。”想到这,心里不由得轻松了许多,刚才吊在脸上的恶煞之气也消弭在空气中了。

    楚天舒看着她逐渐恢复了文静,心里不由得感觉十分好笑:“果然是候爵家的小姐,脾气就是不一样,任性刁蛮,争强好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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